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这谁遭得住？
桐柏山西北部。
密林中此时正呈现出一种别样的宁静。
树梢上，残雪斑驳，似玉屑点缀其间，又似白纱轻披。
地上的雪已化了一部分，有些向阳的地方已露出湿润的泥土和裸露的树根。
天色阴沉，厚重的云层低垂，仿佛要将这山林压得喘不过气来。
空气中弥漫着湿冷的气息，阵阵寒风自西北方向吹来，连呼吸都变得艰难。
密林中的一条小道上，马车被两个土匪模样的人牵着，正颠簸着前行。
而在马车后头，紧紧跟着三人，一名十来岁的少年，两名二十岁左右的年轻人。
大家沉默着，各自想着心中的事情。
“你确定要这么做？”
终于，头戴狗皮毡帽的高大年轻人忍不住开口了。
“怎么？你怕了？”
“你都不怕，我怕个求！”
“死罪哦！”
“哈哈！在山里做贼，被抓了一样是死罪！”
“只是……做惯了贼，突然要去做官，会不会露馅儿啊？”
“呵！要是露馅儿了，就怪你！”
“咦！我仇川可不是那种人！”
“不是，我是说，你这形象，比如这耳朵，啧啧！太有个性了，容易被人认出来！”
“哈哈，那倒不用怕，我又不出名！”
“哦！原来是个无名小辈！那我就放心了！”
“其实呢，你也不用担心什么，你可以光明正大地跟着我！”
“啊？青牛小军师不是说要我们扮做你的随从吗？”
“那哪行！你可是我兄弟！嘿嘿，也是我的政绩！是我霍望初入南阳给我太守老大的见面礼！”
“啥？”
“被我招抚过来滴！做随从，你就那点儿出息？”
“哦！哈哈，嘿嘿！”
“哎！可惜老吴那狗日的一个人跑了，不然王……哦！霍兄又能有一个不小的那什么……政绩，对吧？”
“也是！你说，他有没有可能还在这山里躲着？”
“那我哪儿知道！”
“你不是很会跟踪么？”
“他一个老油条，哪那么容易……”
“那你是在说，我是一白痴咯？”
“那可是你自己说的，路痴……”
二人如此聊着，本来沉闷而紧张的气氛倒是缓和了许多。
对王获来说，冒名顶替霍望的身份去上任，算不上是个多么艰难的决定。
对他来说更是一个加快发育速度的好机会。
手上没权或者说手上没人，在任何时代做事都会力不从心。
亲力亲为么？首先要能保住狗命才行！
风险自然是有的，但利弊权衡起来，那点风险却显得不值一提。
在这个时候做这件事，可谓是占尽了天时地利人和！
所谓天时，他王获自己都说不清楚，事情太过巧合！
据那青牛所说，他们本可以走信阳到宛城的官道直接北上过唐河就到地儿了，可那霍望却突然决定先往西去新野见什么族中故旧。
虽有堤防传言中的山中盗贼，却不曾想竟遭到本地士族的暗算，惨死在这荒山野岭之中。
还刚好被自己给碰着了！
之后想来，哪怕是当时出手早了那么片刻，那霍望就算是伤了，但只要是没有死，这样的机会便不会有。
而且那霍望的老家离南阳几千里，短时间内基本不用担心丹阳那边会有人过来识破。
最重要的是，南阳这边或许有人听说过他霍望“文曲下凡”的名气，但就算是那专门请他过来担任督邮的南阳太守孙宠，都不曾见过他本人。
据说现在那南阳太守孙宠是典型的小人得志，官民间的口碑非常不好，来到南阳上任后很是不得人心，半年前便着人去几千里之外请人了。
这便是最大的地利了！
至于人和，一是那仅存的书童青牛，丹阳那边的事情有他打掩护，倒不怎么太担心被人识破。让他做军师什么的倒不必指望，虽有些鬼点子，但还是显得稚嫩了。眼下他有帮自己的动机也就够了！
二是那仇川所领的一众匪徒，自己把他们从山里带出来，能不能胜任一些事情倒不必说，至少是帮他们摆脱了盗匪的身份，可以光明正大做人，家里的老幼也不用在山里苟着吃土。以后再花点心思维持好了，也是一份可以信赖的力量。
唯一的疑点是，那孙宠为何跑那么远去请这个霍望？
按理说，督邮作为太守的佐官，通常是太守在本郡内选拔和任命的，身负督察县乡、宣达政令兼司法的职责，最基本的要求，便是要熟悉和了解当地的情况了。
虽然历史上由外地指派督邮到某个郡任职的情况并不罕见，但大多是在中央对地方政权控制较弱的时期，且是由中央指派人过去的，其目的不言自明。
这么远搞个外地人过来，人还那么年轻，他孙宠是怎么想的
又或者说，这到底又是谁的骚操作？
而且以青牛的说法，霍望决定前来上任，似乎还另有隐情，也并不是他孙宠要他来他就屁颠屁颠不远万里跑来了，光路上都走三个多月，吃饱了撑的？
他又是出于什么目的跑这么远呢？
换个角度来说，如果他心中没底，傻子都不可能这么做！
但借此，也足以让王获判定他“朝中有人”了。
可惜的是，青牛对此并不知情。
可相比起做了督邮的好处，这又能算得了什么？
督邮虽然官位不高，但在这个时代，他们的权力却是大得惊人！
监察下辖县、弹劾长吏、追捕盗贼、押送囚犯、传达教令、检核非法等等等等，职权涵盖了地方监察、司法、治安等多个方面。
只要太守一句话，他们啥都能管！
基本上是地方上谁都不敢惹的存在。
他倒未必是贪图那点儿权力，而想着借这职务之便，回头再去找那什么姓孙的游缴，然后顺藤摸瓜，揪出那个想要搞死自己的人。
这口气，他必须得出！
可即便如此，这对仇川这伙人来说，却是不敢想象的事情。
从毫无安全感的山中盗匪，摇身一变，成了一郡督邮的左右手，其中的一两个人还可能搞个一官半职做着。
这等天差地别的起落，他们做梦都不曾梦到过！
最为关键的是，那王获竟然在答应青牛入伙之后，与其进行了只言片语的短暂交谈，便毫不犹豫地做出了这样一个决定，看起来不假思索！
在他们眼中，一个时辰前的画面是这样的。
王获：“你确定不会有人认出来？”
青牛：“确定！”
“好！从此，我便叫霍望了！对么？”
“是的，少爷！”
随后那王获竟二话不说，拍了拍屁股，在衣服上撕下一块布趴在马车上蘸着地上的污血就写了一封血书。
回身又让青牛拿了一串钱丢给了长相不那么猥琐的老八和老九，让其“把身上的狗皮脱了”返回官道去宛城，送信给孙太守。
一切都那么的随意而沉着，就像是早就计划好了一般！
这谁遭得住？
心里没谱啊！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