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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6章 床上……可没有君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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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夜访」

    下午杨烟就用上了刚赚的银票,又买了些熏香原料和工具,又特意挑了些精美的木盒瓷瓶,红绸红线。

    准备回驿站时西方夜空已挂上一柄弯梳子般的清亮上弦月。

    杨烟背着鼓鼓布袋,手里还提着小蒸笼、筛子和瓷研钵,躬着腰一边走一边想着,是不是该给自己做个可以拉着的小推车。

    转瞬想到苏可久到哪里都背着个书箱,那要是给书箱装个轮子……

    当下又沾沾自喜佩服起自己的聪明头脑。

    沉重艰难地穿过驿站庭院,进入后院的地字房区域。

    地字三号房门口对着一片菜园,杨烟把东西放到地上,才摸索起房间钥匙。

    但低下头借着门旁柱子上昏暗灯光,竟看到门好像没锁。

    她摸到门栓上,果然没有锁,轻轻一推,门也就开了。

    左右邻居应该也是赶考书生,此刻还能看到纸窗内的烛光。

    若有小偷歹徒什么的,叫喊下也能引人来救——杨烟想着,先向房间内试探地问了句:

    “苏可久,是你吗?”

    没有人回答,眼睛还没适应室内的暗黑,却明显察觉到其中似有均匀的呼吸声。

    杨烟放了心,既然这么不掩饰,想来不是来者不善,就摸黑阔步向房间中间的桌子走了过去。

    摸索到蜡烛,再点燃火折。

    摇曳的烛光映着她的脸,微微有些阴暗诡异。

    杨烟把蜡烛台举到胸前,照着自己的下巴,突然就把脸转到了那呼吸声传来的床上,迅速瞪大眼睛歪着伸出舌头做了个鬼脸——看我不吓死你!

    可下一秒就有什么东西打到了自己头上。

    “哎!”惊叫一声。

    放下烛台又捂了头一下,她见桌上掉落了一个之前做笔的木塞。

    再抬起头来突然就见一张形如鬼魅的脸在自己面前放大,定睛看清楚后杨烟只皱了皱眉头。

    毕竟也是城隍破庙见过神像动起来的人,幻术都吓不到她,何况这张……好看的脸。

    昏暗的烛光中眉色更浓、目光似深不见底的潭水,刀削般英挺鼻梁在脸侧投下阴影。

    但显然这张脸有些不开心,嘴角丝毫没有弧度,衬得面孔极其冷冽。

    杨烟鬼使神差地就抬起手戳了那脸一下,有些弹弹的,再想戳,手指就被人“啪”地打下去了。

    “疼!殿下您使一分力于我就有五分的痛,麻烦殿下体恤一下下属吧,可以耳提面命,但少打。”

    杨烟撇嘴:“只听说过梁上君子,还没见过‘床上君子’。”

    冷玉笙恰巧刚翻身坐回床上,闻声目光一沉,嘴上却勾起个轻佻的笑容:“床上……可没有君子”。

    他突然躺倒,枕到了杨烟的粗布枕头上,只觉一股幽香自枕边传来,抚上心间那密密的针脚。

    忍耐着这种麻麻痒痒的感觉,身体转向杨烟,幽幽地说:“不信……来试试?”

    杨烟没理他,手下却摸到桌上小盒里的一张白纸,悄悄地在手里撕了起来,然后转身,展开纸张,已经撕成了一个有胳膊有腿的小人模样,放在烛火上轻轻一吹,那小人便浮在火苗上跳起舞来……

    冷玉笙的目光渐渐聚焦,似惊叹、也似沉迷。

    而一边隔空以手引导小人跳舞,杨烟才一边望向冷玉笙,一边低语:“殿下,其实我是能御鬼之人……”

    冷玉笙从走神中惊出,看着那嘴巴咧得很大的小人,只觉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灭!”杨烟说着,那小人就停止了舞动,掉进烛焰迅速化作一缕蓝光消失了。

    “装神弄鬼之事,我比您擅长。”

    杨烟叹了口气,坐到凳子上,才问:“殿下这么无聊吗?深夜造访就是为了装个鬼?”

    “你就一点不怕么?真不像个……”

    没说出口的是“女子”,他在隐隐期待些什么,但现实与预想一点都不一样,瞬间感觉有些丢脸。

    只能振振有词地指着她身上的青色衣衫问: “干嘛去了才回来?打扮成这个死样子去勾引谁呢!”

    “殿下?”杨烟不解,只觉冷玉笙可能脑子抽风了,“什么打扮什么勾引?”

    冷玉笙心里一瞬也觉得迷茫,他在兴师问罪什么呢?

    当下却只能就坡下驴:“我还以为你是给我办事去了,看起来不像。”

    “事儿那么多,总得一件件办嘛。”

    杨烟恢复了一贯的跳脱,歪着头看他,觉得他似有什么话憋着没说出口,便问:“殿下是不是还有什么话想交代?”

    被那亮晶晶的眸子冷不防一盯,冷玉笙感觉一噎。

    这一身青衫书生打扮的女子在烛光下看起来泛着柔光、青翠欲滴,他甚至不自觉地咽了下口水。

    “没,没啊,我走错地方了……你早点休息!”

    连声音都打了颤,他脑子是被驴踢了吗?

    怎么就能大晚上撬了别人的门上了别人的床,还在黑暗里巴巴等了半个时辰,这算什么君子?

    这样想着,他竟然想跑了,直接就跳下了床。

    “殿下!”杨烟却拉住要走的他的衣襟,往他手里塞了一支储墨毛笔。

    “这是我做的笔,特意给您留了一支,不用蘸墨就能用,适合随身带着。”

    接着又像个母亲一般唠叨了句:“殿下,您答应我,别玩了,好好温书备考——这是最简单的法子,否则不知还要迂回多久。”

    冷玉笙没出声,握紧了毛笔却急不可耐地飘了出去。

    ————

    杨烟松了一口气,才将门口的东西都悉数搬进了屋内,又点了一根蜡烛让屋里更明亮些。

    她把做香的材料一一摆好,洗了手开始慢慢拿小铜称称量、用瓷钵研磨香料起来。

    又是一个不眠夜。

    三更鼓敲起时杨烟还在团香丸,没有注意到虚掩的门口一个人披着披风在寒风中伫立良久。

    打小苏可久常常在起夜时还看到母亲在东厢房忙活着做香,蒸笼上热气腾腾,铜甑里一滴一滴出着花露。

    母亲的身影也氤氲在热气和香气里,莫名让人觉得心安。

    他默默推门进去,杨烟正在专心致志地捏着丸子,没注意有人进来,她的影子几乎映了满墙,耳边垂着的发带随着身形也在烛影中摇晃。

    离得近了才能看见烛光映照下她脸上的小绒毛,青烟几乎扑到了长睫毛上,眼睛中映着的烛火也是一明一灭的。

    苏可久轻手轻脚地坐在她旁边,顺手揪起一块香泥,帮她团了起来。

    “深夜还不睡吗?明天再做吧。”

    苏可久嘴上问了一句,手上却没停。

    杨烟没看他,但也知道是他。

    只道: “就快好了。七里县带来的香没剩多少了,这两天我抓紧做些,以后都能用到。但实在没有条件密封窖藏,燥气来不及抚平,只能先凑合下了。记得干娘有一款压箱底的香方,大哥你允我拿出来吗?”

    “现在都是你的了。”苏可久说,“一切随君。”

    “大哥,有个人我给你推荐一下……”

    两人一边搓香丸,杨烟一边和苏可久敲定了一些事情。

    烛光摇晃着,红色蜡烛油一滴滴流落,渐渐囤满了整个烛台,又一点点黯淡凝固。

    像是一颗心无声无息地燃烧过,又在时间里坍塌着冷却,虽然还是一样坚硬,却失去了大半的重量,不再是原来那颗心了。

    等四更过尽时,苏可久才把桌上的东西收拾好,而杨烟已经伏在桌上睡着了。

    他这才发现房间里寒冷如冰,根本没生火。

    又哆嗦着去点着了一角的炉子,才把杨烟的外袍脱掉,小心翼翼地将她横抱起来放到床上,脱了鞋给她盖上被子。

    杨烟却翻了个身,似乎是束起的头发硌得她不太舒服。

    苏可久迟疑了一瞬,还是抬手帮她将发带解了,如缎的青丝也就散了开,轻轻落到枕上和肩上,衬得面庞更清秀素雅,显出一个青春女子该有的模样。

    一缕头发恰好扑到耳前、顺着下巴伸进衣领,引得苏可久的眼神也顺着发丝向下,忍不住伸出手指探进领口,勾住了那发丝。

    而因为触到她柔软的脖颈,甚至感受到皮肤下脉搏的跳动,指尖的触觉就异常敏感,莫名地也就碰到了脖子上系着的绳结。

    苏可久的手僵了一僵,犹记得那个共床枕的雪夜,看到那诱人的红绳,却始终不知红绳那头连着什么。

    手指一颤就将它勾了出来。

    经年累月从未示人的一块白玉终于见了天日。

    透白玉璧里泛着一抹血色,而红绳在数年流离岁月里早已暗淡甚至要崩坏了。

    这是她的秘密吗?藏的这样深。

    苏可久叹了口气,才把玉璧轻轻掖了回去,又将那缕盖住脸的发丝别到了脑后。

    他甚至还在床边坐了一会儿,握着杨烟冰冷的手,暖了良久才放进被子,吹灭灯出了门。

    刚入五更,上弦月早已悄然隐去,只有漫天繁星闪烁。

    苏可久的披风里灌满寒风,但每一步都走得缓慢而坚定,一步一步地迈向依旧灯火通明的前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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