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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四章 刘爱雨的绯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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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刘爱雨还在回家的路上,谣言就赶在了她的前面,到达了村子,她和老李的风流韵事又改版升级了,加进去了一个包工头的角色,变为更刺激的三人恋。

    刘爱雨小小年纪,脚踩两只船,在两个老男人之间巧妙周旋。

    某一个风高月黑夜,她和包工头正在鬼混,愤怒的老李闯了进来,将这一对狗男女堵在了被窝里。

    包工头尽管有钱,但老李是警察,他有枪,他用枪指着这对狗男女,他们跪在地上,吓得屁滚尿流。

    刘爱雨承认自己怀了包工头的孩子,而在老李的威胁下,刘爱雨去医院做了流产手术。

    这个颇有传奇色彩的故事,在村里人精心地呵护下,浇水施肥,在风中摇曳着,茁壮成长。

    刘麦秆领着刘爱雨,在村子里转了一圈,一瘸一拐的刘爱雨有礼貌地和村里人打着招呼,她脸上的皮肤,光滑得像一件高级瓷器,没有一丝瑕疵,就更不用说伤疤了。

    刘麦秆背着手说,是开水烫伤了腿脚,已经结痂了。

    但村里人根本不相信刘爱雨是烫伤,他们坚信她是小产了,是刘麦秆欲盖弥彰。

    村里人的眼睛像探测仪在刘爱雨的身上扫来扫去,他们敏锐的鼻子,闻到了医院特有的来苏味,关心地问,住院了?

    刘爱雨说,一点小病,已经好了。

    刘爱雨走远了,村里人还琢磨着她的话,年纪不大,口气不小,还说是个小病,哎,他们摇头叹息着,深深为刘麦秆和油坊门的荣誉担忧。

    关于刘爱雨的流言蜚语,在油坊门越传越凶,刘麦秆也纳闷,明明是碎红的事,却怎么变成了刘爱雨?刘爱雨只是腿上被烫伤了,怎么就变成了流产手术?传播谣言的人简直是满嘴喷粪、蛇蝎心肠。

    刘麦秆愤怒又无奈,他想挨个给村里人解释说明,可他们会相信吗?

    刘麦秆只能坐在家里生闷气,而陈背篓却不消停,他常常从墙头上露出个脑袋,麦秆麦秆地喊着,一会问刘爱雨这几天咋样?一会又叮咛要给刘爱雨加点营养,滋补好身子,他殷勤的关照,不给刘麦秆喘息的机会。

    老磨坊门前,人们议论着刘爱雨,平常最活跃的陈背篓,却罕见地沉默,就在人们要散去时,他突然说,刘爱雨刚出院,得去看看她。

    油坊门有这个习俗,不论谁生病住院了,大家伙都要去看看,表示慰问。

    有人含糊地说:“刘爱雨还是个娃娃,兴师动众地去看她,不合适吧?”

    陈背篓说:“不看僧面看佛面,她娘没得早,她那个爹又不走正路;女子遭了这么大的难,村里人不去给她长长精神,传出去,外村人不戳我们油坊门人的脊梁骨?”

    大伙一听有道理,当天晚上,就有好些人提了牛奶鸡蛋,去看望刘爱雨。

    人们关切地问候刘爱雨的病情,怎么住的院、哪个大夫做的手术、这才几天就走动了,千万不能做重活等等。

    刘麦秆越听越不对味,心想,这是来慰问病人吗?这就是窥探,但有理不打上门客,他只能一次次地让刘爱雨把腿上的伤疤,展示给人们看,心里说,睁大你们的狗眼,看她是什么病?

    但人们只是随意瞥了一眼,腿上的伤疤,根本不是他们关注的焦点,而刘爱雨衣服下的肚子,那才是他们要揭开的一个谜。

    村里人走马灯一般,你前脚走,他后脚进,刘麦秆家里热闹得像过庙会,即使他结婚大喜,也没来过这么多人,刘爱雨看出了这些人的不怀好意,她疑惑,我到底啥地方得罪了他们?

    许多年后,刘爱雨给油坊门人整修了街道,建了文化广场。

    那时,她每一次回油坊门,都由县长书记陪同着,每次到家,村里人都一窝蜂地涌来看她,她们夸奖、她恭维她,然而,刘爱雨一直忘不了她十八岁时遭遇的那一场“热情”

    这一天,没有来人,刘家难得的清静,刘麦秆松了一口气,这一场雨总算过去了。

    晚饭后,老陈皮却来了,刘麦秆给他敬了一根烟,老陈皮不请自来,主动上门给刘爱雨看病,刘麦秆很感动,他让刘爱雨挽起裤腿,说“叔,你看这烫伤还用不用药?”

    老陈皮看了一眼说:“皮毛之伤,不足挂齿,我给你号号脉。”

    老陈皮号了刘爱雨的脉说:“没啥大问题,我给你开几副药调理调理。”

    刘麦秆问:“还需要调理吗?”

    老陈皮说:“小产比大产更伤身子,养不好,一辈子都要遭罪。”

    刘麦秆疑惑自己耳朵听错了,问:“叔,你说谁小产?”

    老陈皮指着刘爱雨说:“除了她还有谁?”

    刘麦秆压住火气问:“谁说的?”

    老陈皮说:“村里人人都这么说。”

    要是别人,刘麦秆早就动手了,他会用斧子劈了他的脑袋,但老陈皮是个热心、善良、正直的人,老汉做了一辈子的善事,一只蚂蚁都不忍心伤害,绝对不会有坏心眼,肯定是被人当枪使了。

    刘爱雨说:“陈皮爷,我没小产,是他们乱嚼舌头。”

    老陈皮很惊讶,他看着刘爱雨眼眶里涌出的泪水,意识到自己被人利用了,他背起药箱,愤怒又无奈,狗嘴里吐不出象牙来,这年头是粮食发霉了吗?人心咋就坏了呢?

    在那边墙根下偷听的陈背篓,忍不住咯咯地笑出声来,老陈皮是上了他的当。

    几天前,陈背篓专程去找老陈皮,说,刘爱雨小产了,大伙都去看过了,送了营养品补品,给她补身子,你有家传秘方,给她开几副药,调理调理。

    老陈皮本是个热心人,一听这事,哪里还坐得住,背了药箱,就匆匆上门了,却没想到碰了一鼻子灰,想想自己快八十岁了,一辈子积德行善,医人无数,却最终被人捉弄。

    老陈皮的心凉透了,他医术高明,能治好他们身体上的病,却却治不了他们脑子里的病。

    老陈皮失望透顶,当天晚上,他将他的偏方秘方付之一炬,捣毁了他的药柜,并发誓从此不再看病行医。

    陈背篓对自己一手导演的剧情沾沾自喜,现在,刘爱雨成了众矢之的,就像一块豆腐丢到了灰里,怎么弄也弄不干净了。

    周末的下午,陈望春从学校回家了,他在上高二,一年后参加高考,即将圆他的状元梦。

    饭桌上,陈背篓非常开心地向他通报了刘爱雨的绯闻,她现在已经是全镇有名的破鞋、狐狸精。

    陈背篓非常庆幸刘爱雨过早辍学了,不然,陈望春必然被拉下水,现在想想都后怕啊。

    陈望春面如死水,内心不起一丝波澜,他已经习惯了在暴怒无常的陈背篓面前戴上一副冷漠平静的面具,面具之下,他伤痕累累、血迹斑斑。

    他的目光穿过门窗,越过界墙,他想见见刘爱雨,想听她说点什么,但他知道,这都是幻想。

    就在他按照既定程序,要去魁星楼做题时,陈背篓却叫住了他,放低姿态,和他商议,刘爱雨流产出院,正在家中休养,村里家家都带了礼品去看过了,你和她是朋友同学,更应该关心关心她。

    陈背篓的民主、宽厚、悲悯之心,简直令陈望春受宠若惊,太阳居然从西边出来了,他不明白,陈背篓怎么会变戏法似的,突然焕发出了人性的光彩?

    陈望春想,该如何去探望刘爱雨,陈背篓说:“把咱家最肥的鸡抓一只,给送过去,鸡汤最补身子,刘爱雨还小,这次伤了元气,补不好,这一辈子就成个病秧子了。”

    陈背篓脱胎换骨般的转变,让陈望春心里一暖,这是陈背篓仅有的、打动他的时刻,这是不是预示着,他们两家将又回到那快乐的时光里?

    陈背篓从鸡笼里提了一只鸡:“说,这是最肥的一只,给你刘叔说,吃完了还有,刘爱雨的身体要紧。”

    陈望春提着鸡,去刘麦秆家,此刻,他心情舒畅,觉得天格外地蓝,云格外地白,而门口的合欢树,已经开出了一树美丽的繁花。

    刘爱雨看见陈望春,愣住了,随即心扑通扑通地跳,脸上热烘烘的。

    陈望春说:“我爹说你刚做了手术,身子弱,让你熬鸡汤补补。”

    陈望春以为自己的这个善举,会让刘爱雨感动得热泪盈眶,却没想到,刘爱雨瞬时白了脸,扭过头去。

    刘麦秆一把抢过鸡,抡了一圈,将那只鸡扔过界墙,指着陈望春说:“滚!陈背篓,你是头畜生!”

    陈望春灰溜溜地回了家,他不懂,刘麦秆为什么大动肝火?

    陈背篓望着陈望春说:“你看,咱的好心被人当了驴肝肺,哎,好人难做啊。”

    墙那边,刘麦秆扑通一声跪在地上,冲刘爱雨说:“丫头啊,给爹争口气吧!”

    陈背篓趴上墙头上说:“麦秆,我要是有这样伤风败俗的丫头,我把她溺死在尿罐里。”

    陈背篓心花怒放地等着刘麦秆接招,突然,一坨牛粪飞过墙头,结结实实地盖在他身上,随即,刘麦秆的谩骂像瓢泼大雨,兜头而下。

    陈望春惦记着刘爱雨,他忧郁的目光,一直追寻着刘爱雨,但看不见她。

    高考结束了,陈望春回家了,他终于从书山题海里脱身而出了,陈背篓也宣布他从此自由了,他头上的紧箍咒也解除了,然而,他没有一丝兴奋感。

    在魁星楼上,陈望春不用再做题了,就像放下了一座背负了多年的大山,无所适从,有种强烈的失重感。

    陈望春看见刘爱雨病怏怏地坐在院子的一棵树下,她脸色蜡黄、头发纷乱,真的像大病未愈。

    陈望春久久地望着刘爱雨,她像一块石头一样,一动不动,陈望春轻轻地吹起了口哨:

    又是一年三月三

    风筝飞满天

    牵着我的思念和梦幻

    走回到童年

    记得那年三月三

    一夜难合眼

    望着墙角糊好的风筝

    不觉亮了天

    叫醒村里的小伙伴

    一同到村边

    ……

    刘爱雨慢慢抬起头来,向这边望过来,陈望春看见她泪流满面,鼻子一酸,也掉下泪来。

    刘爱雨总不能一直窝在家里,刘麦秆打听了,县里的纺织厂招工人,每个月给一百五十多块钱。

    刘麦秆计划,刘爱雨在纺织厂干几年,赚点钱,给家里盖几间房,然后给她找个远方的婆家嫁出去,她这一生就这样了。

    从董家班子到“一剪钟情”发廊,刘爱雨磕磕绊绊的,刘麦秆算是看透了,这女子一生注定了就是个穷酸命。

    想起数年前,那个路过的老道,说她将来前程无量,那就是放屁,刘麦秆不相信那套神神叨叨的鬼话,他现在开始脚踏实地、面对现实了。

    但是,刘爱雨却不去纺织厂,她对自己的前程也琢磨了很久,她坚决反对刘麦秆给她规划的人生之路,那不是她要走的。

    这几年的经验教训,使刘爱雨明白了,要想不受人欺辱,就要活出个人样来。

    一个纺织厂女工,仍然是油坊门人饭桌上的一道下酒菜,刘爱雨更不能接受的是,将来某一天,她嫁到某一个山沟里,做一个和她娘一样的受气小媳妇,每天将日头从东背到西,那绝不是她想要的生活。

    刘爱雨说:“我不想做一只母鸡,一辈子在土里刨食吃。”

    刘麦秆气恼地挖苦她:“谁都不想做一只鸡,而想做一只高贵的凤凰,可你心比天高,命比纸薄;一命、二运、三风水、四积阴德、五读书、六姓名、七面相、八敬神、九结交贵人,你说说,你哪一样沾边?还是认命吧。”

    刘爱雨偏偏不认命,她在镇上开杂货店、卖衣服、摆地摊,风里来雨里去的,人累惨了,却没赚着几个钱。

    有段时间,她竟然去干装卸工,背化肥、背水泥,村里人骂刘麦秆心狠,简直是要小丫头的命。

    刘麦秆说有啥办法?猫不上树是有狗在撵,狗就是陈背篓,他气势汹汹,一副赶尽杀绝的架势。

    村里的舆论聚焦在陈背篓身上,说他逼得刘爱雨无路可走。

    陈背篓差点被众人的口水淹死,不得不做出一个高姿态,他很大度地说:“麦秆,咱不赌了。”

    刘麦秆气冲斗牛:“放屁!你把拉下的屎坐回肚子里去。”

    整整一年时间,刘爱雨啥活苦、啥活累就干啥活,她的目的不是为赚钱,她是在打磨自己。

    如果未来的路像唐僧取经、要经历九九八十一难,那么她要锤炼出一个强健的身体来。

    她变黑了,也瘦了,但是长高了,健壮了,手指上磨出了茧子,小腿和小臂上竟然有了一疙瘩一疙瘩肌肉。

    有了这一年汗水的淬炼,刘爱雨信心十足,她觉得有了挑战任何困难的资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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