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2章 破寒
在训练有素的艇员和勤务人员的努力下,从战备警报响起到一切就绪仅花费了一小时二十分钟,听起来有些长,可考虑到装填鱼雷和补给、检查调试设备是极为谨慎细致的工作,这点儿时间完全是物超所值的。当勤务人员自发在码头旁摇手告别,两艘升起德意志海军战旗的潜艇重新启动并朝洞库对外通道驶去时,林恩独自一人站在码头旁,听着通道口的铁闸伴随着嘎啦嘎啦的声响缓缓升起,很快|感觉到从外界涌进来的刺骨寒风,这是北方寒冬最后的严酷,希望也是沉沦帝国最后的冰谷,在这之后,天气愈渐升温,帝国的处境或也将逐步回暖。
沉默了一会儿,听筒里传出的声音颇显沉重:“欧罗巴,德意志最后的骄傲……如果它沉没了,德意志为了海洋梦想而做出的全部努力都将沉淀在冰冷泥泞的海底,这是一件多么残酷的事情!”
林恩想了想,点头道:“这是个极其关键的提醒,非常感谢您!”
“加尔戈将军提出了一个非常大胆的议案,我分析了一下,具有很高的战略意义。”说罢,隆美尔侧转过身将话筒递给林恩。从未以这样的方式和帝国元首对过话,林恩感觉自己拿到听筒时心跳猛然加速了,但事已至此,自己必须抓住这来之不易的机会。
“这应该是我们的初次见面!”林恩很友好地和两位潜艇指挥官握了手,想当年沉迷于《猎杀潜航》,他多么希望自己能有机会操纵一艘真正的u艇,凭借胆大心细的指挥获取显赫战果,最终成为留名历史的潜艇王牌。
大约十分钟之后,运载潜艇官兵的小型专列沿着铁轨驶入码头区,这些穿戴整齐的海兵人员有百余人,应该是接近或达到了两艘xxi级潜艇的编制人数。林恩看着他们在军官们的带领下整队然后以跑步前进的方式抵达潜艇停泊区,两名潜艇指挥官显然已经得到了初步的命令,他们一面指挥官兵登艇展开出航前的准备工作,一面调配码头勤务人员进行各种辅助事项。随着各种口号声此起彼伏,刚刚还一片沉寂的潜艇洞库充满了战斗的生命力。不一会儿,另一列由内燃机车头牵引的小火车驶入码头区,特制的车厢上装载着外形酷似雪茄的鱼雷,林恩看到它们的外壳上有一些白色的字迹,细细一看果然都是俄语——这种迷惑的方式让他觉得有些过分张扬了,心思慎密者不难反推出攻击者的栽赃意图,然而他并没有纠正海兵技术部门的做法,因为误导对手的最高境界就是假假真真、事是而非。
洛赫尔斯上校,海兵部队重新编整后的u-a22艇长,行动的临时指挥官,年龄在三十五岁左右,头发略微有些凌乱,眼神中透着一股猎手的犀利。临时接到出击命令,他还没来得及刮干净胡子,面颊上的胡渣可以让人想象出茂密时的状态,那就是电影画面中标准的德国艇长。至于另一名艇长,年纪估计在三十岁上下,表情从容平静,不像是那种容易急躁之人,若是配上一副金边眼镜,让人看了会觉得是个儒雅的绅士,而不是一个终日和杀人机器打交道的军官。
虽然隆美尔开始就表了态,但元首重新开口仍是问道:“埃尔温,我不朽的近卫军元帅,你觉得呢?”
说到这里,林恩停下来等待元首的回应。若是他认为此举不妥,那便需要进一步的说服,若是他同意了,那么直接就后面的行动进行阐述便可。
从正面看去,处于半躺状的帝国元首并未熟睡,而且房间里的灯光有些刺眼,可以看到他的眼皮在微微颤动。过了一会儿,他睁开眼睛看了看从旁经过的医护人员,旋即又轻轻闭上。隆美尔这才拿起挂在墙上的话机,用恭敬谦和的语调说道:“我的元首,抱歉在这个时候打搅您,我们有件事需要立即向您报告,如果您不介意的话……”
其实无需将基地司令官抬出来,冯·迪拉莫将军也没有阻挠的理由,他揣着并未完全得到满足的好奇心走去监督和指挥海兵人员展开各项工作,顺带将两名同为海兵上校军衔的艇长叫来派到林恩面前。
看着出击前的工作都在有条不紊地开展,冯·迪拉莫将军来到林恩跟前。同为中将,在军衔的分量上林恩显然差了一截,而职务上又没有相互的隶属关系,两人在相对平等且较为友好的情况下进行了交谈。很显然,这位海兵将领对于匆匆派遣两艘新锐远洋潜艇全员出海之用意仍不明晰,他旁敲侧击地向林恩打听。由于和对方少有接触,彼此之间不太熟悉,林恩必然有所保留,他只是大致向冯·迪拉莫介绍了此行的战斗性质,并从专业技术的角度询问了这两艘潜艇的战斗状态,得知这两组艇员都是从现有潜艇操作人员中选拔|出|来的佼佼者,磨合时间已经超过了半年,而且每个岗位都分别接受了专业的训练,确保比战争末期那些匆匆登上新式潜艇的人马更熟悉自己的装备和岗位。
透过观察窗的玻璃,林恩听到了隆美尔略有变音的“回声”。寻视之下,很快在元首卧榻旁看到一个类似收音机广播的嵌置物,看来那就是这个特殊房间与外部通话的有线工具。
“两位都是目前帝国近卫军最优秀的潜艇指挥官!”林恩开头先恭维了一句,见两人并无明显的喜色,他自然感觉踏实靠谱,接着略微压低声音说:“此次行动是元首亲自批准的绝密行动,当你们得到确切指令时,可能会觉得它匪夷所思,但正如隆美尔元帅对元首所说,这固然痛苦,却可以唤醒人们麻木的灵魂。更重要的是,我们将藉此激化盟国内部的矛盾,为帝国的复兴创造空间。你们也看到了,这次给你们各配备了4枚仿造的苏联鱼雷,你们要尽量用它们去击沉目标。此外,目标上既载有官员、军人,也有一部分平民,不论状况有多么惨烈,你们也只能收起自己的善心,绝不能有任何的援救举动——我知道这听起来很残酷,但想想我们至今仍被扣押在盟军战俘营里的几百万兄弟,想想那些处于困顿苦痛中的同胞,我们必须狠下心来!最后,祝愿你们此行顺利,期待你们凯旋而归!”
离开探察病房的小隔间,隆美尔说:“加尔戈将军,我这就去基地司令部下达命令,至于你,这时候或许该去潜艇码头对即将出征的海军将士们说些打气的话,并向潜艇指挥官叮嘱你的作战意图。”
当隆美尔说完这句话的时候,林恩忽然意识到这位被德国军迷们看做一流将领的指挥官不仅在作战的硬功夫上有一套,与元首交流也有着他人所不具备的技巧。看得出来,元首对他十分信任,甚至有些精神上的依赖。玻璃窗那边半躺之人嘴唇又动了,听筒里传出的声音依然苍老,但能够感觉出一种失落的决然:
“是的,我的元首,旧的一切将彻底结束,我们会在极端苦痛的沉沦中迎来新生。”
命令一经转达,勤务人员便利用码头上的装载机将鱼雷从火车上运送至潜艇停泊区,两艘潜艇解缆后启动了柴油发动机,隆隆的轰响声刺|激着每一颗不甘平静的心。它们依次离开泊位,向前移动一段距离后在吊装码头旁停靠,那里竖立着专门用于往潜艇上吊装鱼雷或更换发动机等重型部件的小龙门吊。许多潜艇官兵都聚集在甲板上,配合码头勤务人员将鱼雷一枚接着一枚从斜向通道装入潜艇内部。除了每艘四枚仿苏鱼雷,它们还携带了8枚常规鱼雷、6枚声响鱼雷以及大量的补给。与此同时,勤务人员利用铺设至码头的管道给两艘潜艇注入充足的油料和淡水,而在没有接到战斗任务的情况下,停泊于此的潜艇每艘都只装载着极少量的补给,仅能够用于应急状态下的近距离防御作战。
远远的,矗立在潜艇指挥舱上的两位艇长以及他们的副手转身朝向码头,以严正的姿势行了举手礼,然后飞快地进入艇舱,之间潜艇逐渐下潜,它们以半潜的姿态进入航道,最终完全消失在了视线中。
谈完正事,林恩问说:“能否允许在下和两位艇长单独谈一谈,这是出于行动的需要,也是经过了隆美尔元帅批准的。”
循着林恩惊讶的眼光,隆美尔也看到了元首的手势,他一点没有意外,而是对林恩说:“元首祝愿你旗开得胜!”
元首没有再说什么,就在隆美尔挂上电话的时候,林恩透过玻璃窗看到元首抬起左手,用颤抖的手指做出了一个“v”,这是胜利的手势,也是林恩在各种场合——包括历史影像和图片,第一次看到它作出这样的手势。
这样的对话,房间里面的医护人员显然是可以清楚听到的,因而除了一名看起来资历最老的军医官继续留下,其余人都识趣地离开了。
既然自己的建议都为对方所接受,隆美尔不再多说什么,带着一脸严肃的表情昂首走出元首的住所。离开院门时,元首副官汉特法克有意多看了这两人几眼,而林恩并没有将自己当成胜利者,也不屑于在这种小事情上耀武扬威,他朝汉特法克微微点了点头:“再见!”
隆美尔答道:“好的,元首,我们这就派出潜艇,详细的作战方案将由加尔戈将军明天一早前往您的办公室汇报。请您务必保重身体,好好休息!祝您晚安!”
“干吧!勇敢的帝国战士!记住,未来的希望掌握在你们手里!”
如今并非战时,航行于大西洋上的船只不必因为担心潜艇袭击而走不寻常路,所以只要知道了出发港和抵达港,就可以较为准确地判断船只航行的路线。经过在“避难所”基地的技术升级,帝国海军最后的精华——xxi级潜艇,已经加装了在战时就已经投入实用的fumo型潜艇雷达,从而与精确的新型声纳形成了互补。这种雷达的有效对海探测距离在40公里以上,对空探测距离达到200公里,在很大程度上弥补了潜艇因为体型低矮而造成的观察范围局限。潜艇只需要将安置雷达的指挥舱浮上水面就能够运作,辅以航程上的计算,即便只派遣两艘xxi级潜艇前去截击,发现目标的几率也是相当大的。
玻璃窗那边的元首微微睁开眼睛,林恩不知道在两个房间的光线差异下他能否第一时间看到隆美尔身旁的自己,片刻之后,话机旁经过放大处理的听筒传出了一个苍老虚弱的声音:“好的,埃尔温,说吧,我在听着。”
听了林恩这格外认真的阐述,两位潜艇指挥官相互看了看,既没有提出质疑,也没有不假思索地悉数应承下来,而只是表达了自己不畏任何艰险完成任务的决心。从这一点来看,像元首、隆美尔元帅那样一呼百应的魅力绝非人人可以效仿的,这是建立在长时间潜移默化以及强大精神影响的基础之上。上位者可以通过自己的言论、举止以及宣传机构的渲染实现这种效果,若是相对普通一些、只是有所知名度的,像林恩这样,想要让官兵们为之效忠,唯一的途径就是共事相处并以个人魅力进行征服,而整天坐在帝国大本营宽敞舒适的办公室,或者终日在外奔波劳累,在这方面恐怕都是没有太大帮助的。
元首很快放下了左手,林恩也即收回了目光,他意识到隆美尔刚刚所说的是“你”,也就是说,这是一次属于自己的行动,隆美尔所扮演的角色并非主导者而是支持者,这顿时让他自觉重任压肩。
看着玻璃后面的景象,林恩很想问个究竟,然而想起隆美尔刚才的叮嘱,只好硬生生将自己的好奇咽了回去。
隆美尔对林恩的感谢至少在表面上显得无动于衷,他以公事公办的腔调问道:“以我个人的意见,今晚先派出两艘xxi级潜艇,如果明晨元首仍然坚定支持这个计划,我们再派遣两艘或者更多,你觉得呢?”
隆美尔直接从林恩手中拿过话筒:“我的元首,作出这样的决定虽然很痛苦,可是为了帝国的重新崛起,有些痛苦的损失反而能够唤醒人们沉沦麻木的灵魂。”
基地内并没有专车通道,遵循通行规则连续转车后,林恩抵达潜艇洞库已是二十分钟后的事情。在码头上站了两分钟,耳边便响起了呜呜的声响。这与“叛逃事件”那时候听到的战斗警报声有所不同,它并没有那种摄人心魄的呜咽感,而是更为急促、轻快,听着让人不由自主地兴奋起来。很快的,轮值的警戒和勤务人员从就近的值班室和休息室赶来,他们对站在码头上的林恩感到十足的意外,但也没有因此受到干扰,而是按照战备警报响起时的规程各就各位。他们有的警戒站岗,有的在潜艇停泊区集结待命,当洞库通往军械库方向的通道大门隆隆打开时,那种金属摩擦的轰隆声更是让人按耐不住心底的亢奋。
简略地考虑了一下,林恩以积极的口吻回答说:“好!作战命令劳烦您尽速下达,我现在就去潜艇码头。”
汉特法克自然不晓得他们刚刚在里面与元首进行了怎样一番交谈,他面色和悦地林恩说了声“再见”,然后大家依然各尽其职。
运载鱼雷的列车抵达码头区后,潜艇官兵和勤务人员并未立即卸货装填,而是等着一位关键人物的抵达。差不多五分钟之后,海兵指挥部的冯·迪拉莫将军带着基地司令部签发的命令抵达,他当众宣布了作战指令:编号为u-a22和u-a23的两艘潜艇各搭载四枚仿苏制鱼雷和其他常规作战装备前往大西洋海域,行动指挥官暂由u-a22艇长洛赫尔斯上校担任,行动第一阶段将是从基地出发、穿过挪威海再经由丹麦海峡进入大西洋,行动第二阶段的指令将于次日以暗语密令的方式发出——遵循之前基地颁布的作战保密规则,两名艇长在出发时领取指定的暗语联络本,接到密令后结合暗语联络本才能够解读正式的作战指令。
“我的元首,情况是这样的,我们获悉‘欧罗巴’号邮轮——就是那艘原本属于第三帝国的海上骄傲,近期由美国转给法国作为战时征用‘诺曼底’号邮轮的损失补偿,在目前的国际形势下,我相信由我们假冒苏联潜艇将其击沉,势必会加剧西方阵营对苏联的敌视,尤其能够将一直处于观望状态的法国政府也卷进来,从而让局势朝着有利于我们的方向发展。”
病榻上的元首睁开眼睛盯着天花板看了一会儿,遂又闭上眼睛,这样的姿态着实是林恩从未见过的。寂静的等待中,他简直能够听到自己砰砰的心跳声,目光久久停留在那吊在半空的输液管上,看着那鲜红粘稠的液体不断流入元首的躯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