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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四章 金钥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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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陈望春逃过了一劫,陈背篓和何采菊有重见天日之感。

    这次惊心动魄的遭遇,吓破了何采菊的胆,使她常有神经质的表现,譬如她不放心让陈望春出门,怕他又被风吹走。

    尽管稚气的刘爱雨一再信誓旦旦地保证,她会一直拉着陈望春的手不分开,但何采菊还是放心不下,她给陈望春书包里装了一块拳头大的青石,她以为有这块石头压着,龙卷风就带不走了陈望春。

    何采菊时时看云识天气,不管她在做什么,总要每隔几分钟,往天上看一眼,看有没有刮风、有没有起了乌云、有没有闪电霹雳。

    她一再叮咛村里人,看见打雷闪电,看见了龙卷风就说一声,她惊弓之鸟般的惶恐,成为油坊门的一个笑料。

    陈望春背上的秘密还没有公开,几天来,陈背篓一直痛苦纠结,它到底是个啥图案?预示着什么?是凶是吉?他实在心里没底。

    一天晚上,陈望春睡熟了,陈背篓偷偷地溜进去,按亮手电。

    陈望春侧卧着,陈望春撩起他的背心,那个奇怪的印记还在,好像颜色更深了。

    陈背篓用蘸了洗衣粉的湿毛巾擦,擦了多遍,一点也没擦下来,那青色好像渗入了皮肉。

    黑暗里,陈背篓点了一支烟,陷入了沉思。

    一场从来没有过的龙卷风,骤然袭击了油坊门,将陈望春卷起,丢在麦秸垛上,让他昏睡一天两夜,又留下一个让人费解的印记。

    这桩事,从头到尾,都稀奇古怪,上天这是要给十一岁的陈望春一个惩罚还是一个赏赐?

    这个印记,像什么呢?

    陈背篓苦苦思索,像不像那种旧式的钥匙?

    钥匙是用来开锁的,如果陈望春背上的印记是一把钥匙,那么老天让他开哪把锁?

    陈背篓叫醒了何采菊,睡得迷迷糊糊的何采菊,以为龙卷风又来了,惊慌失措地叫:“望春!望春!”

    陈背篓一把捂住她的嘴,低声说:“望春好好地在睡觉,叫喊啥!”

    陈背篓让何采菊看陈望春背上的印记,何采菊惊得目瞪口呆,她吓得缩成了一团,在她看来,那是个不祥之兆。

    陈背篓说:“别怕,你再看,像不像一把钥匙?”

    何采菊瞅了半天,摇摇头说:“不像。”

    陈背篓提示说:“是那种老式的钥匙。”

    何采菊想了想,好像有点像,她含糊地点了点头。

    陈背篓说:“老天给陈望春一把金钥匙,这是个吉兆,咱扬眉吐气的日子来了。”

    陈背篓公开了陈望春金钥匙的秘密。

    这是一个礼拜天,天气晴朗、阳光灿烂。

    晌午饭后,无聊的人们,聚在村子中央的磨坊前,女人们做针线说闲话,男人们斗嘴打牌。

    陈背篓领着光着脊梁的陈望春走过来,有人开玩笑说:“背篓,不怕风把你家望春刮走了?”

    陈背篓呵呵笑着说:“怕啥?我家陈望春是文曲星下凡,老天爷保佑着,长命百岁、平安吉祥。”

    呵呵呵呵,刘麦秆刺耳地笑了几声,说:“吹得牛在天上飞,都快飞到太平洋了。”

    陈背篓把陈望春推到人群中间,指着他的背说:“你们看!”

    人们围上来,都惊讶地合不拢嘴,有人说像个镰刀,有人说像个斧头。

    陈背篓说:“你们都错了,这是一把金钥匙;那天晚上,我把他从麦秸垛上抱回家,他背上就有了这个印,胭脂沟的车拐仙看了,说是一把金钥匙。”

    刘麦秆指头上蘸了口唾沫,在陈望春的背上蹭起来,陈背篓狠狠推他一把,问:“你干啥?”

    刘麦秆说:“我看像染上的。”

    陈背篓说:“瞎了你的狗眼。”

    刘麦秆再次仔细地看了陈望春背上的印记,说:“这哪是一把钥匙?我看就是一个枷锁。”

    刘麦秆在地上边画边解释,说:“你们看《水浒传》上,林冲宋江犯罪,打入死牢时,脖子上戴的枷是不是这样子的?”

    大伙看着,果然有几分像,但只是心里嘀咕,嘴上却不说出来。

    陈背篓恼了,说:“你放屁!”

    刘麦秆一跳三尺高,说:“就是一把锁!”

    陈背篓说:“是金钥匙!”

    两人顶起了牛,谁也不让步,争得脸红耳赤。

    刘麦秆一口咬定是一把锁,陈望春要大祸临头了,说不定要连累油坊门遭殃。

    陈背篓愤怒了,上前一把揪住刘麦秆,两人打了起来,在地上滚来滚去。

    六爷来了,咳嗽一声,两人住了手,站了起来,刘麦秆被掉了两颗牙齿,陈背篓被打成了乌鸡眼。

    六爷训斥:“羞死先人了!争啥呢?人一落地,这一生是贵是贱,是穷是富,是短命鬼还是寿比南山,老天爷都给你安排得好好的,你们斗嘴弄舌有个屁用!”

    刘麦秆和陈背篓打得天昏地暗时,刘爱雨抱着陈望春的衣服跑来,给他穿上,陈望春牵住刘爱雨的手,两人站在一起。

    六爷说:“两个六尺长的汉子,还不如两小孩,饭都吃到眼睛里了?”

    这一架,表面上是平分秋色、半斤八两,实际上是刘麦秆完败。

    陈背篓居然敢动手打刘麦秆?

    往前推几十年,陈背篓的爹给刘秉德当雇农,被像狗一样地吆来喝去,现在,狗居然翻脸不认人,狠狠地咬了主人一口。

    刘麦秆对着一面破镜子,看着他肿胀的嘴巴,两只掉落的门牙,留下了两个空洞,这是伤疤,是耻辱的印记。

    刘麦秆谢绝了乡村医生刘吉祥给他以最低价格镶牙的建议,心里说,留着吧,我刘麦秆君子报仇、十年不晚。

    陈背篓眼睛受了伤,何采菊埋怨他野蛮莽撞,动动嘴就行了,怎么能动手呢?几十年的邻居,怎么说翻脸就翻脸?

    对何采菊喋喋不休的抱怨,陈背篓毫不理睬,一个女人家,懂个屁。

    这次打架,他和刘麦秆划清了界限,多年来,刘麦秆总以老东家自居,处处压陈背篓一头,好像奴役他、取笑他是理所当然的。

    现在,陈背篓用拳头表明,刘麦秆骑在他头上作威作福的时代一去不复返了,他和他不但是平等的,而且若干年后,他陈背篓要压在刘麦秆的头上。

    更重要的是借车拐仙之口,宣告了陈望春背上的印记是一把金钥匙、菩萨在陈望春的背上盖了章,他这一生注定要荣华富贵。

    有金钥匙撑腰,陈背篓底气足了,有点翘尾巴了,走路昂着头,看人眯着眼,说话带刺,放屁带辣,而且专意找刘麦秆的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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