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002尸体
胸膛中一直撑着她前行的那股气突然散开,南宫姝晕了过去。
冷忆寒还要进宫复命,站在床边看着这小丫头,方才府医来看,满口的福大命大,想来这小疯狗怕是活不下去了!
额头上全是伤,身上滚烫发着高烧,还敢在他面前胡言乱语,还真是一个疯子!他起身打算入宫,才发现衣摆被小丫头紧紧攥在手中。
安琛在一侧不敢言语,看着那白嫩的小手腕心中唏嘘,这只手今天恐怕要折在这。
冷忆寒盯着那藕一般的细腕,摸了摸怀中,没找到东西:“手不老实该砍了,可今日换洗匕首忘带了,还真是可惜。”
安琛连忙上前,将这丫头的手掰开。
“好好看着,还没寻到乐子,可别弄死了!”
安琛看了一眼远走的大人,又看了一眼床上双颊发红的小姑娘,也不知她遇上大人活了下来,是不幸还是幸运!
南宫姝又梦到了娘亲,还有没有出生的弟弟,他长着一张和自己五分像的脸,明明该是白白胖胖的年纪,却瘦骨嶙峋小小一只。
“姐姐,我好冷!”
她上前想要抱住他,可是弟弟往后退。
“姐姐,你不该来这。”
有什么东西从她手心一点点流失。
“阿姝,活下去!”
南宫姝猛然睁开双眼,入目是缟羽色云纹帘子:“我睡了多久?”
安琛靠在桌上打盹,闻言有些迷糊,捏了一下脖颈伸着懒腰:“半日,还以为你醒不过来了,倒是命大。”
“冷忆寒呢?”
安琛乍一听到这个称呼,心跳顿了一下:“大人进宫去了,你注意称呼。”
这时有人端了药进来,南宫姝端起药,皱着眉头一口闷,往日里喝药如同灌毒,如今喝药的速度倒像是品尝琼浆玉露。
她必须尽快好起来,将军府的事情蹊跷,圣上应该会让锦衣卫介入,她要找机会和冷忆寒一道前去。弟弟明明没有出生,她为什么会梦到弟弟,有没有可能,弟弟还活着!
“我该怎样称呼您?”南宫姝转头看向安琛。
安琛被她突如其来的敬意吓一跳:“你就叫我安琛吧!”
叫大人的时候都是连名带姓,若对他以礼相待,那他在这个世间停留的时间可能不会太长。
“安大人,你们习武是从几岁开始?”
“五岁。”
南宫姝眸子黯下去,之前体弱,爹爹不让习武,如今已经错过了最好的年纪,更加不切实际:“锦衣卫还缺什么人吗?”
安琛突然笑起来:“小姑娘,锦衣卫网罗天下能人异士,什么没有?再说,这东西算是锦衣卫机密,你觉得,我会知晓?”
“这些东西,还是等大人回来,你自己去问。”如今人醒了,他也该去领罚了,他从怀中掏出一瓶膏药递过去,“这东西去疤好,你记得涂,小姑娘脸上留疤不好。”
南宫姝捏着药膏,露出笑意。她抬手摸了摸额头上的伤,血液凝固,已经结痂,可是……她怎么可能会让它好起来呢?
冷忆寒傍晚才从皇宫出来,走在回府的路上,指尖摩擦着身侧的长剑,莫名想念鲜血的炙热。
那小丫头说的对,他还真是一只疯狗,脖子上的绳索在金銮殿那位的手中。那位的手只要轻轻这样一拉,他这活阎王马上就会变成真阎王!
至于南宫府?让他去查,磅礴大雨肆意下了一整夜,有什么可查的,恐怕连尸体上的血迹都已经冲刷干净!
街上的小摊贩,还有一些没打烊,他们看见那飞鱼服和白如纸的面孔,纷纷定在原地,生怕哪个呼吸扰了这位爷。
冷忆寒嗤笑了一声,躬身凑到一个小男孩的面前:“晚上不要出门,活阎王吃人!”
说完也不管男孩毫无血色的脸,阔步往府中去。身后传来惊天动地的哭声,冷忆寒的脸上总算有一点人气。
南宫姝傍晚喝了药,换了一件长衫,束起长发侯在府门口。
“怎么,疯狗不只咬人,还看家?”
一道调笑声响起,南宫姝不搭话,只是跟在他的身后,进了府。
冷忆寒也不管她,转身进了后院,坐在冷泉边,舀起水一点点淋在指尖,仿佛对待瓷器般细细擦拭着:“杀过人吗?”
南宫姝摇头:“没有!”
“不杀人的刀算不上好刀。”
南宫姝抬头去看他的神情,却只看得到他黑长的睫毛投下的阴影:“以后会的。”
“说说吧,你要什么?”他抬起手对着月光,双手比月还要白上几分,这才满意,分了点余光给站在旁边的小妮子,“念着点什么才能活下去!”
“我要的东西自己会去争,只求主上教我毒术。”南宫姝跪在他的面前,背脊挺直,小小一个却有松一般的韧劲。
“不说就罢了,即便是想杀了我也无妨。”冷忆寒起身,脱了外衣,只着内衫缓缓踏入冷泉,“毒术来得快,倒是个聪明人。还有呢?”
南宫姝抬眸,雪白的绸缎沾了水,紧紧贴着他紧窄的腰身,冷泉的寒气萦绕在他的身侧。她不敢再看下去,慌忙垂下眼眸。
“我的刃,有时候要自己动,若是一个木头,那还没有冷冰冰的兵器来得顺手。”
南宫姝跪在他的身后,他的声音席卷着寒意飘过来:“三年时间,我会成为主上最好的探子和杀手。”
“啧啧,毛都没长齐,胡言乱语张口就来。”冷忆寒突然转头,眸中没有一丝温度,“三年,若是你没有完成,也就没有活下去的必要。”
他说完语气淡了下去:“这个局好玩,那我就亲自教你。”
南宫姝叩首:“谢主上。”
“对了,你叫什么名字!”
南宫姝一愣神:“丹姝。”
“是个好名字,就不改了,用着吧!”冷忆寒失了兴致,闭上眼睛靠着冷泉边,懒懒开口,“明日去药房认药,给你一日。”
“是。”
久久没有再听到动静,南宫姝抬眸去看,他好像在冷泉中睡着了,鼻尖没有呼出的热气冲开冷雾,脸色白皙近乎透明,与其说睡着了,更像是死了。
她悄悄退出了后院冷泉,去了药房。
冷忆寒一大早就带着人出去了,来到将军府门前,只一眼就拧眉。他身后的锦衣卫赶忙上前,清理门口的残骸。
“安琛?”
“在。”安琛上前,看了一眼身后的人,“回去领罚。”
“牢里面的恶犬最近没人打理,去犬舍待一个月。”冷忆寒说完抬腿进了将军府。
他身后的锦衣卫已经面色发白,犬舍皆是恶犬,还有穷凶恶极之辈,天天看着恶犬食人,这一个月,怎么也得脱层皮。
安琛瞥了一眼没有说话,他和大人就出去一月,锦衣卫就这般倦怠,也难怪大人生气。
此时队伍中的一个小矮个,双目赤红,跟着冷忆寒进了将军府。
昨夜一夜的大雨,血迹几乎被洗刷干净,躺在地上的尸体被水泡得发白,利刃导致的疤痕,白花花的肉往外翻,惨不忍睹。
冷忆寒到了院子就不愿再往前,冷哼了一声:“都是蠢货,难怪落得如此地步!”
突然感觉一道目光射向他,冷忆寒转身,幽幽道:“怎么,你是不想活了吗?”
丹姝入眼看见的,都是往日里熟悉的面孔,淘气多嘴的桃子,亲切和善的乳娘,还有父亲书房中木讷的忠义叔,一张张鲜活的面孔如今了无生息躺在地上,被脏水浸泡。
突然,有一只手捏住了她的喉咙,气息停留在胸腔,她整张脸憋得通红。
“不是冷心冷肺的疯狗吗,怎么,见不得尸体?”冷忆寒认真盯着她的表情,很好,竟然在她的眼中看到了想要杀死自己的恨意,真是越来越有趣。
丹姝死死盯着他,指甲掐进他的手背中,双眼充满血丝:“冷心冷肺不代表没有感恩之心,要不是将军府施粥,我早就饿死在街上。”
手背上的血珠慢慢沁出来,冷忆寒一把将人扔在一侧,仿佛听到了什么天大的笑话,大笑起来,从腰间扯下一块玉牌,扔在她的怀中,掏出手绢细细擦着手背,掩鼻道:“这血放了一天,一股子臭味,尸体也丑的不行,脏了我的眼睛,既然你有感恩之心,那这件事你去做吧!”
说着他的目光又落在手背上:“还没有人敢伤我的手,之前抓了一个人,执行碎骨之刑,你去。记得,不要把人弄死,我养的那些宝贝可不喜欢吃冷的脏东西。”
丹姝后知后觉发现自己方才做了什么,人走远了才发现满身的冷汗,一下子瘫在地上。冷忆寒的手没有温度,卡在喉间那一刹,她真以为自己一脚踏入鬼门关。
丹姝捏着手中的玉牌跌跌撞撞跑进去,爹爹,还有娘亲,他们的手紧紧握在一起,爹爹的刀立在娘亲身侧。而娘亲的肚子……被掏了一个窟窿。
丹姝捏着拳头,转身看向她身后的人,高举起玉牌:“听我命令,所有人出去候命。”
瘦弱的身影看向诸锦衣卫时,竟然带了隐隐的杀伐之意。
锦衣卫虽然不知这突然蹦出来的小子是什么来头,但之前指挥使威吓在前,如今这人令牌在手,他们也不敢多言,整齐划一撤出去。
直到人全部退出去,丹姝才跪倒在娘亲的身边,双手小心探过去,却不敢落在娘亲的身上,那群畜生用爹爹不离手的刀活活剖开了娘亲的肚子,那是弟弟,是九个月大的弟弟。
所以弟弟在梦中哭泣,所以弟弟瘦骨嶙峋,是这些禽兽不如的东西干的!
丹姝一拳砸在地上,不忍心再看爹娘,心中的恨意涌起,拍打在胸膛:“爹爹娘亲,我一定会为你们报仇,杀了那些畜生,让他们求生不得求死不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