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2章 死地后生
这时候,一位委员不合时宜地问:“可如果总统借助军队的力量强行解散我们怎么办?”
睁眼时,斯图普弗已经转向自己。为了能在第一时间掌握政坛动向,复兴党领袖专门拨款用于政治情报活动,刚刚的报告就是这种投入的成效。
这句话如同抛入水中的石块,瞬时荡开圈圈涟漪,在场的复兴党要员不仅大感意外,更为悲观的情绪所笼罩。以目前的形势再次进行选举,他们还能获得8的支持率么?或者等不到再次选举就将面临悲惨结局?
突然恶化的境况让林恩想起了一句话,“人要当一辈子懦夫,还是做个英雄,哪怕只有几分钟?”既然形势已经别无选择了,人们之前的犹豫和盘算反而失去了存在的必要。想清楚了大致思路,林恩拍案而起,用铿锵有力的语调说道:“就算我们有心向政敌投降,现在也完全没有机会了。别以为解散党派回家隐居就能安然无恙,政治斗争从来都不讲仁慈。诸位!如果不想流亡海外或者背负叛节的恶名寻求敌人收容,那就抛开心中的软弱勇敢战斗吧!”
劳奇说话之后,暂时没有人出声应和。复兴党领袖、内阁宣传部长斯图普弗斜的靠坐在椅子上,右手搭在桌沿,中指有节奏地轻轻叩击着桌面,似乎在纠结地盘算着什么。受到征募北欧志愿者事件影响,复兴党如今已是深陷舆论漩涡,那些人证以及调查人员的暴毙更令他们背上了“暴力集团”的恶名,不仅受到了来自政府方面的质疑和责问,亦遭到一些民间舆论的抨击。其实损失一部分民众支持事小,一旦调查委员会拿到了确凿证件,复兴党甚至可能招致强制解散的极刑,一直以来的努力和希望突然化为乌有,那才是最要命的!
局势确实很不妙,林恩心想,总统解散内阁和国会必然是对“调查僵局”的强硬决断。这样一来,至少在重新选举的一个月时间里,复兴党将失去联合执政党的身份特权,而军队的介入对调查委员会行使职能是一种强力的保护和帮助,合法的程序甚至剥夺了复兴党遭遇不公对待而起来闹革命的借口……
问题的症结摆在桌上,人们却拿不出有效的解决办法,林恩闭眼冥思,不多会儿,他听到有人推开门进来,脚步声轻盈而急促,这人很快来到斯图普弗身旁低声耳语,话里隐约有“总统”、“法令”、“解散”的字眼。莫非……
这番话似乎让人们提起了一些精神,非常关键的时刻,斯图普弗也展现出了领袖的意识,他紧随其后说道:“在我们每做一个决定之前,谁也料不到接下来会发生什么。既然现在我们已经走到了这一步,懊恼无济于事,干脆放手一搏,相信命运之神会再度眷顾我们!”
林恩表情平静地坐在斯图普弗左边,在这样的特殊时期,若只是通过常规政治道路来获取政权,复兴党需要数年乃至更长的时间,而失去黑暗庇护的帝国势力最缺乏的就是时间。随着天气转暖,北欧即将进入一年之中最温润的时节,防御一方的海空防御和陆上交战优势都将逐步减弱,元首的近卫军团即便能够熬过这艰难的几个月,损失也肯定不小,而且盟国的海上封锁对自由帝国的工业运转构成了极大的威胁,军火、补给以及科研等方面的迟滞将进一步削弱它的生存能力。所以,摆在自己面前的道路无非两条:竭尽全力策应北欧帝国坚守,或放弃北欧帝国走自己的政治之路。
这是个一针见血的问题,林恩很认真地考虑了几分钟:“那我们就只能假装妥协以换取平等战斗的资格了!”
“局势对我们非常不利。”斯图普弗加重语气补充说。
林恩独自冥思:第7编遣战队的猎杀战术并非长久之策,而且为了百分百的保守秘密,至今已有两名队员在行动中因为撤退失败而选择自我了结。可拉弓没有回头箭,送往北欧的志愿者不可能悉数召回,就算以牺牲替罪羊的方式来撇清关系,向政敌退让妥协只会一再失掉己方的底气,最终走向没落和衰亡。既然和平演变的路线愈发艰难,万一遭到政府强制解散,来一场轰轰烈烈的革命如何?
至于这“假装妥协”,林恩在委员们面前简单解释了思路——等到总统正式宣布解散内阁和国会,即由党派领袖斯图普弗去觐见总统,解释之前征募志愿者前往北欧只是单纯受到了利益驱使,对调查人员和人证的刺杀则是自由帝国单方面的部署,与复兴党没有任何关系。复兴党已经中止了征募行动,并愿意交出之前所获款项用于抚恤死者家属,甚至可以答应配合“揭露”自由帝国阴谋、缉捕刺杀事件的真正凶手,但一切只是为了麻痹对手、拖延时间。
说话的是尤伯特·劳奇,德国新内阁的交通部长、复兴党最高委员会委员。在复兴党内,他是列于斯图普弗和林恩之后的第三号人物,其言行态度对党内人员有着相当大的影响力。此时的德意志复兴党就是一条经历磨难进而幸运跳过龙门的鲤鱼,才刚刚享受到政治胜利带来的丰厚果实,要放下眼前的一切重新选择那条充满艰难险阻的道路谈何容易?生活也是相同的道理,处于贫穷状态的时候,人们往往不吝于进行冒险的尝试,一旦获得了成功,再要拿全部身家性命出来就得好好掂量一番了。
这个设想林恩在过去几天已经翻来覆去考虑多遍,将民众的情绪煽动起来不难,难的是如何改变德国防卫军的立场。只要他们继续支持政府,即便只动用一小部分军力,也能够迅速镇压复兴党举全体之力发动的所谓革命,而仅以帝国在德国本土的军事力量,强行改变军队路线是不现实的,普天之下似乎只有元首一人具备扭转乾坤的能量,但元首活着的事实一经公布,对当前时局以及各方心态的影响是谁都无法估计的,其威力也许比十枚原子弹加起来还要狂烈。盟国内部也许会出现齐心一致、众志成城的局面,前线将士的军心士气也重获提升,宣布支持自由帝国的苏联政府也许会因历史和道德压力改变立场,但与此同时,德国可能爆发内乱,军队失控导致东欧战线出现致命漏洞,苏军趁势打破战场僵局进而一句打垮盟军、以一场巨大的胜利结束欧洲战事——正因如此,哪一方都不敢冒险打开这个盒子。
一阵沉默之后,复兴党最高委员会委员、国会议员尼尔瑟·胡伯特说话了:“基尔游行让我们蹲了监狱,也让我们获得了选举的胜利,很多事情就是这样的难以琢磨,谁知道我们目前的困境在不久之后便会转化成另一场更大的胜利呢?”
春天的雨往往一下就是好几天,古朴整洁的柏林因而变得颇为潮湿。在菩提树下大街南侧的一栋旧公寓里,一群身穿正装的男子围坐在大餐桌旁。桌面除装饰性的鲜花和烛台外空无一物,空气中弥漫着极重的烟草气味,无形之中衬托着众人此刻的心情。
不明内情或是缺乏决心之人很容易选择后一条道路,但林恩从1945年的东线战场一步步走到今天,若要放弃,希望、信念、荣誉连同自我都将一并放弃。
气氛再度凝结,房间里的眼睛齐刷刷望向两位领袖,尤其是屡次主导大战略的年轻副领袖。
话语的说服力不仅在于逻辑思路,语气有时也很关键。作为最高委员会年龄最轻的委员,胡伯特选择了低调谦和的语调,结果“曲高和寡”,斯图普弗依然耷拉着眼皮,劳奇等最高委员也没有明显的反应。碍于林恩的特殊身份和此前具有决定意义的贡献,人们并没有将矛头直接指向他和他的策略,但眼神、表情以及语态中的埋怨之意已是非常明显。
“如果在两周之前重新进行选举,我们估计能够得到百分之二十甚至更多的选票,这就证明我们早先的策略是成功的。既然我们已经获得了非常不错的基础,继续争取民众支持迟早都会让我们成为政权的执掌者,何必急于求成去走一条充满危险的捷径?”
此刻,林恩仿佛回到了基尔的搭台上,突然面临预料中的最坏情况,不得不在最短时间内决定应对办法。
“至少这一次,我们的领袖能够展现无与伦比的讲演才华,让那些蹩脚的家伙好好看看我们的实力!”倾向于强硬立场的尼尔瑟·胡伯特这句话着实带动了气氛,委员们即便没有露出笑容,神情也略微轻松了一些。
斯图普弗叹了口气,转头朝向众人:“诸位,刚刚得到消息,总统决定动用特别法令,解散内阁和国会,一个月后重新进行选举,在此期间由军队负责维持国家秩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