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3章 侍佛
可赤娜娅是做过可敦的,她当然知道。最然危险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纳都的童年就在秘道中渡过,赤娜娅从自己可怜的口粮中省下来给纳都,以至于娘俩都骨瘦如柴。一晃数年过去,射匮跑到且末城下逞威风,结果被李勒给整死了!
李勒和觉远都是一愣,原来那些突厥兵不是要他们去念经,竟然是去做肉供,这可真是出乎意料之外了!
觉远点头道:“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我们自然是会答应的,却不用你告诉我们什么事!”他是真正的出家人,慈悲为怀,并不趁机要胁什么。
“但是,你得让纳都认为我为义父,发下誓言,永远听从我这个义父的话,那我定会保他平安!”
李勒一愣,什么父汗,难道这小孩是射匮的儿子!他把射匮给弄死了,便是纳都的杀父仇人,老子都杀了,儿子更不可放过,他自是不会手下留情,飞起一脚,将纳都踢开,上前一步就要将他杀死!
赤娜娅摇头道:“我怎会后悔,我感激你们还来不及!”又看向觉远,觉远忙道:“一切都由师兄作主,他说行就行!”
却听这女子叫道:“他不是射匮的儿子,他怎会是那个篡位暴君的儿子,纳都是处罗大汗的儿子啊!”话说得急了,巨烈咳嗽起来,嘴角流下了血丝,纳都扑过来又是大叫阿妈!
李勒和觉远跑到两人的跟前,只见地上躺着一名中年突厥女人,旁边还有一个小男孩,不到十岁的样子,两人都是骨瘦如柴,衣衫破烂!
李勒道:“你知道我们是谁?那你又是谁呢?”他不信这个赤娜娅是处罗的可敦,可敦就是王后啊!
觉远听得懂突厥话,道:“他们是对母子,这小孩叫纳都!”
地道修得如同迷宫一般,李勒和觉远每追出不远,就会见到无数的岔道,绕来绕去,把他俩都绕糊涂了,甬道一会上升,一会下降,似乎在这黑暗的地底世界里,也有楼层一般。
射匮占了汗庭之后,便将秘道上山的入口封死,但下山的他留了一处,其实也是为自己的以后打算,万一也需要躲避,那秘道确实是个好去处,到时再打通山外的出口也来得及!可秘道他再也没用上过,时间久了也就不再当回事,他死后统叶护占了汗庭,那些不知情的突厥兵竟将入口当成了一个普通深井,用做了扔尸体的地方!
李勒哼了一声,道:“也不知你说的是真是假,如何证明他就是处罗之子?”
就听小孩纳都叫道:“把我父汗的刀还给我!”扑上来就要与李勒厮打!
两人已然都不再逃!
秦香莲不是人人都能做的,大隋朝没有包青天!
射匮突袭汗庭所走的道路,就是刚刚李勒他们出来的那条秘道,这条秘道并非是突厥人所修,而是数百年前匈奴人修的,既可算是墓地,也是在战乱时刻,躲避兵灾的地方,算是个圣地。
见他们穿的破烂,李勒登时知道这是对贫苦的母子,也许是想在地道中找些值钱的物事,拿出去卖钱换些吃食,他从不欺负贫苦的人,见这对母子可怜,心里一软,站着没动!
这女子道:“我是处罗大汗的可敦赤娜娅,纳都是他的儿子。我们也是射匮的仇人,和你们一样!咱们是朋友,当互相帮助,不可自相残杀!”她深怕李勒害他儿子性命,已然开口哀求!
赤娜娅道:“我知道我一个女人没法带纳都逃离草原,可我又不愿让他丧命,只要你们答应带他离开,保他平安,我就指一条下山的路给你们,保你们逃出汗庭!”
赤娜娅慢慢地道:“如果我把事情告诉两位小师父,并指路让你们逃走,你们能答应我一件事吗?我只求你们救救我这苦命的儿子,带他一起逃离!”
赤娜娅道:“你们是被送往灵堂的肉供,竟能活着逃出来,也算是本事不小了,我还是头一回见到!”
赤娜娅指着李勒手里的短刀,道:“这刀就是我突厥可汗的随身之物!”她拉过纳都解开他的衣服,露出胸口一个金色的狼头刺花,道:“在突厥只有可敦的儿子才能刺金色的狼头,现在全草原,除了射匮那个篡位暴君的可敦之子外,就只有纳都有这个狼头,可以证明他的身份!”
李勒问道:“你们是什么人,在这里做什么?”
可他光顾着得意自己是假和尚了,却没听出这女子问话的语病!
赤娜娅低声道:“我早就绝了那个念头,我只希望纳都能够平安成大,就算是他以后出家为僧,永侍佛祖,我也认命了!”
李勒哦了一声,想了想,不管是谁的儿子,只要是突厥可汗的后代,就不能客气了,但现在就杀这娘俩,可能自己也会被困死在地道中。把语气尽量放得轻柔些:“既然如此,那咱们也算是志同道合,这地道里太黑,不如我们出去说话?”
赤娜娅向西面指了指,道:“这里离牙帐不远,咱们可得小心些!”四人走不多远,在一片灌木丛中坐下。
纳都在前领路,这地道仿佛是他家似的,心中着急母亲,也不用李勒给他照亮,迈着小步快跑,丝毫不被迷宫一样的岔道迷惑!
赤娜娅因为被废,在射匮大杀处罗家人的时候,躲过一劫,她把儿子纳都藏了起来,使得处罗的儿子中只有他一个人活了下来。射匮没有杀赤娜娅,相反把她贬为奴隶,想起来就羞辱她一顿,尤其是在大臣们的面前,他最喜欢的就是鞭打赤娜娅,以此来震慑群臣,羞辱曾经的王后,对于他这个篡位者来讲,是最好的享受!
李勒登时住手,心想:“处罗?他不是跑中原去了吗,还娶了公主做老婆,怎么这黑咕隆咚的地道里竟跑出个儿子来,当真奇哉怪也!”
喘了几口气,她又道:“我真的是处罗大汗的可敦,只是被废掉很久了!”李勒和觉远是安西大都督府的人,自是射匮的仇人,这点她很清楚,现在大家又一起落难,自也没有必要再隐瞒什么,反正李勒也不可能把他们母子交到统叶护手中,那不是等于他们又回虎口了嘛,统叶护可不见得会感谢他们!
“我们干嘛会死,不用害怕,和尚是好人,不会害你们的!”李勒笑着指了指自己光溜溜的脑袋,心里感谢起长孙无垢来,要不是这小姑娘让自己假装和尚,要想对陌生人说自己是好人,还真要费一番口舌!
他在西域也待了不少时日,自然认得这是突厥王室用品,心中诧异,这小孩怎么会有这等宝刀?啊,可能是从这地道里捡来的!
“阿妈,你不要死!”小男孩大哭道。
突厥女子顾不得追兵就在眼前,费力地道:“纳都,我的儿子,你一定要坚强地活下……”
赤娜娅为了纳都,艰难地熬了过来,她没法逃离汗庭,时间久了又怕被人找到纳都,索性便把儿子藏到了秘道里。这个秘道有好多出口,射匮是篡位的,所以没有得到地图,他封的那些入口都是明面上的,其实还有一些被机关隐藏的入口,他并不知道,也无法去封。
有人带路自是省事不少,走了不到一刻钟,便从地道里转了出来,从一座隐蔽得极好的石门走出,外面已是下午,阳光刺眼,四人刚从洞里出来,被阳光一照,无不有些头晕目眩!
李勒哪会怕个小孩,探手便将他擒住,笑:“你们可也在地道里呢,这么说你们也是坏人了!”抢过小孩的短刀,借着火光一瞧,竟然是把锋利异常的宝刀,刀柄上刻着狼头,乃是黄金打造。
李勒大怒,甩开觉远,一记耳光抽到他脸上,骂道:“蠢货,太也愚蠢!他是射匮的儿子,以后就是突厥的大王,他现在是个小孩,十年以后呢,二十年以后呢,还是孩子吗?现在不杀他,以后不知要有多少汉人百姓死在他的手里,或许成千,或许上万,难道他的命是命,成千上万百姓的命就不是命了!”
“此处虽离牙帐不远,可因有恶鬼出没,所以突厥兵是从来不到这里来的!”赤娜娅微笑着说道,她看到觉远脸上露出惊讶之色,心中忍不住好笑,可见李勒无动于衷,却又忍不住好奇,天下不怕鬼的人,倒也少见!
统叶护占了汗庭之后,他的侍卫对前前可敦没什么兴趣折磨,看管也自放松,这便让赤娜娅等到了机会,积攒口粮,想要带儿子逃走,今日见安西大都督派人来,她不知详细情况,只以为是要开战,忙到秘道找儿子,告诉他逃生有望,不想碰上了李勒!
原来,处罗当可汗的时候,由父母作主娶了赤娜娅做可敦,生下了纳都,可他却总想着娶个汉人的公主当可敦,所以便废了赤娜娅,转向大隋求婚,可婚事尚未定下,射匮便篡位了。处罗逃到了中原,杨广招了他做驸马!
觉远猛地拉住他,叫道:“师兄师兄,不可如此,他还是个孩子啊!”
见赤娜娅脸露失望之色,他又道:“我知你想求我们什么事,我看你身体有病,似乎……唉,你是想托孤吧?见我们是中原人,就想让我们带你儿子去中原,寻找处罗,对不对?可处罗都抛弃你们母子了,现在做了大隋的驸马,就算你儿子寻到他又能如何,他也不见得会认!”
李勒却哼了一声,道:“初次见面,真假难分,我不能答应什么!”
李勒头前一跑,觉远紧紧跟随,两人好不容易在地道中听到了人声,自是不肯放弃,一路猛跑,离脚步声越来越近!
石门外是个凹形山包,草木极是茂盛,如果没人指路,一般人当真是无法找到!
“安西大都督派来使者的事外面已经传开了!”赤娜娅说话间,又咳嗽了几声,用手捂嘴,放开时手上已然全是鲜血。
李勒心中已然信了,但仍道:“你指路给我们逃生,我们救你儿子,也算应该。但是……”他看了看纳都,心想:“原来这小孩才是突厥可汗的正统继承人!嘿,当真是奇货可居啊!”
觉远情知他说的不错,心里咯噔一下,就没再拉李勒,事有大小,他还是分得清楚的!无可奈何之下,只好再次念起阿弥陀佛!
刷的一声轻响,那小孩抽出腰间的一把短刀,叫道:“到地道里的人,哪会是好人!”说着从地上跳起,挥舞短刀,向李勒腰间刺来!
听他们说话,那女子惊讶地道:“你们没死?”她也用汉语做答。
赤娜娅这才道出了纳都和她自己的身世。
赤娜娅点了点头,可却站不起身来,看来她患病非止一日,刚才还能强撑着逃跑,可一倒地,就难以再爬起来了。纳都人还小,扶不起来她!
可是前面逃跑着的那两人,却似极熟悉地道一样,左转右拐,每到快要被追上的关头,不知怎么着,就又绕到了别处,而且让人奇怪的是,这两人竟没有点火把一类照亮的东西,就在黑暗中奔跑!
她现在已是到了山穷水尽的地步,自知命不久长,留下年幼的儿子在处处危险的草原,怕他也活不了多久,虽知李勒他们也是自身难保,能不能逃出汗庭还在两说之间,可溺水之人,遇到一根稻草也是不能放手的!
李勒从觉远手中接过火把,道:“这时候不要讲男女有别了,你去背她!”觉远稍一犹豫,救人要紧,他上前背起了赤娜娅!
李勒道:“他是真正可汗的儿子,是汗位正统的继承人,你却让他做和尚,是不是太亏待他了。要我们收他进入佛门,倒也不难,这个我可以答应,但你却不要后悔!”
追着追着,忽听前面脚步声停止,那个小孩大声哭了起来,叫道:“阿妈,阿妈,你怎么了!”那女子咳嗽声越来越大,似乎随时可能喘不过气来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