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4章 花海重逢，又见她
我扶着老者向山下回返，下得山来，已是正午。
“去看看其他园子吧，在薰衣草尚未盛开之时，还有各色各异的艳丽花卉在那里开放，景色也很美。”
“可是，”我犹豫了一下，“您需要休息了。”
他瞧了瞧我，“好吧，我们就去坐坐……今天的日头真好……”
徐徐行至一处店铺，我们坐在靠窗的位子，啜饮清茶，品尝细点，极目远眺，怒放之花铺满山野，绵延不休。我呆立在窗前，竟忘了时光的流逝。一颗飘散发着清新香气的淡紫色冰淇淋伸到我的面前。“尝尝吧，这叫做薰衣草冰淇淋，味道很不错。”老者微笑说道。
我好奇地把玩着冰淇淋，舌尖轻舔，冰冰凉，嘬一小口，一丝丝幽淡的薰衣草味道滑入喉舌深处，甜香沁体，妙不可言。我把眼环顾，此时游客忽然多了起来，三五成群在店铺出售的旅游纪念品前流连忘返。我也不能免俗，凑近细观，原来是各式各样的花草商品，其中以薰衣草系列为最，她的香水、香油、香薰、布帕、书签、卡片……琳琅满目，都着一身淡紫色外衣，妆裹精美，令人爱不释手。
我看得眼晕，最后选了水晶瓶装的薰衣草香水，服务员礼貌细致地为我打包结款。我心中忽的一凉，怅然若失……可笑！我在做什么呢？我能为谁送上清雅芬芳？没了，谁都不需要了……小妹？她的气味尤胜花香，又何需此物，她也不再需要我为她更添香浓，她有她的未来，她有她的依傍……
我突然发现自己竟变得如此多愁善感，只觉活着实在无用，一个人，无人爱无人恨，那才是天大的悲哀。
心中凄苦难宣，双眼已被泪水遮蔽，我丢下袋子走出店铺，没有方向，一个人的旅程，走到哪里，都是心的归宿。
太阳肆无忌惮地灼烧眼瞳，我拭看泪水，带上墨镜，脱下已被汗水浸透的罩衫，机械地迈着步子，赤膊沿着笔直的大路行走，那条路似乎一眼望不到尽头，漫长得可怖。
身上的汗水慢慢被艳阳炙干，走过一片紫色花丛，映入眼帘的，是一片缓坡之上或浓或淡的各色鲜花交错织成的一张七彩锦毯。我停下脚步，痴迷地看花，却无论如何也分不清她们各自的颜色。我的双眼已经迷乱，瞧那花丛便如幻象一般，她的脸，她们的脸，一张张纯洁的脸颊在花朵的掩映下忽隐忽现……
我深深吸进一口芬芳，“别了，花的海洋。别了，我的思念……”
“excuse me, sir ！先生！先生！”
我茫然回顾。
“先生，你讲华语，对吗？”
迷茫好久，我的视界中才清晰显现出一个高大的剪影。他背对着阳光，这让我刚刚清晰的视线无从分辨他的面目轮廓。
“呼……呵呵，先生，可算追到你了！”他气喘吁吁，一手握着两颗即将融化的薰衣草冰淇淋，一手提着纪念品包装袋送到我面前，“这是你落下的东西吧。”
“谢谢，不需要了。”我意识到自己赤膊的形象有些失礼，于是赶紧套上已经微干的罩衫。
“哦……对不起，我不知道……”他沉吟着，“嗯，先生，我们好像见过面——在札幌的婚礼上，我应该见过你的。”
我回过神，“对不起，我……没印象了。”
“嗯，”他友善地笑笑，“恕我冒昧……婚礼那天，我看你，好像有什么心事？”
“没什么，那天正好不太舒服。”我开始打量他，那是一张棱角分明、英俊神气的脸，“你，认识结婚的人？”
他开朗地笑了：“新娘的父亲是我的导师——哦，目前暂时还不是！”他又不无迟疑地问道：“先生，你是……”
“我是他们的一个朋友，数面之缘。”
“哦，那你们的交情一定很深。不是至亲密友，是不会被请去参加神前结婚式的——我实在是因为有别的缘故才有幸观礼的！”
“谈不上，”我忽然不想再聊下去，“你手上的冰淇淋化了。”
“呵呵，这东西化得可真快！”他甩了甩手上的甜浆，“去花园坐坐吧，我知道有一处阴凉——再晒下去，你会头痛的。”他细心观察我的脸色，好意劝道。
我踯躅半晌，感觉头脑确实在隐隐作痛，于是对他点点头，“谢谢。”
“喏，这香水……”
“也送给你了。”
他爽朗笑道：“好吧，那我就却之不恭了，本来是想回去就买一瓶的，现在么，就借花献佛喽！但愿她不会怪我心不诚才好。”
“你的旅伴？”我心不在焉地随他走上小径。
他侧过脸，笑得有些忸怩，“嗯……你也是准备送什么人吧——这可是女用香水。”
“没有，一时发傻而已。”
“哦？呵呵……你可真逗！”
“听你口音，不像是台湾人，是新马的吧？”
“新加坡！不过，我父亲是大陆人，我的华语……在新加坡住得久了，沾了些味道。”
“回大陆看看吧，你一定有所体会。”说着，我抽出两根烟递给他一根，他却摆摆手笑着示意不抽。
“嗯，你说得对。本来我打算考完东大的博士入学试验，年底去大陆的，可是我的一个朋友……嗯，也许明年会去大陆吧，总有机会的。对了，你是哪里人？听你的口音，北京？我的朋友也来自北京，她给我讲过那里的美……我好多年前去过一次，真想现在就再去看看，听说，变化应该很大的。呵呵，我们就算认识了，以后去北京玩，也许还会碰到你！”
“那就是有缘了……我们就到这里吧，我想我该走了。”我心中郁闷，转身回返。
“就快到了！去我那里喝瓶汽水吧，果汁也有，很解暑的。”
我无奈随他走上山冈，一路思绪纷乱，头脑中却又像是一片空白。
抬眼望去，远远的，似乎是在云雾之端，一个熟悉的身影跃入眼帘——她伫立在一片鲜艳的花田上，久久未动，静静地感受着花香；她的纱裙随着花海的波浪起伏飘动，美丽动人的身姿跃然显现在万花丛中；她雪白的颈子上，一方淡紫色丝巾随风摇曳；她仰起头，乌亮的长发丝丝缕缕拂舞在空中；阳光照在她白如凝脂的脸上，娇嫩的眼睑中嵌着一双水做的眼睛，泛着淡紫色光晕的唇吻轻轻开启，犹如薰衣草那鲜嫩的花瓣，伴着风的气息微微颤动，仿佛在用风儿听得懂的语言轻声细诉；她的脸上浮现出淡雅而恬美的微笑，如同她曾经的美好，如同描绘在她心壁上的五彩斑斓的梦……
那一霎，我死了。
我呆若木鸡，杵在当场，如一截枯朽的木头；我痴痴地望着她，眼中无泪；我的心沉入大海的旋涡，一圈又一圈地沉沦；我不知悲恸为何物，头脑已经被心中的人掏空了……
“我来介绍一下，这位先生是我们在婚礼上见过的。他或许对你也有印象呢……哦，这位小姐是我的朋友，她的眼睛现在看不清楚，所以……”
她就站在我的面前，这样近，又那样远。我寻寻觅觅不见她的踪影，如今却在意外的徜徉中与她相逢……
两年，足足两年了！我无时无刻不在想你！我的小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