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0章 她叫许之安
再是一刻钟过,安安已经以一根淡紫发带半束青丝,换好一身新的绛紫衣裙,披上一件白色裘衣,独身迈出炎国城门。
她决定用自己去换回姜玄灵。
她做出决定时谭达奚拼命拦她,她只能让白眉法师弄晕大男主,而她去换姜玄灵并非是为了任何人,一切还都在她计划之内。
她很清楚自己的目的,一切都是为了回家。
姜慎跟白眉法师站在城墙之上,看着那个白色的小小身形越走越远。
“法师从未怀疑过为何高人要为了炎国做到如此地步?”姜慎两手负在身后,凝了目光去看那个在黑暗中隐去的身形。
白眉法师站在他右后侧,沉默了好一会才开口:“大皇子应该庆幸有高人相助,炎国此番,离不了她。”
“法师可知她的真实身份?”
安安一直蒙着面,姜慎再怎么说也会好奇她的真实身份。以前不问,是因为她不过是他麾下一员,但现在,她是守在整个炎国最前方的人,姜慎不得不摸清她的底细。
白眉法师轻声一笑先一步离开:“疑人不用,用人不疑,她既对大皇子有用,大皇子又何须在此时揭她真实身份?”
白眉法师消失在城墙之上,姜慎负在身后的手紧了紧,近日来,他越发觉得那位蒙面高人像极了安大将军的小女儿。
安楚然。
安安按照罂粟花信上的地址到达炎国东边的无烬崖,站在崖碑边上,浮玉从她腰间飞上她左肩,在她周身设下一个保护罩。
“我把妖力渡在你眉心,要是一会我们被迫分开了,你就用眉心的妖力自保。”浮玉一字一字交代安安,把最坏的情况都想到了。
紫色妖力完全融入安安眉心的那一瞬间,她坚定迈向无烬崖。
崖边有一红一粉两个身影,一袭红衣的是罗刹玉面,另外一位身着一袭水粉衣裙裘衣的是姜玄灵。
姜玄灵双手被一根施了血红妖力的红绳绑在身后,她被玉面推在无烬崖最边上,只要玉面再使一分劲,她毫无疑问会坠下去,尸骨无存。
“放了她,我来换她。”安安朝着玉面开口,站在离她只有十步之远的地方。
姜玄灵小脸被冻得通红,拼命摇头:“楚然不要!你快回去不要管我!”
安安看姜玄灵一眼,公主大人急得快哭出来,安安看得出来其实公主大人并不想连累任何人。
玉面抓着姜玄灵手臂故意来回推拉,姜玄灵起初受到惊吓喊了一声,她意识到“安楚然”或许会因为她的恐惧而自乱阵脚,她此后咬唇紧闭嘴巴,再怎么被玉面故意恐吓也绝对不发出半点声响。
安安看不下去:“我已经来了,你放了她,我随你去。”
无烬崖只罗刹玉面一人,安安猜到绑姜玄灵一事大抵就是玉面一人所为,同万俟风凪没什么关系。再说了……安安想到姜玄灵是书中唯一能在后期阻止疯批的人,她觉得无论发生什么,疯批都绝对不会伤公主大人一分一毫吧。
安安觉得疯批是暗恋姜玄灵的,可不知为何,这个她从一开始就知道的事实眼下自个再想一遍竟是有几分心堵。
浮玉在安安腰间提醒她:“罗刹面具有点疯,小心点。”
浮玉是怕玉面一个激动直接把安安一并推下去。
玉面一把拉姜玄灵到她身前,掐住她脆弱的颈脉,嘲讽开口:“我竟是不晓得炎国的公主大人如此痴迷做了你们十年质子的半妖。”
玉面侧了侧头,她的罗刹面具几乎贴上姜玄灵被冻僵的脸:“公主大人不知道现在两国在打战吗?这个时候跑到我军营地来找心上人,看来是真的可以为了爱去死呀。”
说着,玉面猛地把姜玄灵往崖边一推。
“啊!”
“不要!”
姜玄灵的惊呼声和安安的声音同时响起,安安往前赶了三步,扯动她腹部伤口,鲜血已经浸透她的绛紫衣裙,像是一朵开在她腹部的彼岸花,若非她披在身上的白色裘衣裹得严实,她的虚弱立刻就会被玉面捉住。
好在玉面只是吓吓两人,在姜玄灵身子歪倒的一瞬,她拉住姜玄灵手腕绳索一下将她拉了回来,姜玄灵重心不稳一下跪倒在地,膝盖磕上石头,磕出了血。
安安跑上前去扶姜玄灵,一瞬而已,玉面的罂粟花已经将安安和姜玄灵团团围住,其中一朵罂粟花用妖力将浮玉引了出来,小藤精被迫跟那朵罂粟花在半空纠缠。
“求你了楚然,别管我,你快走。”姜玄灵害怕得哭了出来,跪倒在地抓着同样跪着的安安的衣袖。
安安执意将她扶起来,一用劲,安安身上伤口更痛,这么冷的天,腹部的疼痛硬是让她后背直冒冷汗。
“别说傻话,我既然来了就不会扔下你不管。”安安抓住姜玄灵冰冷的手,拢紧公主大人身上的裘衣,“别怕。”
安安将姜玄灵护在身后,在重重罂粟花中面向玉面:“你到底想做什么,你要我来我已经来了,放姜玄灵离开!”
对安安而言,姜玄灵能阻止万俟风凪,那么就是炎国的一道护身符。公主大人一定不能有事。
玉面疯狂笑开,婀娜的身形在黑夜中摇摇晃晃,像是一道致命魅影:“我说可以换你怎么就这么天真相信了呢。”
安安双手骤然一紧,浮玉依旧被罂粟花缠得紧。
玉面轻柔抚-摸着面上罗刹面具,幽幽道:“我最讨厌漂亮女人了,炎国有两个,你们两当然要一起死呀。”
音落的一瞬,安安眉心那抹紫色妖力瞬间被唤出,同时罂粟花向着安安和姜玄灵猛然收紧,两抹妖力相撞,被圈在中心的人承受着巨大的撕裂感。
姜玄灵的粉色裘衣先被撕裂,安安便在强劲的妖风之中脱下自己的白色裘衣给她披上:“我一会破开她的术法,你趁机往崖碑下面跑,不要回头!”
“不行,我们一起走!”姜玄灵不放开她的手。
安安没办法只能从抵抗罂粟花的妖力中分出一抹加在姜玄灵身上,让妖力强行带她离开。
玉面察觉到姜玄灵身上多了分妖力,可她不在乎,比起姜玄灵,安楚然这张脸更好看,毁掉最好看的那张就足够了!
罂粟花霎时碎成无数花瓣朝着安安脸去,安安左避右避还是被几片花瓣划伤了脸,摔在冷硬的石头路上,手掌蹭出血来。
安安撑着手肘往后挪了一步,一些小石子便坠去崖底,玉面悠闲妖娆步步朝她走近,然后在她面前蹲下,挑她下巴:“啧啧啧,多好看的一张脸,可惜马上就要变成丑八怪了呢。”
“我不知道我怎么得罪你了,你为何三番四次要杀我?”安安才不想跟她唠嗑,更加对疯子害人的理由不好奇,她只是想拖延时间让浮玉从那朵罂粟花的妖力中脱身而已。
玉面倒是有兴致给她做死前答疑:“我不喜欢比我漂亮的女人,更何况,你还得到了他的……”
下一秒,几十只利箭对准玉面而来,安安看准时机趴地,玉面慢了一步,旋身飞上半空躲避利箭之际已被斩下一截头发。
“哪个混蛋竟敢断我的发!”玉面顿时暴躁,然回答她的是更多的利箭还有源源不断冲上无烬崖的黑衣将士。
安安一见将士们腰间佩戴的是蓝绿腰带,瞬间明白这是当初被她要求遣散的八十万大军!他们怎么被召回了?
将士们训练有素,该举盾牌的举盾牌,该射箭的射箭,该上大刀□□的也绝不含糊,纷纷攻向玉面,场面之大似乎要踏断整个无烬崖。
“找死!”玉面飞在半空,猛地甩出十几朵罂粟花,以妖力化出的罂粟花在贯穿前一名士兵心脏之际一分为二,向着后排兵力而去,人血洒在罂粟花上给了它们无尽的生命力,将士们的刀枪弓箭怎样也斩不尽。
玉面笑得猖狂,她只动动手指的事就能顷刻夺走几百几千甚至上万将士的命!
安安眼里满是血色,她只看见这些奋不顾身冲来无烬崖救她命的人一个接一个倒在寒冷的夜色里,心脏直接被掏出来,手指和身上的肉被一块块削下,令人作呕的血腥味瞬间充斥她鼻腔……
“不要!不要上来!”安安大喊,这些年轻的活生生的人不该为了她而命丧于此!
不值得!
第一次,安安看见杀戮就在她眼前,她遣散八十万大军,她不想让任何无辜的人在这场战争中丧命,可如今这些本该好好活着的人却是为了她……
不要,她不要这样!
安安站起来,想让玉面只把怒火发泄在她一人身上,可她起身只迈出一步便被人从侧边一把扯进怀里。
“楚然!”谭达奚紧紧搂住她,她腹部伤口撞在他身上,疼得她眼眉猛地一紧。
安安反应过来,是谭达奚召回了八十万大军……为了救她。
“我……”
她还没来得及说上一句话,谭达奚就已经打横将她抱起,跑进将士们身后,一路往安全的地方跑。
安安使劲想反抗:“放我下来,快让将士们撤退,玉面不会放过他们的!”
谭达奚充耳不闻,他想的只是尽快将她带去安全的地方,而她的安全需要身后那群人的牺牲。
“我跟你说话你听见没,不要再让他们去无烬崖了,达奚哥哥!”安安就看见越来越多的将士整齐排列往无烬崖冲,他们会死的,安安分明不想看见任何人牺牲!
浮玉终于摆脱罂粟花的纠缠,此刻飞到安安身后,可谭达奚在这,它什么话都不能说,无奈跟着飞。
谭达奚稳妥抱着安安一路跑回了炎国,城门在他们迈步踏进的第一秒便被重重砸下,安安搂着谭达奚的脖子,就看见这道城门将所有为他们拼命的将士全部阻隔在身后。
“开城门,让他们进来!”安安的身体在谭达奚怀里隐隐发抖,她清楚的看见抱着她的这个少年眼里是一片黑暗。
再也没有从前那样澄明的光了。
谭达奚将安安抱去最近的一个殿,姜慎和白眉法师都在那里,姜玄灵在一旁被婢女照看着休息。
安安一双泛红的眼盯着谭达奚,她怎么都无法接受自己活下来是建立在那么多人死去的基础上。
谭达奚在她面前蹲下,尽量不去看她这双充满了对他鄙夷的眼,他话语依旧轻柔:“你先待在这里,我一会就——”
“我不想看见你。”安安打断他的话,站了起来。
谭达奚顿时皱眉,一并跟着站起来想要拉她手,却被她提前避开,他的手悬在半空好一会。
姜慎不想管他们之间有什么感情纠葛,只走到安安面前去问:“红南国的人如何为难高人了?”
安安不看谭达奚,话语冷漠:“罗刹玉面本想杀我,可数万将士替我死了。”
“这?”姜慎诧异扭头看谭达奚,很明显,他也不知道谭达奚私自调回了被遣散的八十万大军。
谭达奚生硬解释一句:“高人是可以护炎国平安之人,孰轻孰重应当拎清。”
安安听了只觉好笑,谭达奚这是让她背上了几万条血淋淋的人命,他嘴上说得好听,可说到底他就是为了儿女私情,他只是舍不得安楚然这条命罢了。
安安不欲同谭达奚多说,她看一眼白眉法师,白眉便会意,跟上她一同往城墙之上去。
玉面已经开了杀戒,这件事再怎么样也要惊动万俟风凪了……
今晚免不了一战。
安安随意扯了块黑布裹住自己腰身,不让任何人看见她腹部的伤,她交代浮玉留在殿内保护谭达奚和姜慎,而她刚跟白眉上到城墙高台,万俟风凪的鸾车已经来了。
安安看见玉面站在最前面,白泽站在鸾车右边,一位她不认识但白天听别人唤他为即明子的少年站在鸾车帘外正中间,她隐约看见白衣万俟风凪坐在鸾车之中,这一回,疯批根本就没打算现身。
而在鸾车之后,是越发向着城门逼近的无数妖物。终于还是来了。
“化血阵可还有用?”安安做好了再次以人血入阵的准备。
然白眉法师还没来得及回答,即明子大喊一声“破”!
妖红色的光如无限生长的树枝从即明子手心生出,六根分支蛇形盘绕至十字墙角的化血阵正前方,在即将触碰到化血阵之际猛地拧成一股劲,像是一把诛天神剑,轰然破开金光化血阵!
城墙之上四指紧扣的白眉法师被逼得后退一大步,嘴角溢出鲜血。
鸾车薄帘被内里之人悠悠挑起,万俟风凪迈出鸾车欣赏他将要收入囊中的战利品,也正是在这一瞬间,安安在城墙之上吐出一口血来。
万俟风凪瞬间仰头,安安再撑不住,五脏六腑像是被割裂开来,她猛地从城墙坠下。
黑绿藤条立刻从万俟风凪两肩生出稳稳缠住安安让她浮于半空。
即明子忽然感应到什么:“这个化血阵跟生人性命绑在了一起,我还需要半刻钟彻底破除法阵。”
“撤了它!”万俟风凪几乎咆哮甩出一句话,瞬间借着藤条的力飞到安安身边,一手环住她腰身,一手扣住她肩膀,没了藤条支撑的安安只能软塌塌倚靠在万俟风凪怀里。
她缓慢眨着眼睛,惨白的小脸靠着万俟风凪心口,柔软的小身躯似乎下一秒就会碎裂,她止不住往外吐血,染红了他原本胜雪的白衣。
即明子被忽然一吼也是下意识慌忙撤走破阵妖力,而化血阵那头已经吞噬进了一个半妖一个凡人。
“你,你来啦……”安安的声音虚得要命,她一点劲都没有,完全被万俟风凪稳稳托着。
万俟风凪撤下扣她肩膀的手,转而捏住她下巴,她控制不住又吐了一口血,脑袋在他怀里晃了晃,好痛,好难受。
“把自己的命放在这里,你当真可以为炎国去死啊。”他的话里又是讽刺又是心疼,他真的拿这个不知天高地厚还不要命的少女一点办法都没有。
她的左脸下颌处还被划破了,他心里更加不是滋味。
安安艰难抬起她根本没有力气的手臂,环不住万俟风凪的腰身便只能抓住他一点衣角,因为实在没有力气,她只抓了不到一秒钟双手就失力垂下。
“救……救我……”安安的小脸去贴他心口,她稍微一抬头,她微弱的呼吸就扑打在他喉结周遭。
她再清楚不过她的内脏眼下是个什么糟糕情况,化血阵一破,她真的会死。痛苦的惨死。
万俟风凪环得她越来越紧,他的身躯几乎完全包裹住安安的,让她免去化血阵中的妖力伤害。
他抬起安安的下巴,垂眸凝视她很难撑开的眼,他的唇就在她唇上一厘米处:“我为什么要救一个不惜死也要跟我作对的人,嗯?”
安安舔了舔干涸的唇,闭着眼睛用微弱的声音回答他:“因为我,我不是……我不是安楚然。”
万俟风凪眼瞳一颤。
安安继续说:“我……我叫,许之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