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498章 时代（大结局）
成全想不到，自己最后，竟然需要林强接济度日。
成全的头上冒出汗珠。
“什么楼？”
“成吧。”狱警无奈，抬手冲手表说了些什么，而后微笑看着成全，“我同事很快送来文件。”
“通讯手表啊，相当于你们原来的……手机吧。”狱警惊道，“你们不是可以看新闻和报纸的么？这玩意儿已经普及很多年了。”
“进市区了啊……”成全看着城市奇观感叹道，“这是……四环？”
“哎……”成小强无奈摇了摇头，“早知道会这样……其实这次叫你回来是别的事情。”
“我知道他是传奇人物，他跟洛咏生已经快写到课本里了。”女经理皱眉道，“只是……看上去没那种传奇人物的史诗感。”
“也是，没人会来接我吧。”犯人叹了口气。
犯人再次松了口气，拉开车门：“理财公司的人吧？我就说，我应该是超级客户的，总要有人来接待。”
“哎呦！那臭小子回来啦！”史强神色一震，这便去摸电话。
“……”
孙小美因为若干无良行为，终于被吊销了律师执照，他不得不拍卖自己的各种玩物还贷，最终为求生计，不得不以助理身份加入了某律师事务所。这个事务所的女老板，每天早上都会微笑着为他送上两份甜豆腐脑，这让孙小美生不如死。
成全将本子递给史强，史强看过详细地址后，才自信地朝那个方向驶去。
史强根本不是安慰，而是补刀。
佟菲菲是个彻彻底底的骗子，她曾在庭上说会带着孩子每周探监，然而这件事20年来从未发生过，为数不多的探监都是由理财公司的人过来谈事情，最近几年连理财公司的人也不来了。
为了让成全振作起来，史强拍了拍说道：“孩子，你不想见见自己的孩子么？那家伙可比你当年要吊，资产比你老爹最辉煌的时候还多。”
是的，这就是屏幕，就像一块柔软的塑料胶片，你甚至可以揉碎了塞在兜里，但你想用的时候他就会摊平显示东西。
正准备自己徒步走向某个方向的时候，那台破轿车突然启动了，那躁人的旧马达声响，在犯人听来是如此的悦耳。
“等等……”成全依然一击掌，“银行！那些银行呢？？通常一条街上会有好几家银行的！”
那该死的理财公司……活不见人死不见尸……
“……”
史强冲女孩道：“这家伙刚从非洲回来，什么都不懂，他在有笔理财几年前被转入这里，你能否帮忙查一下？”
“没关系。”犯人点了点头，“我怎么进来的，就怎么出去。”
“慌个毛，董事长这样子可不能被别人看到。”林强挥手离别。
“一个……两个……三个……”成全开始数着资产后面的“0”，从前，他曾经写支票可以随手画上一排“0”，现在却因多一个少一个而出奇地紧张。
“不。”成全摇了摇头，“你只需要，让我远远看一眼我儿子，我前妻就够了。”
“我儿子。”成全眼中终于闪出一丝希望的神采，“他……他成功么？”
“很多概念都成现实了，90214。”狱警和蔼笑着，挥了挥手，“出去以后你也可以买一块，有很多款式可以选的，也可以买传统手表，然后去制造商那里改造，加入通讯功能。”
“至少在监狱，每天还有活动时间。”成全浑浊的瞳孔中竟露出一丝缅怀，“而且我在那里……是有朋友的，比在外面要多。”
“成全出狱了。”
史强蹲下身子，坐在成全身旁，突然有些怜悯。
“诶！”年轻狱警不屑道，“老张，都什么年代了。你不怕被告歧视犯人么？”
“那就是林强么？”角落中年轻的女经理轻声问道，“看起来好狂啊……怎么跟贫民窟里的大叔一样……”
“他表现不错，减刑了。”
在这个国家的崛起中，像这样的老人，数不胜数，正是那一代人的拼搏、努力与改革，才造就了今天的强盛，而那些真正的毒瘤，皆如成全一般，沉入时代的河底。
“还挺有钱的。”史强笑着拍了拍成全。
“别怕别怕！”老人连忙拉住成全，虽然他老成这样子了，但手腕依然够劲儿，“我退休很久了，今儿特意来给你接风的，你就当是搭车吧。”
一老一小就这么当着所有人的面聊了起来，旁若无人。
“知道。”成全点头道，“史队长，我没别的意思，就想了解这个世界。你看，我现在都这样子了，还能做什么？”
另一个三十出头的干练男人笑道：“没办法，董事长和董事长他妈都必须要你回来。”
随着自动门打开，会议室内的几十个人，包括屏幕前的上百个人通通起立。
少年才刚过二十，个子却已跟林强差不多高，脸也同林强差不多方，眼睛也跟林强差不多小……
23年，你若静止，便犹如永久。
全场哄然大笑。
“嗯。”女孩在屏幕上操作一阵，而后又将纸片递还给成全，“看一下你的信息能不能对上。”
举目无亲，甚至连一个朋友也没有。
噗……
“嗯。”成全抱着双腿道，“外面，太可怕了。”
在这个时代，男人与女人同样注重美貌，甚至有过之，很多女人反倒不怎么化妆整容了，一心投入事业之中。传统被颠覆得差不多了，“自由平等”的信念被彻底的发扬光大，这也就是为什么狱警对待犯人的态度这么好，因为大家是平等的。
“世界很大，你不可能让足迹洒满每个角落。”林强搂着妻子平和笑道，“你这人真讨厌，人的最终目的地，肯定是棺材板啦！”
真正的市中心，微银行营业概念厅。
“……七环？”成全不可思议地望着窗外，“这里还是远郊呢么？”
史强无奈，开始拨各种电话，寻找这个公司的信息。问了一大圈才知道，这个公司四年前就破产了，说的好听就是被吞了，现在客户和账目已经被转到“微银行理财中心”。
“不……不……”
“……”史强不知该说些什么。
他的名下资产，通通被投入到了一个叫“微赚”的产品中，成全并不知道，这二十年来微赚始终存在，始终受捧，并且没有改名。
从声音上来看，狱警应该是一个男人，但他身姿纤瘦婀娜，眉毛修得精致，脸上抹着一层淡妆，却像女人一样。
在他旁边，是一位更老的老人，也许已经有100岁了，像回光返照一般，他动作竟然很利索。
服务大厅中满是身着正装的咨询人员与各式各样的自助机。
车子停在他身旁，一个声音传来：“上车吧。”
名为老张的狱警却并未跟着笑，而是凑到年轻狱警耳边轻声道：“20年前的犯人，要小心，不要这么热情。”
“一定搞定！”
“送我回去吧，我犯罪了。”
“……”成全的头深深埋了下去，“他们不想见我的……我……”
“那……有事叫我。”
现在的成全，再无一丝趾高气扬了，监狱和那些打击，将他变成了一个彻彻底底的大龄废物，面对这样一个人，只能可怜他，不太可能狠他。
“别叫我爸……”林强揉着少年的脑袋柔声道，“小强，我累够了，人生苦短，剩下的时间该玩了。”
凌乐乐并未投入银行业，因为她毕业的时候，传统银行业正值黄昏，投靠林强这种事情她又拗着性子不爱去做，最终她成为了一名国家公职人员，进入了新成立的“网络金融管理协会”，现在的她已经是处级干部，发展不错，没个她老爹丢人。
“你忙吧。”史强冲女孩道，“我朋友刚从非洲回来，有点儿不适应。”
“就是为了应付人口膨胀建的超级大楼。”史强比划道，“都是摩天大楼，有公寓有企业有商场，甚至可以有公园。你如果想的话，可以一辈子不出楼。”
“您好，我是微银的客服经理，有什么能为您服务的？”
“但愿吧。”
刘铭躺在澳洲的黄金沙滩上，喝着香槟。没人认识他，但他在十几年前的那次规模最大，最为彻底的反洗钱、反腐行动中发挥了难以想象的作用。当时身为地下钱庄骨干的他，将国内所有洗钱贪官富商的账目秘密递送给审计署副审计长凌晨，这让凌晨几乎得到了超级外挂，以势如破竹之势，直捣蚁穴。刘铭是黑暗中的行者，他选择以暴制暴。在夜色中，完成了他与老上司最伟大的一次合作。
“那盲人怎么办？”
“我……我……”成全从彻底的猖狂变成彻底的懦弱。
节目最后，年轻的主持人问到：“林叔，你去过了北极南极，冰川火山，我们都想知道，你最终的目的地是哪里呢？”
“嗨，实际上三年前就已经赶超美国了，金融业超越是迟早的事，毕竟老美的银行运营多年，里面有全世界的财产。可现在，我们也几乎也有全世界的财产了，我们的网络银行在国外也做得风生水起。”
犯人又盯着手表看了半天：“没屏幕啊？”
成全咽了口吐沫，听着史强用理所应当地语气说出这些事，让他震撼不轻。
“那……谢谢史队长了。”二十年的监狱生涯早已让成全完全变了一个人，他现在知道自己什么都不是，在狱中，他学会了用谦卑保护自己，成全从包中掏出一个本子，拿出了那个坏掉的金边眼镜戴上，眯眼道，“蓟京华盛理财公司……我要先把我的钱搞出来。”
“这……”成全低头看着支票，这次他没数，直接问道，“多少钱？”
“林叔千万别这么说。”坐在会议室首席的少年笑着起身迎了上来，“今天是历史性的时刻，必须得你来。”
“是啊，我就这么想的，你好歹做了这么多年牢，也算赎罪了，出来一个人孤苦伶仃的多可怜。我送你进来，也得管送你出来不是？”史强拍了拍大腿，“反正我退休了没事，就当回司机。说吧，你想去哪。”
“成公子，别想啦。”
“没事……我坐一会儿……”成全抱着头，颓丧地摆了摆手。
“……”
在他面前的犯人不胖不瘦，从五官上看应该是个比较精神的人，但由于上了岁数，饱经蹉跎，他的表情与瞳孔却都充满了懦弱与茫然，再深处则是恐惧。
史强看不过去，在旁边点了一下。
“见谅……见谅……”男子在玻璃门上按了一下，引林强进去。
“你回来！！”少年追了上去，“这面子都不给我！！”
林小枣成为了微银所有实体中心的主管，即便已经四十多岁了，却并未嫁人，只一心工作。
“？？不是还有几年呢么？”
成全摇了摇头：“不抽。”
“有什么事电话里不能说么？？非要我回来？”一个精壮的中年人伸着懒腰走在宽敞的走廊中。
那都是二十年多前的东西。
成全微微低下头。
“……”史强有些酸涩，“连远远看一眼孩子的勇气都没有么？”
“你这……”史强心疼地看着碎片，“不要给我啊！给我孙子买房子结婚！”
这些钱可是自己最后的依仗，现在自己快50岁了，这辈子没怎么劳动过，不可能再混成什么样子……要靠这些钱活到最后的啊！
此时此刻，每个人都在自己的道路上行进着。
发布会的角落中，成全远远地瞥了一眼儿子，儿子个子高大，很精神，像自己，这让成全留下泪来。
“不会的。”狱警正色点头，“这个社会很美好，大家都是善意的。”
……
余下的时间，狱警又向他简要介绍了外面的情况。
车子行驶在大街上，成全补充者这个时代的一切知识。
早知道就一直存定期就好了……
一个小时后，这个犯人换好了衣服，走完了全部流程，拎着20年前的公文包，在那些老旧名牌的包装下，就像是一个年迈的保险员，走出了监狱大门。
“那是你没见过，你没经历那个时代。”老经理回味道，“他几乎……一手……毁灭了旧银行业。现在实体银行已经几乎成为古董了，线上业务占据了绝大多数，在网上只要刷一下眼纹你可以做任何事情。”
价值近三十万的意大利西服，瑞士的镶钻手表，独有卫星通道的间谍级手机以及当时最新款的钱包、私人银行级的银行卡、企业级支票薄。
“你赚面子的事！世界第一大银行的新闻发布会，你来！”
“一辈子都可以在楼里度过么？”
成全回到了史强的车子里，捂着脸，怆然泪下。
林强是个不会对孩子说谎的人，那些谎言即便是善意的，也许也会影响孩子的一生。所以在成小强懂事后不久，他便与佟菲菲告知了孩子一切，他父亲是谁，成全又是谁。二十年来，林强与成小强虽无父子之名，却有父子之实，其关系极其融洽。
在林强眼里，银行这都是屁大点事，见老朋友才是真的。虽然已年近50，他体质却依旧不输，一个闪身，便撂下了满会议室的人，自己朝外逃遁而去。
苟二隐姓埋名，回老家盘了块地，耕种起来，自得其乐。跟其它老人不同的是，他重新生长出了黑发，鬼知道他还能活多久。
“嗨，跟你说了，别想那个。”史强摇头一叹，从车子的抽屉里掏出一个夹子，取出一张难很见到的古老支票，“不跟你逗了，这个给你。”
“喝酒！”
成全随后身子一侧，抢过了史强的手包。
“联合银行呢？”
23年，你若生活，便一晃而过。
时代成就了他们，他们创造了时代。
此时，广播中传来了另一条消息：“据透露，we-bank发布会本来林强会出场，但他在银行现身过后匆匆离去，也就是说林强应该已经回京，同时飞影业放出消息，下周会有《老友环球记》的粉丝会，林强会前往！”
他举目四望，空旷的街道上除了一辆破破烂烂显然已经被废弃的汽车外，并无他物。
“算是吧。”史强继续安慰道，“林强放手的时候微银还没这么厉害，你看，短短几年成世界第一了，虽然这是大势所趋，至少你儿子没做错事。”
为了解决交通拥堵，很多层空桥被架了起来，实际上这跟原来的高架高速是一个概念，只是增加了层数和规模罢了。拥堵的地段，甚至有五六层高架，史强合理地选择了最通畅的那一条。
知道他回来，老朋友们都急得要死，一顿顿酒喝就厚此薄彼了，大家干脆凑到一起。餐厅的年轻服务员只觉得这帮老家伙吵得要死，不好伺候，但他如果知道他们都是谁，恐怕早就晕厥过去。
“那小子说，自己跟很多人斗了很久，他最终达到目的后，会归还他们。”史强摇了摇头，“我反正听不懂，总之是好事，拿着这笔钱，够你舒服养老的了。”
“去找佟菲菲么？”史强拍了拍成全的肩膀，递过纸巾，“她可能没那么好找，但我是干刑侦的，技术活，我想找绝对能找到。”
“有工牌啊。”女孩子抬了抬胸口的工牌笑道，“我们微银从来不强迫统一服饰的，这样更自由，相信您也会喜欢。”
自己这样一位父亲，恐怕他并不想见吧。
“六环内的房子都买不了？？？”成全感觉瞬间崩塌，“史队长，你告诉我，这些钱放在咱们那个时代相当于多少。”
“微银行啊，这个我知道。”史强收起老式电话，冲成全道，“你老朋友的公司。”
……
这是一个大型会议室，墙上铺满了屏幕，屏幕中是各地视频连线的参会者。
“给我一个大概。”
他惊讶地指着墙上的那个光滑的屏幕：“眼纹？”
“别他妈闹！”史强啼笑皆非，“两百多万又如何，可以租公房，很便宜的，那楼小一百层，里面什么都有，装得下你。”
“干嘛？”史强问道。
“没有万一。”林强踏上电梯，“我搞定吧。”
“这不是很正常的么？肯定会这样的啊，网络这么方便谁还跑银行？”
一代天之骄子，这个下场，不知让人如何评判。
“全部的？几百家银行都到网上了？”
“对，全超了。”年轻的董事长振奋点头道，“美银、汇丰、高盛、巴黎，我们全超了，现在的蓟京金融街，足以和华尔街平分秋色。”
“不……不……我要回监狱。”
全场人脸上都是囧字。
郑帅同莫惜君双双奔赴美利坚，他们是微银行和老美抢生意的主力军，这几年做的很好，过的也很好，他们的儿子竟然还泡了个金毛儿妞！在这个时代，他们这种高端的华人企业家在美国的待遇，不亚于曾经在中国的外企高管。
在这个桌子上，没有利益，没有纷争，只有朋友与英雄，他们谈过往，谈未来，有些时候甚至很幼稚，他们说的话周围人几乎都听不懂，但每一个字都饱含睿智与沧桑。
“呵呵，早不是了。”史强安慰新笑道，“那小子做稳后就他娘的环游世界去了！现在当家的是你儿子！银行股份，你儿子跟洛老狐狸持平！”
随后，他将支票撕碎。
“我……还是按手印吧，签字也可以。”犯人没再理会那个神奇的装置，只低头看着自己的随身物品。
“不对，怎么就这么点了……”成全惊恐地望向女孩，“应该是上亿的，这么多年过去，就算年4，也应该有三四亿才对的。”
“两亿吧，比你入狱时的资产还多。”史强将支票按了下去，“很多事早就过去了，那小子让我给你的。”
犯人喘着粗气，看着这个老人：“史强？”
“早没了。”史强摆手道，“后来的行长贪污被抓，大量坏账，美银撤资，这银行基本就完了，后来收到网络银行的冲级，慢慢改制，就干脆没了。”
最亲近的兄弟也早就死了。
“啥？”
“抢劫。”成全笑道。
除了他们，还有很多人，很多事。
“呵呵，用屏幕玩的是另一套设备。”狱警摆了摆手，“有明文规定，我可不敢带进来。”
“真的，史队长，外面不属于我，我在这里压力很大，我见到儿子了，够了。”成全和善笑着，就像一个最普通的大叔，“让我回去吧，现在当个囚犯真的挺舒服的，每天规律作息，规律劳动。”
“90214，这是你入狱前的随身物品。”身着黑色紧身装束年轻狱警将一包东西推了过去，而后指着身后墙上的一个屏幕道，“确认后，请在那里刷一下眼纹。”
成全瘫坐在地上。
“不能这么比。”史强摇了摇头，“现在我们是发达国家了，机器生产的产品都很便宜，只有不动产和人力服务产品才贵。”
“哦哦。”成全按照之前狱警说的，将眼镜摘了，眼睛贴上去，听见bi的一声后，他将纸片交给女孩，“可以了吧？”
“别……”成强按住他，满眼血丝，“你觉得……这还不够么？”
“呵呵。”史强笑道，“现在的银行都在网上了，有心思搞实体的很少。”
另一位戴着眼镜看起来瘦瘦的老人，是原华商银行董事长，他为人传颂不仅是因为他银行家的能力，更关键的是敏锐的洞察力，他领导的华商银行，是除了微银行外最快投入到网络银行浪潮之中的，华商银行极为快速敏捷地紧随微银行的步伐，完成了转型，这让它成为了现今国内第二大网络银行，更让它得以逃脱被淘汰的命运。
“好的。”
犯人听得有些激动，也有些害怕，他想问更多的事，却不敢问。
那是一个老人，满面银须，毛发极其旺盛且蓬乱，脸上还有很多褶子，尤其是他现在在笑，褶子就更多更深了。
成全不得不戴上眼镜，眯眼看着屏幕，身份证号，照片，都是自己没错。
这两位老人话不多，却一直笑，非常享受。
“为什么你会来接我……”成全警惕地看着他，20年的时间足够消磨很多东西，包括仇恨，现在的成全只是本能怕这个人。
林强看着这熟悉的地方，只扫了一圈：“叫老林吧，早不是什么行长了。”
后悔，完完全全的后悔，在狱中都不曾有过的后悔。
“四环？”史强捧腹大笑，“成公子，这是七环！距离四环还小一百公里呢！”
“不能这么说的。”年轻狱警摇头道，“这是不平等的，每个人都会犯错，只是犯人更深一些。90214，你出去后也要收起老同志的那一套，在现在社会吃不开的，可能莫名其妙地就会被告各种阶级歧视、身份歧视或者种族歧视什么的，罚款不少。”
成全惊讶地看着这张纸片。
参会者都沉声了一种不该有的错觉……
“好说。”女孩拿出了一张透明的纸片，在上面点了几下，而后递给成全，“麻烦在红色的地方刷一下眼纹。”
成全抬头四望，还真开始策划起来。
“就是虹膜，以前你们登记过的。”狱警的态度很友好，比划着说道，“你把眼睛贴上去扫描，听见bi的一声后就可以了，放心，对眼睛没有任何损害，现在这种技术已经普及了，你出狱后也用的到。”
“嗯……两千多万相当于……”史强皱眉思所一阵，“二三百万吧。”
如果今天自己没来接成全的话，恐怕他直接扭头跳河都有可能吧。
“嗯，有一个行为艺术家在以身作则，已经坚持3年了。”
世界将我遗忘，原来你还想着我。
他微微一笑，并不多么凄惨，满是释然的味道。
此时，林强正跟一帮老头儿喝着小酒儿，不亦乐乎。
“哎……”老经理知道，关于这件事，自己根本没法和这位年轻人再沟通下去了。
“是市区，当年的远郊就是现在的市区。”
“差不多，原来是微讯跟银行合资的，但现在基本已经脱离了。”史强拍了拍成全，“估计你也没弄什么网络银行，走吧，我带你去实体营业厅。”
胡笑辞去了公安部的职位，像她的姐姐一样嫁给了一位商人。
“等等我查一查。”女孩拿过纸片又划拉了一阵，调出了原始数据，来到成全身侧指着屏幕解释道，“您的资产是后来合并过来的，来的时候就只剩下两千万了，根据原始扫描件来看，那家公司原来的运作应该赔了不少，也许是投入到股票市场，赶上10年前的那次股灾了。”
“什么东西。”史强皱眉道，“这我哪找去。”
“这是一个历史性的时刻！继经济！文化！互联网等等产业之后！我们的金融业终于也赶超美国，现在我们是当之无愧的世界第一大经济体！”
在市中心地价最高昂的地段，搞个这个，显然业务是其次，宣传才是重点。
“你是……”犯人本能想拉开车门逃走，外形上虽然他记不得了，但这样的声音语调他永远不会忘。
世界看起来没什么变化，这让他松了口气。
“呵呵。”犯人摆手道，“只有可能他们歧视我。”
出狱的钱才在微讯实体中心某了个职位，这当然是林强介绍的，曾经出色的银行家成为了一位平凡的客户经理，但他自得其乐。
近在咫尺却无颜相认，这是人生最大的痛苦。
在最里面，还有一位真正的老人，他头发稀疏，却一直在笑，他已经80多岁了，与桌子上其它人的功绩相比，他做的事几乎不值一提。
正此时，林强突然惊讶道：“全超了？”
“别别，如果是《老友环球记》的发布会我还参加，银行的算了。”林强拒绝道，“你们忙，我得走了，知道我回蓟京，几个老朋友还等着我喝酒呢。”
“哎……”中年人依然有种少年的气场，“岳经理！我再强调一次，我退休了！你们玩吧！！老子环游世界三分之一都没完成呢，你们不要捣乱！”
“怎么觉得少了点什么？”成全扫着街道嘟囔道。
女孩看着成全惊讶的神色想笑，但不敢笑，搞不好会被告歧视的，自己会丢工作。
“……”
“诶！林叔，这次真的是历史。”
“可我什么都没做啊！！”
“不都是你做的！！！”少年使劲捶了林强一下，“所以这季度听取财报的最高席位，包括之后的新闻发布会，都得你来啊！！”
“没事。”成强长叹一声，“是我做错事了，如果我不那样的话，现在又会怎样呢。”
史强随手打开广播，上面正好在大肆宣传“we-bank（微银行）”晋升为世界第一大银行的消息，主播的语气很激动——
“呵呵，就说你忘不了我。”史强像几十年那样，拿出一个烟盒，晃了一支含入口中，而后将烟盒冲成全晃了晃，“紧俏货，现在人都抽环保烟了，这玩意儿可贵的要死。”
哪里有什么理财公司，早被各式大楼淹没了。
所以在成小强眼中，那个素未谋面，名为成全的男人，一直是一块心病，一个假想敌，一个会突然出现带走一切的恶魔。
“两千七百二十五万零七十四元。”
狱警无奈地摇了摇头：“90214，刷眼纹很方便的，如果走原始文件流程的话，我首先要去印一张文件，然后你签字我签字，我的上级签字最后盖章批准，恐怕要等一个多小时。”
坐在最中间的，是名声几乎可以与当年“比尔盖茨”比肩，又可以与“巴菲特”相提并论的洛咏生，由于才成功，甚至被称为洛老狐狸。此时他已近70，满头银丝却依然精神矍铄，他依然天天去公司，参与每一项决策。这个人曾经被喷盗版起家，曾经最多一次同时遭到20起版权起诉，曾经被誉为行业毒瘤，但时间说明了一切，他现在是真正的传奇。
“成公子，不少了。”史强笑道，“虽然不够买六环内的房子，但也不少了。”
“还真是个历史性的时刻。”林强挠了挠头，傻傻一笑，“但跟我有什么关系？”
“我以为……只是概念产品……”
祖国昌盛，这该是一件好事，但成全很难高兴起来，他转而问道：“那个we-bank，是他在管么？”
“犯人就是犯人。”老张哼了一声，瞪了眼犯人后，拿上签好字的文件径自离去。
至于衣食住行上，改变其实有限，即便车子只需烧很少的油，但如果想跑的远跑得快，依然要烧油；即便食物大多是转基因的结果，但依然是大米白面；即便平等自由了，但如果你想彻底买下一座房子的话，价钱依然高得吓人。
“蓟京银行……”史强为难道，“这个……林强去的事情你知道吧？”
成全知道史强说的是谁，他像一个懦弱的大叔一样摇了摇头，那才是真的恐惧。
“别理他，刚从非洲回来，没见过这玩意儿。”史强却大大咧咧笑了起来，“喂，成公子，有的是时间享受科技，先刷眼纹吧。”
“哎……”史强一生长叹。
“老先生？老先生？”女孩有些害怕，“需要帮忙么？”
“没几百家，大多数被淘汰了。”史强琢磨着，“我能说出名字的，不过三五家吧……”
“那是什么？”犯人指着那闪着银光的漂亮手表问道。
“……”成全肯定知道“那小子”是谁。
成全木木问道：“我们已经……”
成全被吓了一下。
很快，另一个预警送来文件，这个狱警岁数很大，估计快退休了，他并没有化妆，还是几十年前人的样子。
待他走后，年轻狱警才冲犯人笑道：“不好意思，老狱警了，今天退休，还是几十年前的那一套。”
“嗯……”史强表示很理解，他见过太多犯人了，“要不你抢个银行？”
二人一路穷追，林强终究不似少年，在电梯口被抓到。
“他会不会来这里捣乱？”成小强皱眉苦思道，“我是不是要喊那个人爸爸？”
“还有你前妻，现在是影业巨头了，世界十大影业公司之一。现在美国有四家，剩下六家都是咱们的，你前妻的公司就是其中之一。”史强鼓励道，“你不想看看她么？”
史强就这样生生拉着成全上了车子。
那些光芒太耀眼，成全怕自己受伤。
成全看着她问道：“你们……没有统一着装么？”
“喝酒先等等！听财报！！”
由于道路相对通畅，史强架势技术也了得，不到一个小时的时间，二人终于到了理财公司的那个地址。
“回监狱？”
“哎……”史强看了眼表，“刚才说新闻发布会半小时后在金融街会议中心召开，咱们赶过去吧，应该能看见你儿子。”
长辈，很明显已经走光了。
这里并非办公地点，而是对外宣传营业的地方，微银行99的业务都在网上运作，偶尔会有1的人来这里。这里设计得很宽敞，就像20年前龙源营业厅的对公大厅一样，但面积是那里的百倍。
至于妻子……这是让成全最难受的。在自己入狱四年，风波彻底平息后，佟菲菲申请了离婚，由于那时犯人的权力有限，她成功了，那时的成全自己也无心抵抗，万念俱灰。
“当年当年全是当年……”女经理摊臂道，“我真不信这样一个大叔当年有多厉害。”
他旁边的那位老人看上去稍微拘谨一些的老人，是原审计署审计长，领导了国家审计制度的改革，执行了二十年来最大规模的反腐计划。他的传奇不止于此，他曾在事业最辉煌的时刻，亲手将自己同胞弟弟的审计资料交付纪委，这大义灭亲的故事被当成新时代的优秀典型被歌颂。
“不需要什么证件吧。”
“……”
“呵呵，情况不同了。”老经理笑道，“现在他正跟咱们董事长母亲，飞影业合作拍一部环游世界的纪录片，你当他是旅行家，冒险家，别当他是银行家。你可不知道，他当年掌管银行的时候有多可怕……”
“你做的很好了！”
少年四望过后，才小声道：“爸，你真不去发布会？这可是几代人的梦想，包括洛咏生……”
“史队长，我想回去。”成全低头，颓丧说道，“那里至少不用面对这些事。”
他坐在副驾驶上，转头望去，这个驾驶员却让他吓得一个机灵，外形上看，这家伙比监狱里的任何一个家伙都要可怕100倍。
“可别！”旁边年长的经理赶紧捂他的嘴，“是他创造了这里的一切……”
儿子，我明白，这都是我的错。
“林行长……”
“不会的，你放心。”林强大笑道，“我说了100次了，那都不是事了，人们只看当下，他已经是古董是标本了，什么都做不了。”
“唉……别自怨自艾。”史强随即说道，“蓟京银行林强入主后就开始与微讯合作，发展网络银行，当然，那时代还不叫网络银行，也不敢叫网络银行。那一年风声搞得很大，最后上面领导出面叫停了一些业务。这件事也就暂时搁下了。可两年后，中央换了套领导班子，突然鼓励起这些东西，再后来，随着‘自由平等’越叫越响，微讯与蓟京银行合资的网络银行突然就跳了出来。在网络银行，几乎可以做一切事情，这个网络银行甚至不需要营业厅，只是偶尔有一些自助机和咨询中心。再后来，眼纹技术开始普及，网络银行彻底可以做一切业务了，随着后续自动化达成，原来那些迂腐的老人离世，大家已经不需要去银行营业厅了，大量的柜员失业，实体银行业迎来了黄昏……”
（全剧终）
史强指了指自己的眼睛：“呵呵，这年头，带眼睛出门就够了。”
“……微……是微讯么？”
想的话，他一定会来接自己，然后抱着自己喊一句爸爸。
“成公子，好久不见。”
“呵呵，你想让他来接你么？”史强调笑道。
到了市区，成全才终究看到了世界的变化。
“谢谢……”
成全还在惊讶中，一个身着漂亮白裙子女孩子便迎了上来。
“对不起……”史强有些不好意思，“退休以后，我说话就不喜欢不动脑子了。”
“蓟京银行呢？”
“好吧。”犯人点了点头，至少屏幕这东西还在，世界变得还没有那么夸张。
“得。”史强也没系安全带，就这样发动了这辆老古董。
“我……包括我妈还是不放心……”成小强叹道，“所以这次叫你回来了，万一发生什么事情。”
他已经受了很多伤了。
而后“纸片”上发出了女人的声音——
一周后，林强出席了《老友环球记》粉丝会，他的妻子、女儿、包括飞影业的董事长佟菲菲也出席了这个活动，大家一起谈环游世界的那些麻烦事，那些笑话，不亦乐乎。
“……”史强摇了摇头，“那小子退休后很和善，你不想见他么？”
“……”史强哑然一笑，二十年后，成全学会了幽默么？
“前辈。”
“没关系，那一套我比较亲切。”犯人被老狱警骂了，反倒舒服了很多，“他说的对，犯人就是犯人，既然犯错了，就有理由被惩罚。”
“为什么是我？”史强大笑道，“这世界还有几个人认识你？你觉得谁能来？”
“这小子。”林强看着这少年轻轻一笑，倒也生不出气来，只揉了揉少年的脑袋，“胡子刚那么几根就坐这里了，胆子够大。还谈什么历史？”
“多谢老张。”年轻狱警将文件和笔推到成全面前，“现在整个监狱，恐怕也只有老张那里能找到水笔了。”
“操，是不是爷们！”史强愤而起身，“我带你去，我在场，他们至少得给我面子。”
在林强退休的那一刻，钱眼也随之离去，林强完成了上天交给他的任务，他清楚自己只是个凡人，交完功课，该玩了，往死里玩。
“不必了……”成全摇了摇头，“让我回去吧。”
难以想象，那台墨绿色的烂吉普车竟然还能跑起来，竟然还是朝着自己行进的。
“我倒是觉得多了点什么。”史强依然抽着老式香烟。
“一辈子，在楼里。”成全问道，“那跟监狱有什么不一样？”
“林行长……”
萧潇就任客服中心主任，指东呵西，依旧闹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