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出逃
柳春华一听这话，便知道母亲又开始针对她了。
她老人家向来都这样，这么多年以来，每次她受了委屈跑回娘家，母亲就是做这一副面孔给她看。
就好像她受委屈，是她自己自作自受，是活该。
可谁愿意好好的日子不过瞎折腾啊，当年她是瞎了眼嫁了那样的人，能怎么办呢？难道要痛苦一辈子吗？
她冷静的把碗筷整齐的码好，放在装碗的大塑料篮子里，才缓缓开口道：
“那也不是我愿意的，如果日子过的好，谁会愿意离婚啊？况且当初也是你们威逼着我嫁给他的。”
王金芳皱起了眉头，豆子也不剥了，
“我是真没想到他是这样的人哪，想当初你们刚结婚的时候，他也是对我们老两口毕恭毕敬的，我一看这是有教养的孩子，谁知道啊，后来会越来越…唉！”
坐在门口剔牙的柳敬来实在听不下去了，他丢掉牙签，开始发话：“你这个老婆子，就知道吓唬人，埋怨人，看把我闺女和外孙女吓得一点信心都没有了。”
“那，你说，怎么办？”王金芳反问他。
“荷秀的小叔子不是在羊城的制衣厂当大师傅吗，你待会打电话给荷秀，叫她和她小叔子说下，制衣厂嘛，肯定是缺人的。”
王金芳担忧道：“缺不缺人我不知道，但是就春华现在的情况，她大姐敢帮她吗？”
在一边洗衣服的许雪云立即搭腔说：“对对对！我年前跟着我小姑在制衣厂学过三个月车工，我妈妈又会踩洋车，应该是没有问题的！”
“咳……”柳春华狠狠地瞪了女儿一眼，吓得她立马低下了头。
许雪云想不通，自己到底说错哪句话了？
柳春华把凳子移到母亲旁边，拉起她的手，一脸的讨好:“妈，您帮我问问大姐姐嘛，话费我来出！”
王金芳一听这话，马上佯装生气的说:“我的女儿呐，你说的这是什么话，我们是一家人，我这就去打电话。”
说着，她快步走去卧室，随着纱门一开一关的声音，房间里的电话也响起了嘟嘟拨号的声音。
眼见一场风波已散去，柳敬来放心的往附近的庙里走去，庙里天天都有人在下棋，他喜欢看人家下，有时候，他自己也加入其中。这是他退休以后，唯一的乐趣了。
确认了父亲已经走远之后，柳春华便开始小声谴责女儿：“谁教你插话的，外婆要知道你的坏脾气，是绝对不会帮我们的，以后我们说话你都不许插嘴，听到了吗？”
许雪云摇摇头，又点点头。
“嗯？”
“我尽量吧！”许雪云说。
她心里很不爽，她又没有说错，凭什么被训斥？
哼，真是……
晚饭的时候，王金芳高兴的对母女俩说：大姐已经答应帮忙了。但是她也说了，出门打工的话，必须要有身份证才能进厂的。”
许雪云这才想起来，她和妈妈现在都没有身份证，必需要尽快办好才行。反正不管受多大的委屈，只要把事情办完，让她快一点逃离这里，那一切的忍耐都是值得的。
两天后，许雪云在外婆家简单的吃过早饭后，便和妈妈动身往镇上的照相馆赶。
照相馆位于东街十字路口右边的拐角处，母女俩到的时候，那里已经排了一条长龙了。
今天正是丰收镇开年的第一次逢圩，不管买不买东西，在家窝了七八天的人们都愿意出来溜达溜达。
这不，才早上八点一刻，位于镇中心的这条老街已经人来人往了，小贩们的吆喝声此起彼伏的响起，不一会便被路人的讨价还价声音掩盖住，紧接着路过的小汽车，摩托车、的鸣笛声又把一切盖过去了……
今天来照相馆里排队的人，基本上都是来照身份证照的，大家都是为了赶在正月里把事办好，好出门打工。
“便宜一点可以吗？这么小的照片才几张而已，就要48元！48元可以买7斤猪肉了，”一个黑黑瘦瘦的高个中年男人正不卑不亢的和老板讨价还价，
“要不是派出所那边指定必须你这里拍才能□□，我都去北街拍了，北街拍这个才12元，而且还免费赠送底片。”
那人的话一出，立即引来了一大片吃瓜群众的侧目，许雪云就是那其中一个。
“猪肉不吃不会死，没有身份证连门都出不了，你自己好好算算这笔账！”照相馆老板一边数钱，一边淡定的回复道。
那男的一听这话，脸色马上沉了下来，他知道讨价失败了，一瞬间像一只泄了气的皮球，低垂着头，认命掏钱交费，之后便拂袖离去。
看着他渐行渐远的背影，许雪云的心莫名有些愤愤的情绪梗着。
她和妈妈身上总共不到一千块，除去车票的钱，去到羊城第一个月没有工资要自己掏钱吃住。
照几张一寸相片就要48元确实太贵了，况且她们两个人都要照。
“许雪云—”拍照的女孩扯着大嗓门，对长长的队伍叫道，
“许雪云，哪个是许雪云？”
柳春华急急的推了一下女儿，她这方才反应过来，忙快步的走了过去。
“来，看这里，对！长这么漂亮，笑一笑才好看呢！123笑一笑，特别好！下一个！”照相员职业性的说着，
许雪云心不在焉的应付着。
拿完照片出来已经接近12点了，派出所也下班了。
许雪云提议：“妈，要不我们去东街吃清汤吧。”
“你啊，就知道吃。”柳春华笑着说。
“到饭点了呀。”
“好吧，我确实也饿了，去张姐那里吧。”
“耶。”
张姐家的红薯粉和清汤是这条街出了名的好吃。
张姐是个体型中等的中年妇女，喜欢把头发周正的盘在脑后，用蓝色的皮筋固定着；脸上是常年不变的职业性微笑。
她没有店铺，只有一个摊位，摊位旁边就是卖猪肉的，摊位前面只有一张长方形的桌子，两条长凳，组成了摊位的全景。
母女俩去到那的时候，另外一条长凳上已经坐满了人，他们正稀溜溜的吃着红薯粉呢。
“张姐，来两碗清汤。”柳春华说。
“好的。你们请坐那边，稍等片刻。”
看着张姐把晶莹剔透的清汤包好，一个一个的放进热气腾腾的锅里，许雪云的肚子咕噜咕噜叫的更厉害了。
“妈，我能不能吃两碗？”许雪云弱弱的问妈妈。
“你能吃的完吗？”柳春华问她。
“可以的。”
“如果吃不完的话—”
“吃不完我就给张姐洗碗抵债。”
“这可是你说的。张姐，再加一碗。”
“好。”张姐把两碗清汤都放许雪云面前，说，“小姑娘，能吃是福啊。”
柳春华笑着拍了拍女儿的肩膀，小声对她说了句：“慢点吃，不要烫到了。”
许雪云这会才不管什么福不福的，她现在眼里只有飘香的清汤，其他的一切人和事都与她无关。
——
吃饱喝足后，母女俩又回到了警察局。
“妈，您不是说小舅就住在附近吗？为什么不去他家等？”看着办事处关闭的窗口，许雪云疲惫的打了一个哈欠，懒懒的说，
“警察局要两点半才上班，我们现在去小舅家的话，正好睡一觉后再来。”
“你啊，就知道睡觉！去到你小舅家还能睡觉？先上半个小时的政治课再说。”柳春华白了女儿一眼，憋着吓唬她，
“你回一句嘴多上半个小时。就你那顶嘴的样，我估计现在去的话，今天就在他家里睡了。”
“小舅有这么恐怖吗？他可是人民教师啊！”许雪云瞬间来了兴趣，
“而且，他现在已经是校长了，如果这么啰嗦的话，整个学校的人不都跑光了？”
“就因为是校长，读书多，说的话不容置疑，他能和你讲三天三夜的道理，还不带重复的！”柳春华一脸的认真、严肃的像个老师，
“而且你听的时候还会觉得挺有道理的，一句话都不敢回，生怕一开口就暴露了自己多么没有文化！”
许雪云吓得直往后退：“那还是算了吧。”
办好各种手续已经下午4点多了。
一出公安局的大门，柳春华就气呼呼的狠瞪了女儿一眼。
许雪云低垂着眼不敢直视她。她站在原地，等待着妈妈接下来犹如狂风骤雨般的责骂。
可等了半天，许雪云什么也没听到，于是她疑惑的抬头，却发现妈妈竟甩下她一个人走出了好远。
许雪云赶忙小跑着追了上前去：“妈，我又不是故意的嘛，你不要生气呀。天都快黑了，我们快点回家吧。”
柳春华：“今天不回去了。”
许雪云问:“不回去，难道睡街上吗？”
“去你舅舅家。”柳春华面无表情的说，
许雪云：“可是，你不是说他很啰嗦吗？”
“有些事，只有他可以办到，对了，去到他家你不要再乱说话了。”柳春华突然停了下来，两眼直勾勾的看下向身后的女儿。
许雪云吓得一个趔趄，差一点就撞她怀里了。
柳春华又恢复了平时的语气：“你最好不要说话，他这个人虽然是人民教师，但比谁都小气，他万一生起气来，可是不得了的。”
许雪云马上拿出了上课起立的精神：“好，我知道了！”
小舅家就在东街，早前就有听外婆说过，这个房子是舅舅自己买的地皮起的房子，四层楼，300多个平方呢。
二人沿着步行街道一直走到尽头的房子，才往其中一幢楼的门店进去。
“跟上，不要乱看。”柳春华对女儿说。
刚上到二楼，一个高挑的身影便从三楼走下来，她一见是许雪云母女，皮笑肉不笑的轻声说了一句：“来了。”
柳春华马上满脸堆笑的回：“是啊！二嫂，公安局太多人了，我们跑了一天才把事情办完呢。”
说完，柳春华用力扯了扯女儿的衣袖，暗示她要叫人。
许雪云马上会意，字正腔圆的唤了一句：“舅妈好！”
何月娥没有理会她，甚至都没有看她一眼，只是随意的嗯了一声，然后面无表情的转身往屋里走，母女俩紧随其后。
何月娥一边往里面走，一边对着客厅沙发的方向唤：“柳校长，你妹妹来了。”
“……”电视的声音特别大，那边并没有回应。
她们只好慢慢的向沙发的方向走过去，看到柳正成一个人端端正正的坐在沙发上看着电视。
许雪云大着胆子快步走近一看，发现电视上居然在放西游记，此刻正在播的是唐僧路过女儿国的事。
记得以前去外婆家玩，偶尔去隔壁住的小舅舅家看电视，他只允许许雪云他们看新闻联播，整点播报。
美其名曰：小孩不要看那么多没有用的东西，否则读不好书的。
现在他居然在看他自己口中说的没有用的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