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3章 斩断枷锁
烛火在摇曳,映照在张张苍白的脸上,都闭着嘴沉思。
“令牌找到没有?”
“他要想活就得给我们。”
“让他难受几天,自然就会求着给我了。”
陆行舟动不了,躺在床上感受着毒素一点点侵入大脑,身体在疼痛中渐渐麻木,汗水浸湿了床单,周围的景色像是被糊了一层纱纸,昏昏沉沉的又是一天。
像往常一样手腕被割开,黑色的血液缓缓流出,然后嘴里塞入黏糊中药,他知道这些人在吊着他一口气等着交换。
“把…把他们叫过来。”
陆行舟嘴唇干燥脱皮,两颊早已凹陷,短短数天早已不成人样。
纪尧川从囚笼中逃出,那种受人操控的感觉逐渐消散。
“宋少爷,人醒了。”
大夫撤下纪尧川身上密密麻麻的银针,看着人睁开眼终于松了一口气。
“知道了。”
“这是哪?”
纪尧川打量着这个陌生的地方,眼里的防备再也藏不住,也被旁边的人瞧得一清二楚。
“不装了?”
宋念章捧着手里温热的中药来回搅动,苦涩的味道飘荡在鼻尖,即使皱着眉头,也是一副温润如玉的模样。
“我还以为你会再装的久一点。”
瓷白的勺子抵在纪尧川苍白的嘴唇,耐心的等待。
“宋念章,这段时间玩的开心吧?”
“嗯,是段不错的体验,对我们都是。”
纪尧川浑身杀意毕露,扯起头下的玉枕却发现手臂酸软。
“休息一会吧,先喝药。”
“白郝和唐磊快回来了。”
纪尧川有那么一瞬间的悲愤无助却顷刻间又烟消云散,所有人所有伤害他的人都不可能成为他的永远的记忆。
窗外小雨淅淅沥沥的落下,打在翠绿的叶片上,只留下几滴露水挂在叶尖。
这是不过是一段可有可无的经历,只是下来一场小雨而已,他的人生不能为了这些变的潮湿。
“把药给我。”
“能想清楚最好。”
日子没什么差别,纪尧川每隔一段时间就会暂住在这三个人家中一段时间然后又像物品一样送往另一处。
“纪尧川,你在干什么?”
唐磊才回来就看见纪尧川在书房里翻翻找找。
“咳,咳咳,咳。”
身体不如以前了,轻微的惊吓就让纪尧川呛的喘不过气。
唐磊抛下手上的糕点连忙跑来顺气,好像真的很关心他。
“来人,来人给我找大夫!”
“你要找什么,给我说啊,你身体不…”
不好还乱跑。
责备的话差点就说出来了,但是唐磊却及时止住话头。
这个事,是他们三个心照不宣都不提的事。
纪尧川咳得肺疼,只手撑着低,俯在地上,悄悄把账目本藏在袖中,这个还来不及细看。
“我,咳…没事…没事”
撇有看着有些空隙的书架,忍着难受站起后,挡住了唐磊的视线。
“出去走走,透透气。”
“行,要我抱你吗?”
“不必。”
阴雨天气渐渐转好,阳光穿过乌云,铅上金黄的光边。
“我把它医好了。”
唐磊扶着人慢慢走着,脸上是遮不住的喜悦,他们几个里面就只有他不懂得隐藏情绪。
仆人们看着唐磊朝他们招手,低着头把房间里的东西抬了出来。
笼子里还是上次那只鹰。
眼里的锐利还在,困在笼子里转着脑袋打量着纪尧川。
“他不是翅膀断了吗?”
纪尧川步伐有些虚浮,眼中依稀可以看着泪光闪烁。
“我找人医好了,他们说活不了,我不信。”
“我就知道它能活,你不知道它躺地上那个眼睛。”
纪尧川当然不知道,那天他怎么可能知道呢?
但是那种痛却可以感同身受。
“把它放了吧,唐磊,它不该在笼子里。”
纪尧川抬头看着天空。
他应该属于天空,它不属于任何人,在华丽的笼子也不能让它快乐。
唐磊看着有些孤寂的背影,心脏酸的厉害。
笼子被打开。
那双黑瞳四处打量,试探着伸出爪子,直到看见有些苍白的嘴说到:“飞吧。”
受伤的翅膀再次充满挥向天空的力量,一片阴影落在纪尧川的脸上,尖利的鸟鸣划破天空,再也不见踪影。
“我听你的。”
“我想出去呢?”
唐磊有些犹豫,盯着笼子思索。
“我要出去,不要你跟着呢?”
“唐磊你要放我出去吗?”
纪尧川转过头,目不转睛的盯着唐磊,他在一步步试探他的底线。
“可以,但是你需要人看护。”
“好。”
“那你可以说服他们让我出去吗?”
“纪尧川,我…”
唐磊有些为难,平常白郝和宋念章一个比一个看不透,比自己年长几岁就装深沉,他还真有点拿不准。
“我试试。”
唐磊甚至没有停留直接转身离开,去找他们。
纪尧川确认大家都离开后,一个人走进卧房。
唐磊父亲负责税收有记账的习惯,连这些贪污数目也没有放过,账目本被一页页翻开。
五年来,与朝廷来往频繁,黄金白银变成黑字洋洋洒洒好几页,还有妇女儿童变成讨好的货品,借挑选名义,把贡品搬回自己家中,有那它来贿赂上面的官员,压榨百姓,垄断暴业。
纪尧川看着看着笑了出来,这个国家到底能坏成什么样了?
坏到所有人都把他蒙古里,把皇帝当木偶一样操控。
大约过了一两个时辰,唐磊回来了,身后跟着白郝和宋念章。
“纪尧川,你想出去?”
“嗯,我想出去,我感觉在待下去都快没力气了。”
三人一听俱是脸色一沉。
“好。”
白郝第一个人站了出来,盯着纪尧川答应。
宋念章也在片刻犹豫后答应。
“不过你得找人跟着。”
“我们三个你选一个人。”
唐磊连忙解释:“他说了,他想一个人出去。”
宋念章没有办法退缩依旧坚持。
“选一个。”
纪尧川眼神扫过三人。
每个人都皆是不禁挺直背,皱眉等待着答案。
“白郝陪我吧。”
唐磊瞬间泄了气有些不高兴,走了过来坐到纪尧川旁边拉着人胳膊生闷气。
“为什么啊,不是我先帮你说的嘛。”
拖长的尾音,像个小孩。
不过十七岁,被娇生惯养始终学不会隐忍。
白郝从来没有表情的脸在这瞬间浮现起一丝笑意,有种胜利的喜悦挠的心头发痒。
“你想去哪,我现在就可以陪你。”
不多见的温柔不经意间流露。
宋念章站在一旁神色淡然没有一丝感情。
“我想去集市看看。”
“那我也去。”
杨磊仰躺在床上,刚才的话瞬间抛之脑后,如果不是纪尧川坐旁边,他已经开始撒泼打滚了。
“我也去。”
一旁不说话的宋念章也没忍住附和。
“我是陪唐磊去,不会打扰你。”
纪尧川摇了摇头,也没在争辩。
下午的集市要比上午的街道要热闹些,纪尧川带上往日的面具却被扯下换成了轻薄的面纱,只露出一双灵动的眉眼。
“你不要卖掉我,娘我求你了。”
小女孩跪在路边扯着衣袖边哭边叫。
“娘,娘,你不要卖掉我好不好!”
撕心裂肺的哭喊声响彻这个小巷,大家始终低头做着自己的事,没人在乎。
这是再平常不过的事了。
身后几个人高壮的仆从按着一个小女孩,嘴里骂骂咧咧。
“被我们主子瞧上,你这贱命几辈子都修不来的福分。”
“这城里不是规定不能随意买卖妇女吗?你们这是在干什么?”
纪尧川走了过来,看着被按在地上披头散发的女孩,伸手去扶。
“你他妈谁啊?滚开!”
宋念章伸手去扶,差点就把人推地上去了,这一摔不知道又得养多久。
“你们不长眼睛?”
“宋少爷,宋少爷好。”
宋念章记不住家里的下人很正常,但是下人们认得他啊。
看着宋念章来了急忙点头哈腰。
“干嘛,还不松手?”
几个仆从呆愣了一下手微微松开,却始终不愿意放下。
“这个是宋老爷说…”
“放了,我不想说第二次。”
纪尧川撇开扶着自己的手,胸中怒意翻滚。
事态最终被平息。
纪尧川看着哭泣的女孩地上丝巾却被打落,到底是太害怕了。
即使是被救了出来,巨大的愤怒冲垮了女孩没有理智,跪在地上哭泣。
“谁要你们的东西,你们这群畜生,恶魔!”
“我不要你们的东西,不要你们的钱。”
说着拿着头上的木簪子划破了喉咙。
家回不去了,只要回去他的爹娘也会把她送过来,或许还会因为回去给整个家带来灭顶之灾。
如果是去其他任何一户人家她都不会如此抵触,可那是宋家啊。
不把人当人的地方。
除了死能自己操控,她没有任何选择。
鲜血蔓延到纪尧川脚底最后停止流血。
“抬走。”
随后一群人过来拿着凉席把人裹住前往外面的乱葬岗。
“别看,对身体不好。”
白郝站在纪尧川身后捂住他的双眼,盯着地上的那摊血渍万分厌恶。
死都不会找地方。
“松手。”
纪尧川掰开手指,脚尖的那滴血似乎还是热的。
“白郝松手吧。”
一路上四人缄默不语,始终保持着安静。
纪尧川来到一家卖香囊的小铺子停下脚步,也没管身后的人,径直走了进去。
“我要这个。”
“买。”
唐磊趁所有人不备跑到老板面前已经开始掏钱。
时间久了纪尧川总会隔段时间去买,就算不去也要找人去替他带过来一个。
白郝怀疑过,总觉得有什么不对,悄悄让人拆开里面什么都没有,也只是普普通通的香囊。
“我感觉身体好得差不多了,我想自己出去一下。”
纪尧川坐在书房里练字,白郝站在一旁研墨。
“嗯。”
“我一个人。”
纪尧川有些不确信,再次强调。
“可以啊。”
“对了三天后,宋念章生辰,我们一起去,所有人都会去。”
“所有人吗?”
“对,所有人。”
而眼下白郝和宋念章都有事,最近兵营那边出了些问题。
唐磊也跑去弄家里茶叶生意了。
纪尧川目光一转,盯着自己写的字,不再多说。
“老宋,皇帝死了,他们打算重新立皇帝了。”
“我知道,不是那个纪尧川的独子吗?”
“魏桓锦是吧!”
“不是,陆行舟要造反,立旗称王。”
“听说杀了好几个支持纪家的人了。”
“哎呦,什么啊!陆家造反啦!”
宋围,白云山,唐禹,三人坐在木椅上,躁动不已。
没人会想到会出这档子事。
“上面的人派我告诉你们,把兵养好就行,其他的别管。”
宋围坐在主位,抚着胡须,语气沉闷。
“那徐公公说以后保我们的事…”
到时候这几人给兵造反,万一失败,第一个找的就是他们,但是一想到往后的荣华富贵和无上的地位,瞬间又开始飘飘然。
这个地方已经没有东西可以搜刮的了。
早已是一片废墟。
“父亲,你说什么?”
宋念章拿着地图走了进来,好几个军营被毁,一开始还以为是不要命的山贼或是百姓被压久的反抗,现在看起来是一场有素质有组织的破坏,而且并未留下一丝痕迹。
“陆行舟造反。”
“不是。”
“那是什么?”
宋围一脸狐疑,不知道自己儿子在想什么,这几个人把纪尧川关在家里搞什么,一听见纪尧川的事,就一惊一乍。
“他有孩子了?”
“先不说这个,讲讲图上怎么回事。”
……
纪尧川走在路上几次确认,最后摸出包里的信纸放在一处不起眼的角落,随后被一个乞丐捡走,顺道走到宋围家门口,挂满红色的灯笼和红条,不知道的还以为又要纳妾了。
门外人拿着礼物陆陆续续的往里走。
“陆将军,这是今天的信。”
陆志昂逐字逐句的读着,凝眉沉思。
前几天搅了好几个兵营已经引起注意了,三天之后就是攻城之日。
只不过现在还有一个更加让人揪心的事,陆行舟造反了,并且到现在纪尧川还不知情。
只不过陆志昂并不相信陆行舟如此糊涂。
陆行舟稳定边境后没有休息,日夜兼程赶到这里,费了好大功夫和纪尧川取得联系。
而这段时间消息时有时无。
“夏年过来。”
“陆将军怎么了,王爷还好吗?”
“夏年你还记得上次世子被人绑走,那群人的样子吗?”
夏年努力的回想依旧是一片空白,当时头上一阵剧痛,醒来时就已经横倒在路边了。
“陆将军我明天可以装作乞丐,和他们一起混进去吗?”
“不行。”
夏年骑着马,这段时间他学会了好多事,包括杀人。
“听计划行事。”
纪尧川坐在门口等着白郝和他一起去宋家,听见身后的响动,立刻变的警觉。
而此时一双大手伸了过来,拿着布条捆住了他的眼睛。
“别怕,我们给你准备了礼物。”
白郝小心的拉着人走上马车,启程前往宴会。
“去宋念章家里吗?”
纪尧川心里说不出的不安,心脏忽上忽下。
“对。”
纪尧川把所有观感放在了耳朵上,听着外面嘈杂的人声,逐渐放松。
直到人声渐渐稀少。
“白郝我们是去哪?”
“我们到了,下来吧。”
偌大的庭院没有任何人,纪尧川扫视着周围,看着唐磊和白郝二人身穿红色衣袍,克制住逃跑的冲动。
“不是要给宋念章庆生吗?”
白郝转了转有些紧的衣袖,把人拉回桌上。
“他已经带兵去杀反贼,扶你的儿子上帝位,喜欢这个礼物吗?”
“我们在这里等一段时间,陆家的人已经攻进来了,等把叛军都拿下我们再回去。”
“你什么意思,白郝!”
纪尧川把人推开,眼中的惊恐怎么也遮不住。
“纪尧川,毁了我多少个军营呢?我给你拿去毁,也是有限度的,就算唐磊听你的,但是我不会亲手放走我的蝴蝶的。”
“肩膀还痛吗?”
纪尧川看着那只手搭在肩膀上,骨头又开始隐隐作痛。
唐磊就站在旁边始终一言不发。
陆志昂只要带兵进来,就完全坐牢了谋反的罪名,现在上面就有了除掉他们的理由。
他不允许任何人带走纪尧川。
纪尧川抽出藏在袖中的短刃,可是也抵抗不了须臾。
静谧的房间窗门紧闭分不清白天黑夜啊。
不知过了多久,外面传来几次而又密集的脚步声,一声轰响,大门被砸开。
白郝拢好衣服,带着唐磊前去查看。
“王爷!”
夏年手持长剑站在军队最前面,双眼充斥着红血丝,肩头站的鹰,看了一眼房门后扇动着翅膀盘旋在上空,随后飞离。
二人看着身后大批人马不再废话,吹响一声口哨,一个个身穿黑色的人从四处冒了出来。
两批人马相互厮杀起来,尸体横七竖八的倒在地上,留的满地残肢。
夏年浑身是血,不断挥舞着手里的剑。
白郝和唐磊看着自己的人越来越少却依旧不肯放弃,守在门口,即使已经被包围。
趁着空隙,夏年脚步轻悄跑进了房间。
而眼前的景象让他丧失了言语。
巨大的黄金笼里悬挂着一个人,双手被白色的丝绸勒出层层红圈,耷拉着头没有反应。
夏年在刹那间软了双腿跪在地上,泪水顺流而下,即使手都被这笼子震的发麻,依旧不死心的挥砍着笼子。
终于锁链被破开。
夏年颤抖着手拔出纪尧川身上的凤钗,温热的液体淅淅沥沥的顺着淌下,这个时候纪尧川才有点反应,强烈的刺痛感使他忍不住蜷缩起来微微抽搐。
银钗落在地上,砸出清脆的声响。
“夏副官,这两个人已经被擒获了。”
眼见那人就要进来,夏年抓起地上的衣服把人盖上,朝门外怒吼。
“没我的话,谁都不准进来,滚!”
“滚出去!”
纪尧川慢慢苏醒,盯着眼前重重叠叠的人影。
“快,宋围他们跑了,城门后有个小道,你去追,别管我!”
“我带你一起。”
夏年说着话,声音止不住哽咽。
白郝看着夏年抱着人没有留下一个眼神,怀里的人声音沙哑,靠在耳边嘴唇微张。
夏年朝身后的士兵挥手致意。
“杀!”
“纪尧川!”
唐磊瞪大双眼朝着纪尧川喊道,一旁的白郝顺势看过去。
温热的血喷洒在地上染红的门窗的窗纸,纪尧川盯着地上的尸体,费力的勾起嘴角。
“把他们的头割下来,带上。”
“是,王爷。”
陆志昂带兵和守城的将士厮杀许久,顺利进入城中却发现早已是人去楼空。
而此时宋围才走入林中小道就被一群人包围,一哄而上把他按倒在地,拖了回去。
这天天空中飘着厚厚的白云,一处空地上围满了看客
中间跪着莫约一百多人左右。
其中就有宋围,白云山,唐禹,三人。
而身旁躺着是自己儿子的尸体。
纪尧川被夏年扶着走上前来,拿出匣子里厚厚的一沓罪证,铿锵有力的朗读起来,直到喉咙沙哑。
“此三人罪大恶极,罄竹难书,即刻行刑!”
几人被堵着嘴巴摇头发出呜咽声,可惜来不及了,一刀砍下,身首异处。
“多地方皆有反叛谋逆之心,这就是下场,今我纪尧川带兵进入都城捉拿反贼,平定内乱,安定国家!”
一颗颗人头伴随着纪尧川的话一一落下。
大片的血迹顺着木板滴落,天空下起暴雨,鲜血冲散四处,散不完的腥味。
大批民众跪地感谢,老天有眼啊!
干了三年的地方,终于迎来了第一场暴雨。
城门外挂着几颗人头,被风吹得沙沙响的白纸不断翻动,写着密密麻麻的罪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