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节 久别
“现在可能拿不出。荣飞跟我解释过，我觉得他说的是对的，投资是逐步到位的，第一期的资金不过三亿元。他控制的企业不止明华贸易一家，以明华服装的实力，可以抵押贷出二个亿来，而且，他有意将几块整合到一起，成立一个联合投资公司，处理几家的股权和投资——至于49，那是荣飞的本事。荣老先生立即答应了。”隆月有些得意地看着丈夫，“进军澳洲虽然放缓了，为了补偿，荣氏承诺帮助明华服装在香港上市……”
王林钻进厨房忙乎去了，隆月进卧室换了睡衣睡裤，快速冲了个澡。站在卫生间的大镜子前用电吹风吹头，就四十岁的女人而言，隆月的体型容貌保持的相当不错，这和她常年不懈的努力有关。算算来北阳快三年了，别的不说，明华贸易北阳公司在二年多的时间里积累了近二千万的财富。大部分是铁矿石生意的红利。隆月相信荣氏的那个老狐狸一定对此做过调研，确认其中大有可为。但荣飞认为双轨制必将结束，留给明华贸易的这条生财之道的时间不多了，要迅速找到下一条路才行。荣飞对于大局的判断从来就没有错过啊……
“三十亿？明华能拿出多少？如果连个零头都没有，即使谈成了，不过是将澳洲人换成香港人而已。”
“他在北新有产业。或许他能帮你一把。”
王林在进入市委常委后搬了次家，住进青铜巷9号院。这个院子实际是一个小花园，北阳市民叫它常委院，院内高大的梧桐树掩映着十几栋造型各异的小楼，最远的可追溯到民国初期。
“市长。”
房屋是有灵性的，岁月久了，它便有了自己的性格和呼吸。如果走进一所新房子，感觉是轻松的，没有压力的。即使是房间众多的大户型也是如此。但如果走进一栋老房子，细腻的人便会感觉到房子里有他人的气息。掩闭的房门里似乎藏着什么灵性的物体。隆月一个人甚至不敢在家里睡，无奈王林找了个姓高的厨娘，做饭兼做杂务，每月支付200元薪酬。高厨娘的卧室在一楼的佣人间，王林不在的时候，隆月宁愿在公司休息也不愿回家。
“去你的。”隆月嫣然一笑，风情无限。
“什么时候？”
王林吃惊地跳起来，“10个亿？49股份？明华怎么能拿出这么多钱？荣氏会答应49？或许这就是谈判破裂的真正原因？”
“嘿，跟能源干上了。国内的项目很多，光一个明华服装，文章就可以做不少。专业化经营总比多元化好，这个道理他应该明白。”
“情况我都清楚，用不着问他。本来这次是谈细节的，国内突变的局势让生意就这么黄了。”张齐达驾驶车子驶出机场，拐上通往市区的大路。坐在后排的隆月对丈夫说。
王林以为隆月听到自己的什么传言，吓了一跳，郑小英早已和他断绝了那种关系，“哦？你们见到荣之健了？”
“你愿意去？”隆月觉着丈夫搞经济的底子差了些，之前在学院的那段且不说，进入政界一直抓教育卫生，只有北阳汽配那段算是跟经济沾点边。
“该死的动乱。”王林骂了句。
“那不是你们能扭转的。”王林牵住了妻子的手，分别近十天了，心里不免对妻子有所渴望。隆月回握着王林，感受着丈夫的心跳。不觉间已经到家了。
“石油。华信集团的根在东南亚，香港华信的历史并不长。他们一直在中东有石油生意，荣飞好像对石油生意很有兴趣。”
“他比我更清楚。对于能源问题，他的心情极其迫切，有一种末日来临之感。”
“前天李部长透露一个消息，”王林慢吞吞地说，“省里有意让我去北新。”李部长是省委组织部副部长李凯，从北京调来的。在北京的工作履历让他对王林产生亲近。
“不知道。”王林想起了八六年学潮倒下的市委副书记张昊清，五十出头仕途便终止了，到省委政研室当个副厅级的调研员，每天以看书看报为生了。“张昊清记得吧？是在学潮结束后动的。现在这个局面，我倒是想拖一拖。”
“馄饨来啦……”隆月答应一声，将头发盘起来，轻步到餐厅去吃宵夜。
“和他谈什么？”
“你不要小看荣飞。”隆月说，“对政治经济他都有非常独到的认识，忘了那次谈到苏联了？爸爸有一次跟他说过类似的话，当然没他说的那么严重，但一样不看好苏联。爸爸是做什么的？荣飞是做什么的？荣飞掌握的信息量如何和爸爸比？前年十月的港股风波就印证了他在经济上的敏锐性。正是那次股灾，取得了荣氏的信任，或者说欠了荣飞的情。荣之健很讲知恩图报的，49的股份或许就是还情。”
“他们毕竟是中国人。就我感觉，荣老先生确实是爱国商人，说起明年的亚运会，如果咱们取得奥运的申办权，他将捐赠主体育场。”隆月深吸一口气，“荣飞承诺明华出资10个亿，加上前期工作，占新成立的荣氏明华澳洲矿业公司49的股份。”
升虽升了一格，副厅变正厅了。但市长毕竟是二把手，而且，北新的经济在省里是倒着数的。
王林递过拖鞋，“当然。我知道中央不会让局面一直乱下去。可就是心里没底。你看看舆论宣传，你看看苏联元首是在哪儿接待的？”
“事情八字只有一撇，慢慢再说吧。你饿不饿？我给你搞点宵夜？”
王林找荣飞不光是询问与荣氏成立联合投资公司的谈判情况，更多的是国内局势。王林总觉得荣飞对于当前局势何时有个根本的转变有自己独到的看法。此人对于时局的敏锐性已经得到多次的证实。但荣飞说王峰（程恪的秘书）去过电话，问他多咋回来，干脆明天上午去市府见吧。
“高嫂都睡了。你会搞什么？别是给我煮方便面吧？算了。”
“荣飞说的对，不差这一晚。人家媳妇很快就分娩了，惦记着回家也是情理中事。这家伙真是的，面对灯红酒绿的香港，愣是有万花丛中过，片叶不沾身的劲头。换了你，未必做的到。难怪荣之健看重他。”
隆月其实不喜欢这栋编号11的欧式风格的老房子。窗户高而窄，屋里的光线不太好，屋顶高，地板是柚木的，虽然经过整修，踩上去有时会有吱吱嘎嘎的声音。
“明华在澳洲的前期工作投入二千万了吧？”
“那谈什么？”王林好奇道。
“和荣飞谈过吗？”
“没有那么多，不过是投资成立了一个贸易公司而已。和荣氏的合作事实上黄了，荣飞信心不减。我真不知道他的信心从何而来。”
隆月真有些饿了，“那好吧。”
“明月良宵，你说我们是不是做点什么？”王林轻轻抚摸妻子的玉臂，嬉皮笑脸道。
“这次不仅和荣氏，还见了华信实业的掌门人何老，是荣老介绍的，谈的也很愉快。荣飞倒是信守商德，不与何老谈澳洲的事。”
“是吗？”明华虽注册在深圳，但身上一直带有港资的烙印。一家港资企业在香港上市不算新闻。
“哦？书记还是市长？”隆月紧张地问。
“很焦头烂额，是吧？”隆月将鳄鱼皮手包丢在沙发上，将高跟皮凉鞋甩到门边，“给我拖鞋。”
“香港比这儿传的还邪乎。你在北阳做的很好，应当坚持下去。上次不是跟我爸通过气了吗？”
“嘿。北新有400万人口，65处于山地和丘陵，至今尚有温饱未解决者，他能帮我什么？”
“荣飞对荣氏并没有失去信心。那毕竟是三十亿港币的投资，而且是第一期。荣氏的慎重也有情可原。”
“嘿，别用老眼光看人。冰箱里有馄饨，要不要？”
“荣之健的政治嗅觉不比任何人差。”这次与荣氏的合作告吹，对于王林是一个极其负面的信号。
“恐怕由不得我呀。经济建设始终是国家的大局，这点我始终不怀疑。北新的底子太差，我真有些犹豫。”
“又不是第一次见。这些香港人，对于国内的局势反而不如局内人有信心。”隆月想起荣飞对荣之健和荣诚的长篇讲演，看似打动了荣氏集团的决策者，实际上荣氏还是将合作搁置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