第1章 云州
端阳九州之中,各州皆有不同。
作为端阳天子坐南望北运筹帷幄的泉州,更是汇集了端阳近乎半数财富,文人智士数之不尽,是为“文圣地”。
剑州,作为端阳武林圣地一直武风盛行,曾出过不少名动天下的武学宗师,如今更是随处可见的佩剑游侠儿。其中天下名楼之一的撼海揽月楼,就因曾经的端阳剑道第一人留剑一柄而风头一时无两,是为“武圣地”。
更有甚者曾言,此剑虽离鞘,然则其剑意磅礴丝毫不亚于一用剑高手,如能观此剑日余,必可百尺竿头更进一步。于是乎,整个剑州乃至于附近州道的习剑之人皆蜂拥而至,竟将酒楼门槛都给踩了个稀巴烂,酒楼老板无可奈何,只能另辟别院,供奉着这一柄遗世之剑,至于此剑是否拥有如此神奇用处确是只有来者可知了。
其他诸如曾出过端阳一百多年来唯一一位女子将军的徐州,天下谷物尽出雨谷的谷州皆是闻名天下。
而号称“英雄坟,风流谷”的云州则是以烟柳之地出名,曾经颜艺皆是天下无双的第一名妓柳媛便是出自云州,传闻太上皇都曾秘密召见这位天下第一名妓,只为一睹真容。
此刻,夜幕之下,云州的西城依旧灯火通明,柳巷一街的道路上站着好些衣着大胆的女子靠店揽客,女子口中那些风流荤食儿,更是让得街上的行人面红耳赤。
西城最中的一座辉煌高楼,只见牌匾上书“怡华苑”三字,红木为底,鎏金为骨,自然便是曾经出过天下第一名妓的名楼——“樊楼”,而现如今的云州花魁谢琉也身居在此,大有柳媛第二的意味。
此时正值月上柳梢,不少云州官员在闲暇之时来此小酌一杯,喝的尽兴便会留宿此地,就算不能碰见谢花魁挂牌吟诗作画,怡华苑还有三位书寓,据是琴棋书画皆为上佳的妙龄佳人,都让人流连忘返。
怡华苑内,台上以舞剑博得满堂喝彩的花魁谢琉退回幕后,在谢琉夺魁怡华苑甚至整个云州城后,她已经极少出现于大众眼中,往往都是挂牌挑选客人,好几天也许才接一位客人,现在让谢琉出场舞剑一曲的盛况更是少有。
“谢姐姐真漂亮啊!”
婢女小翠接过谢琉的长袍,扶住那位光彩照人的花魁。
谢琉轻轻喘了口气,宠溺的摸了摸自己贴身婢女的脑袋,说道:“和真正的大家比起来差的可太多了。”
一旁少女吐了吐了舌头,说道:“姐姐你现在可不就是云州大家了吗?整个云州城再也找不到比姐姐舞的更好的了!”,少女说完歪了歪脑袋,似有些懊悔地道:“呸呸呸,何止是云州,姐姐哪怕是在端阳也绝对的凤舞九州”
谢琉哑然失笑摇了摇头,开口道:“须知山外有山,人外有人啊,而且你这个凤舞九州是哪里学来的?这种话在我面前说说也就算了,在外面也不可能瞎说啊”。
小翠刚刚准备说话就看见穿着一身大红花袍的老鸨迈着步子走了过来,因为红色长袍不太合身,看上去下身有点臃肿。
“谢琉啊,严公子今天又来了,得见见了啊。”
老鸨拿扇子轻轻遮住脸颊挤开小翠,凑到了谢琉身旁,开口说道:“名声咱们也赚够了,再拒绝可就显得咱们不识趣了,要是真惹怒了这位,一句话我们明天就要关楼咯。”
谢琉皱了皱眉头,不习惯一身刺鼻胭脂味的老鸨凑到身旁但还是耐住了性子,稳声说道:“知道了,妈妈。”
谢琉是不怕老鸨口中的严公子,可是这家花楼想开下去,就不能得罪他,州牧之子,这个身份并不是一家秦楼楚馆可以对抗的。
在棠州曾有个体量不小的花楼就是因为头牌花魁得罪了城司之子,导致花楼被封不说,楼中大半的人都被抓进了大牢之中,那名花魁最后还是被送到了城司之子的床榻之上任人羞辱。而谢琉多次拒绝的严灵真乃是云州州牧之子,别说区区城司之子,就是城司本人见到一州州牧的公子也要好生伺候着,这也是老鸨害怕的原因。
当初老鸨想借着严灵真州牧之子的名头再把谢琉的身价抬高,便一连拒绝了严灵真两次求见,也让谢琉整整一个多月没接客。没办法,不见严灵真却让谢琉见其他人,严灵真一怒之下,不再遵从君子之道,怡华苑怕是也要蹈棠州花楼的覆辙。何况哪怕谢琉敢见,那些人敢不敢去还是个问题。
老鸨见谢琉答应,心中跳动也不禁加快了几分,忍不住开口叮嘱道:“千万记得,别得罪严公子,到时候穿的淡雅一点,严公子一个读书人,定然不喜欢太过招摇的。”
谢琉拉开身子淡淡开口说道:“知道了妈妈,你大可放心好了,如果没有其他事情,那我就先回去准备了。”
说完谢琉没有等老鸨回答,就把手伸向缩在一旁的小翠,让她扶着自己离开这里。老鸨见状也不好多说什么,待谢琉走远才拉下脸色,骂了几句。
小翠扶着谢琉回到内阁的院子里面,这才松了口气,她能感觉到老鸨的视线之前一直盯着,根本不敢和谢琉说话。
谢琉两指捏了捏额头的两边,叹了口气,对小翠说道:“你先出去吧,等下严公子来了,你把他带过来。”
小翠点了点头默默退出院子,轻轻带上了院门。
月华之下,等候许久的严灵贞穿过怡华苑的堂门,直入后院,映入眼帘的是四栋独院,不多,也不少。独门独院,这是怡华苑四位书寓才能享受的殊荣,其余女子,哪怕是仅次于书寓的几位长三,都不能单独一院,也不过是单独一间厢房。
严灵贞找到那处门前栽着几棵桂花树的院子,院门口外站着一位素衣婢女。小翠见严灵真已经到了,赶忙低头推开院门,恭恭敬敬的福了身子,也不多话。
院中女子独坐石凳之上,换下了舞剑之时所穿的长裙,穿回一袭白衣,犹如一株雪莲,素净洁白,却无丝毫冷意。
“小女子谢琉,见过严公子。”谢琉施施然起身行了一礼。
严灵真略微回礼,坐在了谢琉的对面的石凳上,桌子上摆着的是一副未开始的棋局。
“谢姑娘的剑舞柔而不娇,端而不媚,其中意味可谓多变,若是公孙大娘还在世,怕是也要动收徒的念头。”
未等谢琉回应,严灵真环顾四周,自顾自感叹道,“我本以为谢姑娘虽有花魁之称但谈起冠绝云州还是有些为过,如今来看,倒是我错了”。
谢琉替严灵真斟上一杯春茶,开口道:“严公子说笑了,谢琉虽为书寓但说到底也只是一届风尘女子,当不起姑娘二字,至于花魁不过是他人以讹传讹罢了,谢琉虽自认有几分才情姿色,但还说不上冠绝云州”。
严灵真听闻后,却是有些皱眉,不过也不再继续追究这个问题,而是手指拈起一颗棋子,开口道:“手谈一局?”
谢琉将棋子摆正,柔声说道:“但请公子落子无妨。”
云州曾传怡华苑的四位书寓各自擅长琴棋书画,花魁谢琉则是四人中棋艺最好的,至于棋艺高到何等地步,那位曾经在天子脚下当过国手的黄老头说过“不敢奉饶其先”,因此严灵真自是不敢大意。
严灵真开始还算游刃有余,还可和谢琉谈笑风生浅谈才情,但随着不断落子,言语开始不断变少,落子也不似之前迅速,往往需要思考片刻才会落下一子。在第八十手时严灵真已经足足沉思了好一会,才犹豫不决的落子在棋盘上。
这不是严灵真棋艺差,身为州牧之子,其父严轩为其请过当过国手的黄道玄教授棋艺,在同龄人之中还没在棋盘上遇到对手。只能说,眼前的女子在棋艺上已经超过自己,隐隐直逼自己老师了。
“老师所说果然不差,谢琉这女子棋艺真是不凡”,严灵真心中思忖。
谢琉许是看出了严灵真的窘境,开始不露痕迹的让了几子,让两人一时间看上去也算是有来有回。
而就在快要分出胜负,或者说严灵真快输的时候,屋中凭空出现一位佝偻老者。
老者的出现让谢琉心中一惊,连忙站起后退了两步,脸色苍白道:“你,你是何人?”。
严灵真眼见谢琉被老者吓到,赶忙站起身子安抚道:“谢姑娘不必惊慌,这是我家供奉管事,想必是有要事寻我,这才直接闯了进来,唐突了谢姑娘。”
说完,严灵真又对老者略微低了低身子,行了一礼。
“那就好,那就好。”谢琉手按在自己心口之上,小女儿的模样可谓淋漓尽致。
严灵真虽然面上没表现什么,但心里不禁还是看低了谢琉几分,哪怕棋艺再好,终究只是个花楼女子,没见过世面,这种武道的玄妙手段无法理解,只怕当成了鬼神乱力。
佝偻老者并未看谢琉,径直把手伸向严灵真的肩头,略微用力,同时声音嘶哑如同金石碰撞的声音传来。
“公子,闭气,凝神。”
只再下一个瞬间,两人已经没了踪影,只留下了谢琉。
两人走后,谢琉这才重新坐回石凳,望向那盘已经要结束的棋局,面无表情。
半晌过后,露出个嘲弄的笑容,拢了拢鬓角发丝,姿态无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