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节 初为人父的感觉
“应该是竞选演说吧。”
“这个比较难。我可以找找农机局。”
这都是老套路了，不过也不能小觑。“你对农机厂的前景怎么看？”
邢菊已经是城市人，除了户口之外。她没有反驳二姐的话，她知道这种住病房第一要有钱，第二要有权。荣飞基本属于二者兼备，所以小五可以享受这样的待遇。
荣飞吃了一惊，“转产？”
“可是转产不是件容易事。就像使惯了枪，却给你把刀。”荣飞起身给老常到了杯水，“准备转产什么？”
“嘿，我知道是谁干的了。”知道内幕的只有甄祖心一人。这家伙怎么不跟自己商量就发行磁带呢？是不是还出了唱片？荣飞大感兴趣。
“是。我觉得搞农机没什么希望。现在生产的几种产品都搞了快二十年了，比如铁锹，不能说没有市场，但市场越来越窄了。”
“两种，电熨斗和电吹风。”
“你回去吧，这儿有我呢。”邢兰对邢菊说。
“鲫鱼汤催奶。”常乾坤显得很憨厚，“二姐也来了啊？”邢兰微笑着点头。
不能怪常静。可是邢菊心里就是别扭。邢芳从伦理上应当是她的姨妈吧，姨妈以剖腹产的方式生了孩子是不是该到次医院呢？另一个声音说，她还是个孩子，是个孩子。
“我看不出来。”
“农机局组织的？”
梦境里初为人父的感觉就是忙乱。除了忙乱还是忙乱。总是觉着睡眠不足，总想有人替自己一会儿，哪怕一个钟头。邢芳非常体谅他，晚上总不愿叫醒他。因为邢芳的奶水不足，晚上需要起来给孩子热奶。小家伙非常贪睡，饿醒了，哭，等将保存在凉水里的牛奶在电炉上热好，孩子已经睡着了。每天晚上都要折腾好几回。隐约的，对这个降生的小生命感到心烦，他几乎不懂得对儿子的爱。而现在不同了，孩子与他血脉相连，是他生命的延续。梦境里那些艰难已经不存在，他可以保证，儿子将快乐地成长，妻子也不必如梦境里遭受经济拮据带来的所有痛苦，没有自己的房子，家人不能来陪侍，甚至连买个冰箱都成了奢望。
“坏了，像我就丑了。”邢芳笑道。
“不知这孩子怎么知道你会写歌，非要见见你。”
“嘴巴，鼻子，都像你。眼睛像小五。”
“还有什么？”
“电器，家用小电器。像电熨斗，电热杯什么的。你觉得咋样？”
“见我？又不是没见过。”老常与邢菊是去年秋天成亲的，荣飞与邢芳上了重礼，出席了婚礼（实际就是一次家宴），常静是见过的。
“高青松，哦，就是我厂的技术科长，曾想做食品搅拌机——他亲戚从日本带回一台，很精致漂亮。”
常乾坤知道荣飞厉害，不只是生意厉害，而且在北阳高层有关系。荣飞结婚时他也去帮忙了，虽然那时他还和邢菊没有正式结婚。
邢芳住院的病房是个套间，里间可以睡一个陪侍者，外间也可以住一个人。邢兰没见过如此高级的病房，也没有享受过夏季里空调的凉爽。空调是进口的三菱牌的，窗式，一半杵在外面。连说城市就是好，要么那么多人喜欢往城市跑呢？
“你们是农机厂，产品傻大黑粗惯了，对不起，我没讽刺你的意思，而小家电的使用者是家庭主妇，她们对产品外观最为在意，怕你们过不了这一关。这样吧，我说说我的第二个条件，我不借钱给你，投资。将来占股份，允许吗？”
“嘿，这我倒要看一看。走，我送你二位回家。”荣飞拉了邢菊，“走吧，回去好好休息，这几天辛苦你了。”
“回去也没事，外面还有张床呢。”邢菊说。
“这是好事呀。应该报。竞争激烈吗？”
“《荣飞作品集》。嘿，真有这事啊。”磁带里的歌单上全部是荣飞剽窃的歌曲，从《非得更高》《千万次的问》到《幸福的日子》《大地欢歌》《塞上雪》直到《明月》，一共九首歌。
常静是在同学家发现这盘磁带的，看到熟悉的名字，便问父亲是不是同一个人。常乾坤哪里知道？就连邢菊也不清楚。问了住院待产的邢芳，方知真是荣飞。
“像你，是吧？”邢菊凑过来。
“对了，我家丫头想见见你。”
“家里没事。还是让他留在医院照顾吧。”老常说。
“嗯。我想报名。”
荣飞凝视着熟睡中的小家伙，感慨与幸福交织在一起。
“不过什么？”
“今晚你回去吗？”常乾坤问邢菊。
“哈哈，都是以前瞎玩，没想到还有人收集并出了专辑。”
“算了。估计他们不会批。走一步说一步吧，300万还不至于让我伤筋动骨。姐夫，在商言商，请原谅我不能轻易借出300万，毕竟是给企业不是给亲戚。所以我需要你的一份可行性报告，将你们厂子的情况，人员构成，占地，设备投入，技术来源，产品研发进度，营销方式等写给我，我找专家评估。如果可行，我就投资。企业间是不能随意拆借资金的，因为我们没有业务合同。我将来以个人名义借出。不过你可以说资金已经落实，我实际还有第三个条件，即你坐上厂子的椅子，否则就算了。”
“这事啊。”很久没有人提起，荣飞自己早已忘了“剽窃”了。
下午五点钟，常乾坤拎了一兜水果和几袋奶粉来了，还带了他熬的鱼汤。常静没有露面。邢芳生产的那天老常就来了，荣飞对这个连襟很客气，揭开盖子闻闻，“好香。姐夫你真是好手艺。”
“好，没问题。就按你说的办。”
“真的。不骗你。”
荣飞先去了医院，邢芳和鹏鹏一切都好。还有二天邢芳的刀口就可以拆线了，然后便可以出院了。在医院陪侍的还有邢兰，她是昨天坐火车来的，听说小五生了娃娃（邢菊给她去了电报），做姐姐的理当过来。荣飞后悔没去空山，否则就可以将妻姐接来了。
“已经有三个人报名了，原来的厂长书记，还有一个车间主任。”
邢菊看完那盘磁带，将其装进录音机里打开，想，这人的本事有时候真的不好比。怎么就差距这么大呢？
“我的名字？”最初与花城音像签约出品，用的都是佚名啊？怎么回事？还有人替我出版？收益在哪儿？谁领了？
来到这个世上才几天的鹏鹏在荣飞眼里变化很大。被羊水泡肿的眼睛睁开了，乌溜溜的黑眼睛四下打量着，大概所有的东西都是新奇的。不过小家伙的大部分时间都在睡觉，邢芳的奶水不太够，需要填补些牛奶。
荣飞将常乾坤拉到外间，“最近厂里挺好的？”
“小静怎么没来？”问话的是邢菊。
“先说你准备做什么？”抬头看邢菊正站在门边，专注地听他俩说话。
“电吹风啊？”荣飞记忆里这种玩意不是很适销，稍微好的旅馆都配了，家用的似乎不多，“还有备用的方案吗？”
“竞争的程序是什么？考试？群众评议，领导打分？”
“小静不仅喜欢这些歌，还听说甄祖心是你的朋友，就闹着要找你。这下好了，不用烦我了。”
“她可认真了。借回了磁带在我那破录音机上放，说是你写的。我一看磁带，真印着你的名字。”
“世上谁见男儿丑？男孩子凭的是本事。我们鹏鹏长大一定比他爸更有本事。”邢菊说。
“哦，她跟同学对答案去了，今天期中考试刚完。”常静今年秋将升入初中二年级。学习还可以。
“小家电并不简单。不过你的想法有点意思。我曾想过搞家用电器……”荣飞曾想过一个扩张的方向就是电器卖场，学习苏宁电器的扩张方式，最后由于种种原因搁置了，没有拿到一定层次的会议上研究。“姐夫，你有需要我帮忙的吗？”
“主要是资金。能借给我300万吗？”和老高等改产派的研究，估计有300万足以完成建线并生产出第一批产品。
“没细说呢，究竟干什么产品？小家电可多了去了。”荣飞想了想，“我可以投资，也可以以个人的名义借给你300万。不过有两个条件，第一就是产品开发的方向对路。”
邢菊哼了一声，似乎是对常乾坤的蔑视，似乎是对荣飞管闲事的不满。
“除了领导的因素外，最重要的是哪个环节？”
常乾坤仍住在农机厂宿舍，常静不在，老常从女儿屋里找出那盒磁带，“诺，就是这个。”
“厂里技术科的老高是我朋友，还有党办的老张，他们认为家用电器并不复杂，我们选的只是成本低廉的小家电。”
“三姐你回去吧。常静已经是初中了，你也该关心关心她的学习。毕竟姐夫的工作忙。”荣飞对邢菊说。
“继续搞农机是没前途的，必须转产。”
“我建议你专门搞一种，就是电熨斗。不过要搞蒸汽熨斗，而不是那种老式的干热的。还有一种产品，即宾馆与家庭均可使用的电热水器，我可以给你画个图。我说的热水器可不是那种热得快。熨斗最好搞成两种材料的，塑料和不锈钢的，热水壶一定是不锈钢的。这两种产品成本都不高，面向普通居民，市场近乎无限，不过……”
“都有。不过是中层推荐，不是群众评议。”
“最近准备竞选厂长。”
“一言为定。”
荣飞开始理解老常的意思了，常乾坤一定做了前期的准备，如果在竞选演说中抛出转产的主张并且将主要因素落到实处，一定可以获得民心。“技术上跟得上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