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心事
沈听在秦铭带着些委屈与控诉的眼神中推着秦老爷子进了书房。
书房里挂着很多文人字画，沈听一时间有些看迷了眼。
“喜欢这些？”老爷子看着沈听，笑眯眯的说道。
“嗯，挺喜欢的。”
沈听一转眼注意到了书房正南边挂着的那幅山水画，一时间惊艳地倒吸了一口气，那是一幅曾经出现在中学教材上的画。
以秦家的家底，那应该就是真迹！
老爷子顺着沈听的视线，笑着打趣道：“你这眼睛可真厉害，这满屋子字画加起来都不抵这一件来的厉害。”
有这等眼力，刚刚这孩子所说的喜欢应该不是空话。
沈听收回视线，他平日里绘画的研究方向的还是偏西方，主攻造型类，对于写意的国画也只能看个表面，并不能看深浅，所以他并未接老爷子的话。
老爷子将自己推到书桌那儿，示意沈听也坐下。
他熟练的打开了茶几上的茶具，将水倒入透明茶壶中开始煮水。
“小听，我知道你是个聪明的孩子。”
沈听看着微微有些冒泡的茶壶水，等待着老爷子接下来要说的话。
“我这个孙子和你关系看起来似乎很好，我看的出来他是真心拿你当朋友。他从来没有在我面前主动的介绍过朋友，也没有带过别人来这里。”
“秦铭也是我重要的朋友。”
“我很喜欢你！小听，我希望你能帮我个忙。”今日里的相处，秦老爷子已经认识到了沈听的聪慧，与其和这样的孩子虚与委蛇，不如直接单刀直入。
“如过在我能力范围之内的话，我会尽我所能的。”
“小听应该猜出来秦铭和他爸爸的关系不好吧。”
老爷子嘴角扯起一抹苦笑，“他们两有很深很复杂的矛盾，俩人又都是暴脾气，矛盾越积越深，现在已经像是陈年旧疾，彻底解不开了。”
沈听在刚才餐桌上秦老爷子提及道秦铭爸爸时，已经看出了秦家父子二人不和，听到这里也没有表现出多惊讶。
“之前你们学校开家长会。秦铭打电话到家里来，那天他父亲也在，两人就在电话里吵了起来，说了些重话，给我气倒了。”
沈听明白了事情的始末，看了眼此刻神情有些忧伤的老爷子说道；“您应该多注意自己的身体。”
老爷子摆了摆手，接着从茶具里拿出茶壶和两个杯子，那茶壶和杯子是一种青色的瓷器，上面布满了冰裂纹，样子看上去十分的清雅。
老爷子简单的冲洗了这套茶具后，接着取出茶叶放入茶壶中，用刚刚煮沸的水开始冲泡，将茶倒入茶海后再倒进杯子中，秦老爷子将这刚泡好的茶放在了沈听面前。
“我老了，人一老啊，就不希望自己家人分崩离析的，总归是一家人，也没什么仇怨要记一辈子，小听，我不希望我死后秦铭身边没人依靠。再怎么样那也是他的父亲。”
沈听看着自己面前冒着热气的茶，一时之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你是个有能力的孩子，我希望你能在他身边多劝劝他。”
沈听了然，果然，大人的茶不能随便喝。
“首先我确实当秦铭是朋友，但是我不认为自己可以随意插手他的私事，更别说引导他的思想。”
他将自己的视线从茶杯上收起，抬眸看向对面的老爷子，冷静的说着，
“秦铭是一个成年人了，虽然有时候行事确实有不稳妥的地方，但是这种大是大非下，我认为他有自己的判断。这件事情里我只是一个外人，您和我说的也只是事件的表面，我和您或许都不知道秦铭的心里到底是怎么想的，所以抱歉，秦爷爷，这个忙我可能帮不了您。”
“你”秦老爷子没有料想到沈听会突然说出这种话，也没有想到沈听最后会拒绝。
“您也不用和我详细的说秦铭和他父亲之间的矛盾，毕竟我也不知道秦铭愿不愿意我了解他的私事。”
沈听看着对面已经有些惊讶的老人，心里想着自己是不是话说的有点重，但是这显然触及到了一些原则问题，
“我理解您的想法，也理解您为秦铭着想的苦心，但是如果秦铭不愿意与父亲和解的话，我不知道你是否想过，秦铭是否会因为顾及您的想法而更加痛苦呢。”
秦老爷子有些震惊地看着沈听，沈听的话像这几天b市一直在下的雨水，浇在了他的心上。
慢慢的，他收回了视线，微微低着头，看着盖在自己身上的毯子，毛毯厚实温暖，是秦铭今天亲手给他盖上的。
“我语气有点重了，希望您能谅解我。当然，也有可能我说的太多了，今天要不就”
“不，你提醒了我，小听。”对面的老人已经到了迟暮之年，头发花白，眉眼之间带着散不去疲倦，仿佛一下子卸下了什么重担，整个人都有些萎靡了起来。
沈听有些不忍。
老人却眉眼带笑的看着他；“是我太自私了。”
那笑容里带着愧疚，带着欣慰，这是今天为止，沈听见到的，这个老人脸上出现的最真切的笑容。
老爷子将沈听面前已经凉透的茶撤了下去，重新添了一杯放在沈听面前，笑着说道：“这可是上好的太平猴魁，我那孙儿去年给我拍来的，赶紧尝尝，别再浪费喽。”
沈听对茶叶没什么研究，抿了一口后，只觉得这茶还挺香的。
秦老爷子又问了些秦铭在学校里的事，俩人之间的气氛逐渐再次变得融洽起来，俩人默契地都没有再提刚刚的事情。
结束后，沈听推着秦老爷子走到门口，只见老爷子突然示意沈听安静，然后他自己推着轮椅走到房门口，回头小声地冲沈听说道：“我给你看个好东西！”
接着就将门猛地一开，秦铭以一种瞬间失去平衡地姿态倒了进来。
“你个狗崽子！我就知道你在门外偷听！臭不要脸！活该你！！”秦老爷子扯这个大嗓门，在秦铭旁边大声地嘲讽着。
秦铭恼怒地站了起来，神情羞愤地看着老爷子，接着又将目光看向了沈听，脸肉眼可见地慢慢变红，他低声说了一句一看口型就知道不是什么好词儿的脏话，接着一把拽过老爷子的轮椅，飞一般的逃离了书房。
书房里的沈听；“”
“秦铭你个不要脸的，偷听就算了，怎么的？狗急跳墙？你xxxxxx”
老爷子的叫骂声，在秦铭的飞速远离中变得越来越小，直到再也听不见。
沈听：“”
晚间，秦铭最终还是没有拗过秦老爷子，在老爷子的强烈催促下动身回槐城，由于时间比较晚，为了尽快回到槐城，俩人拒绝了老爷子的司机，买了高铁票后就立即出发了。
俩人座位相邻，此时的车间大概是因为时间较晚，只有秦铭和沈听两人。
“你”秦铭看着沈听有些欲言又止。
“想知道你爷爷和我说什么了？”
“你如果很想说的话我倒是可以勉为其难听一下。”
“哦。我还以为你都偷听到了呢。”
“”
沈听看着秦铭无比别扭的脸，他发现自己这段时间好像一面对秦铭，自己心里就会起一些恶劣的心思，忍不住的想逗逗他。
看着对方一副想开口，又觉得自己丢人的样子实在是太有趣了。
收了些逗弄的心思，沈听说道；“你爷爷想让我帮忙劝劝你和你父亲，估计就是平日里在你耳边念叨两句吧。”
秦铭其实后来想了想，老爷子为什么避开自己单独找沈听，无非就是涉及到了自己的父亲，但是他没想到老爷子竟然会让沈听帮忙，还是这种忙！
沈听又不是自己什么人，顶多就是关系铁的朋友，难道沈听劝自己，自己就会听他的吗，沈听是什么牛逼的心理大师吗？老爷子是不是疯了？
“你不用理他！”秦铭气呼呼的说道。
“嗯，我已经拒绝了。”沈听安静的整理着自己的包，刚刚秦家出来的有些急，得再看看有没有东西落下了。
秦铭有些惊讶，沈听平日里对谁都是一副温和的样子，今天餐桌上明显和老爷子相谈甚欢，这种事情虽然涉及到了别人家的家事，但是老爷子也只是让沈听劝说而已，秦铭觉得沈听应该是不会拒绝老人的那种人。
沈听大概看出了秦铭在想写什么，“我只是觉得老爷子这种请求似乎对你有些不大公平罢了。”
秦铭愣愣地看着秦铭，突然感觉心脏被人揪了一下。
没有人知道他这几天心中积攒了多少压抑的情绪，无边的烦闷和疲倦，只要他一休息几乎就笼罩着他。
他感觉自己的眼睛有些干涩发酸。
“你”
“所以你想吃薯片吗？”沈听从包里拿出一包薯片，不等秦铭回答直接撕开后递给了他，自己则拿起了座位旁的一些杂志刊物。
一时间话题跨度有些大，秦铭沉默地低头看着自己手里地薯片，过了一会，他抬起头，喉结艰难地上下动了一下，声音有些沙哑。
“我这辈子估计都不会和我爸和解的，谢了。”
沈听正低头看着手中的杂志，闻言并未抬头，只低声地说了一句：“如果你现在想和我说些什么的话，我会认真听的。”
秦铭转过头，看着车窗外飞驰而过的夜色，以及零星的灯火，情绪的闸口突然像是有一个零件松了。
他缓缓说道:“故事很狗血，我爸和我妈是商业联姻，他心里一直有别的女人。”
秦家是豪门望族，这种情况其实很常见，秦铭语气毫无波澜：“我妈后来受不了了，就和他提出离婚回了自己家，后来他就领着那个女人和他们的儿子回了家，我整天看着他们，觉得自己就像个外人。”
他的头一直没有转过来，就这样看着漆黑的车窗。沈听低头合上了自己面前的杂志，
“有一年生日，没人陪我，我就求我妈出来看烟火，我问她能不能带我走，她拒绝了我。”
秦铭语气和平时无异，仿佛在读什么流水账，说这些话的时候也只是在简单的陈述。
当年再深刻的感情在岁月的洗礼中也逐渐变得平淡，像是一滩死水般，在心里再难起涟漪。
“后来我和那个小孩被绑架了，就是我爸和那个女人的孩子，那小孩受了伤，腿动不了，我挣开了绳子，跑出去时候听见了绑匪在和我爸打电话，交涉结果就是必须先送一个孩子回去，我爸选了那个小孩，然后我就自己返回去了，那小孩被安全送走了，我最后也得救了。”
秦铭顿了半晌，眼神空无一物，嘴里缓缓说道；“皆大欢喜。”
“然后我就在那个家再也呆不下去了，就去找老爷子了。”秦铭眼神里恢复了一些温度。
“我和我爸是死结，这两年也不知道他怎么就突然想起我来了，想起来也没用，一见面就吵，我一看到他就烦的要死。但是老爷子老了，总想着家庭和睦最重要，我理解，但是我办不到，然后我就跑去槐城了。”
秦铭转过身，低头不去看沈听的视线，他拿了一把薯片放在嘴里，只觉得味如嚼蜡。
沈听心理堵得慌，他觉得自己难受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