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八十三节 痛惜和惊疑
荣飞沉下脸,“爱英,这我就要批评你了。漫说不是绝症,即使是,奇迹总有发生。两个条件,一是有钱看病,这个不要谈了,你的医疗费,公司全管。花到天上,我也认了。另一个是心劲,自打认识你,你就是心劲极高的人。我最欣赏你的,就是你的心劲,只要你坚持,没有过不去的火焰山。”
“行。告诉他们,这个假期一定抓紧。今年冬天,学生们就不遭罪了。”
他确实对很多事胸有成竹。91年刚诞生的联投面对巨大的政治压力,连隆月都沉不住气了,唯独他毫不惊慌,夜夜酣眠。
基金会工作重心从93年转向北新后,她几乎将全部的精力投入那儿的穷山恶水中。94年再新开了二个县,初步确定了四十一所山区中小学为资助对象。施工的时间当然是在暑假期。基金会提出了一个学校合并的方案,将平岗以西的二个县的部分村办小学进行合并。因为据王爱英的调查,有三个乡的学校的学生平均数不足30人,师资力量就更谈不上了。盖房子好办,提高教学力量就难了。
荣飞将邢芳叫进来,交代她按时向向王爱英汇报工作。当着憔悴的王爱英,邢芳明白了荣飞的用意,自然满口答应。
“屁!记得有什么用?对于老李,对于爱英的儿子,他们需要的不是虚无缥缈的荣誉,而是妻子和母亲!我问了医生,胰腺癌很讨厌,痊愈的希望渺茫……”
所有人将王爱英的消瘦当作是疲倦造成。性格开朗的她还说这个工作好,干了二年多变得苗条了。
王爱英在体检中发现大问题,起先是怀疑,随即确诊为胰腺癌。病情发展的很快,身体出现类似黄疸肝炎般发黄现象。当然也就离开了她挚爱的基金会的工作,住进了g省条件最好的省人民医院。
确实是梦到的。还能是什么?自己初始半信半疑,未到北阳前肯定是不相识的,若说他到北重后偷窥过自己,那自己的那些习惯,比如不能生吃西红柿他是绝对不会知道的,而且自己家庭的情况他无论如何不会知悉。自己的母校只有自己分配至北重啊。所以,邢芳只能用天生一对来解说自己的因缘。
病房里剩下只剩下荣飞时,王爱英叹气说,“是自己大意了,怪不得别人。荣总,如果确诊我的病不好,我想回家去。”
王爱英的病症早就出现了,胃痛,食欲不振,王爱英总认为是饮食不规律和劳累,跟陈丽红等人说这样其实蛮好,减肥,谁也不会往胰腺癌上去想。说实话,对于这个后来号称“癌中之王”的恶魔,大家都没有什么知识。所以她一直没有休息,更没有主动去检查。
王爱英患病,终于促使邢芳接受荣飞的再次建议,下决心离开干了七年的三中,到联投慈善基金会担任副理事长主持工作了。
“你知道未来会发生什么事?”邢芳敏锐地抓住了丈夫话语中最关键的一句。她预感到自己正接近一个可怕的秘密。一系列事情纷至沓来,瞬间像潮水般的淹没了她。
还有股市博弈,他几乎每发必中。今年于子苏在沪市又捞了一把,今年以来,股市几经起伏,终于在八月份突破了1000点大关。于子苏断然出仓,因其入市的时机好,投入一亿多资金又为公司卷回15亿。前几天于总总在电话里找荣飞谈,寻求决策的指导。回想与他认识的几年里,类似这次沪市投机有好多次了,据他说唯有这次不是他操盘决策的,很庆幸子苏终于敢下决心了。平时并不见他研究股市啊,为什么每发必中有如神助?
“北新山区的孩子们会记得她的。”邢芳憋了半天说。
“我知道未来会发生一些事……”如果知道球赛的结局,博彩当然不是问题。可是他怎么能知道未来发生的事?这不是神话吗?说出去谁信?
没人告诉她真实的情况,但她对邢芳的交代宛如交代后事一般。让邢芳忍不住泪流滚滚。荣飞呵斥不住,将邢芳赶了出去。
“小五,爱英身上有令我极为钦佩的素质。那就是一种大爱之心。她喜欢我给她的工作,将其视为实现人生价值的舞台。这几年拼了命的苦干,支撑她的动力就是爱,对山区孩子们的爱。不图任何回报的爱。”
“要整理王爱英的事迹,通过北阳及北新的媒体发出去。她是累病的,是为北新和北阳农村累病的。”隆月意识到这是一个宣传联投的大好机会,在董事会上讲道。
“这正是我要说的。你不能像她一样的拼命了。我最后悔的就是这个了,虽说二者未必有绝对的关系,但她这两年确实在拼命。像她这样的人在联投并不是一个,卢续,孟启新,傅春生,张雄夫,罗晓,都是在透支生命。人们都看到他们在拿高薪,在获得股份,对于生命,这些有屁的意义?基金会要办下去,但不能这么狠着劲的折腾了。爱英的事给我敲起了警钟。我对联投这批高级干部关心是不够的!有一批人是懂得享受的,但更多的不懂,他们在追求着别人不懂的东西,我必须珍惜这批骨干,绝不能再出王爱英的事了。”
“医治不死病,佛度有缘人。尽管你们不说,我也大致清楚了。没什么了不起的。我今年40岁了,除了家人,没啥遗憾了。跟你的这几年,忙忙碌碌,轰轰烈烈。值了。”王爱英的眼睛里溢出泪水,“老公我不担心,孩子也不会遭罪。我给他留的钱足够他上学娶亲了。就一个要求,将来你帮我看顾一下我的儿子,有时间指点指点我儿子,今后让他力所能及地干一份他喜欢的工作。我那个儿子不太喜欢念书,我也想通了,上不上学其实无所谓……”
邢芳感到惊慌,感到从未有过的恐惧。
“邢芳调基金会当你的副手,你有啥不放心的?何况还是陶姐。她已经决定出山,和邢芳一起打理好基金会。陈丽红我看也上手了,再调几个得力的,把你开创的事业做下去。麒麟已经开始盈利了,今年资金会增加到3000万的规模。这段时间你不要管事了,等手术结束,医生允许,邢芳会向你汇报夏季工作的进展,这几年你做的非常好,有经验了,你指点他们的不足,帮帮他们。”
数日后,王爱英的手术在北京实施。主治医生对守候在手术室外的家属和同事说,病人的手术很成功。
你怎么知道我的这颗痣?你怎么知道我脚的尺码?
等七月底实在支撑不下来了,老公陪她去医院做了检查,王爱英的职务在联投系一直是高管,其他人都完成了安排的体检,就剩她了,崔桂香一直在催,等她回来,被丈夫拉着去医院看过,一切都难以挽回了。
还有车型设计,邢芳知道麒麟目前的几款车型都是丈夫的作品。这个他倒是不瞒她,就在书房的书桌上铺开图纸直接作图。他是学工的,尺规作图甚是纯熟。废上几张零号图纸,一辆车的外型尺寸就基本设计完毕了。以后正式定型,基本是按照他的设计来的,这是不是太容易了?
但现在荣飞的心情因王爱英的病而极端的恶劣。胰腺癌是最恶性的癌症之一,按现在的医疗条件,几无生还的可能。北京军队医院的专家诊断的结果和省人民医院的完全一样。可以手术,但效果不会好。但对于隆月提出的出国治疗的提议断然否决,认为没有必要,国外不会有更好的办法。
回到他们下榻的酒店,荣飞的脸色变得极为难看。邢芳知道,都是因为王爱英的病。
他含笑答道,梦到的。
根据与北新市的联合勘察,王爱英他们提出建两座桥,彻底解决三个乡的过河难问题。基金会和市里也打了招呼,市委书记王林做了批示,要求有关部门全力配合基金会的工作。“六一”后第一座桥开建,就在剪彩的现场,王爱英昏倒。大家都以为她是累的,谁能想到已经绝症缠身呢?
荣飞脑子里回想起北重时期的王爱英,那个和机关无数人一样关注升资,晋级的女人,那个喜欢打听小道消息的女人,形象是那样的清晰——反而这几年的王爱英变得模糊了,原先丰颐的面庞变成了瓜子脸,也不再关心衣着,见面就是资金,赞助,方案,进度……
“你放心,我一定干好,不会让她失望的。”
他知道未来发生什么事?邢芳惊恐地想,家里人,自己的朋友,特别是大姐和大姐夫,私下跟她聊过多次荣飞和联投。一个毫无背景的工人子弟,十二年时光就缔造了一个令人生畏的企业集团。能让共和国最高领导人视察的企业是什么级别的企业?稍有些常识的人都知道,做生意的第一桶金是最难的,荣飞的第一桶金却来自于博彩。尽管他以后对于这段历史讳莫如深,但枕边人邢芳是知道的,怎么就能拿着几万元一下子赢回来上千万?这运气也太好了吧?
“不。在爱英病情未定之前,不准做任何的报道宣传,即使政府方面有此意,也不准记者直接采访病人。这是一条纪律!所有人必须遵守。”荣飞断然说。对体制内宣传报道的风格是清楚的,恨不得将思想深处埋藏最深的东西挖出来。王爱英是党员,更是宣传的亮点。搞不好还要搞出个现代版的焦裕禄呢,“如果王爱英不在了,任何正面的宣传都可以,但现在不准打扰她,我们必须做最坏的打算,那样的话,必须将有限的时间留给她的家人。”
合并当然是解决师资和提高教学质量的办法。但涉及的问题很多,其中一个就是道路问题。柿子湾乡有两个村,到乡里均需过婆婆河,那是一条季节河,夏季常发山洪,93年就因山洪暴发死掉一个冒险过河的女娃,王爱英还到那个死去的女孩家去过。基金会提出在河上建桥的方案,预算不低,因为所建的桥不仅要走人,而且要考虑走车,要能承载卡车才行。
“不太好。但还是有希望。爱英,我已经托人联系国外的名医,需要的话就出国,一定会治好你的病。”
真他妈的!“小五,我改变了很多人的命运。这样做不知道对不对,不知道究竟给大家带来的是幸福还是灾难。小五,我知道未来会发生很多事,但我却不知道身边的人会得什么病!如果爱英还在北重,我不知道会不会得这种讨厌的绝症。我确实知道的是,这几年她太累了,实在是太累了。”荣飞颓然抓着自己的头发。
不仅如此,他有很多在她看来非常奇异的才能,比如写歌,他的那些歌几乎曲曲经典。但她从未见过他在家搞创作,写歌就那么容易,找张稿纸划拉一会就成了?打腹稿?作曲至少要一件乐器吧?可他在家,除了见他吹奏过口琴,根本没有动过其他乐器,实际上也没有其他乐器。
“我不过是凭着运气好做成了几件事……”荣飞那次就总书记视察麒麟后跟自己的谈话言犹在耳。
现在王爱英已经转院至北京301。荣飞和邢芳去北京时,王爱英尚未做第一次手术,还向邢芳移交工作,把她的办公室钥匙交给了邢芳,说左面第一个抽屉里都是她整理的资料,如果没意见,就接着做下去。北新市正逐年加大对这一块的投入,再加上基金会的努力,只要坚持干上两三年,北新农村的基础教育就会大变样的。
其实自祖母去世,荣飞就意识到一个问题,随即建立了体检制度,但第一个撞上红灯者却是将全部精力献给了农村基础教育的王爱英。
王爱英忽然笑了,“这个我信。我他妈就是舍不得我的工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