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章 不是姐妹
跟着时间一起长进的，有秋蕾和邵河星的个头，有秋蕾越来越轮廓分明的五官，有邵瑞念发论文的数量，也有钟情柏跟着齐飞的工资。
每个人都在属于自己的轨道上猛进，有人急着长大，有人急着成功，也有人慢慢吞吞的，顺其自然地享受每一天。
宋庆读完研之后出国读博了，因为她找人算了一卦，神婆说她的缘分不在国内。
邵瑞念就像个钉子户，别人来来去去，就她一直扎在新传院没走过。硕士快结束的时候，又申请了博士继续念，俨然快混成了学院里导师团队中的一份子。
博一的时候，她用自己存的钱买了一辆车，总算在秋蕾上高中的时候实现了去接她放学的愿望。
附中门口堵得不行，为了减轻交通压力，开车来接人的一般都会停远一些，邵瑞念便停在了离校门口至少有三百米的地方等着。
这会儿是周日放半天假，校门口的学生一波又一波地涌了出来，邵瑞念远远望着，等着那个一眼就能被看到的人出现。
秋蕾一上高中便申请了住校，说是高中压力更大，她想把成绩提上去，所以不愿浪费平时上学路上的时间。
虽然如今她的成绩不至于进当初所谓的清北班，但也已经是名列前茅，这个提议一提出，自然是遭到了家里其他人的反对。
邵瑞念的反应最激烈，“为什么？秋蕾，住家里不是更舒服吗？为什么要住校？”
秋蕾没看她，戳着碗里的饭，闷闷地憋出来一句，“……我就是想住校。”
林然尔也跟着劝，“秋蕾，是不是邵河星……”
正在吃饭的邵河星无辜中枪，变了声之后嗓音都低沉了不少，“妈——我都多大了，还至于欺负秋蕾？”
林然尔便住了嘴，“那，秋蕾是为什么？”
秋蕾看了看一桌子人，就是没看邵瑞念，“我……”
她“我”了半天，什么都没说出来，最后自暴自弃的索性不说话了。
邵瑞念非常不解，但是青春期的秋蕾就是块石头，怎么敲都敲不开。
没人劝得回，只好让她住去了，不过家里一下子就像少了什么似的。
邵瑞念可以见到秋蕾的机会，也只有周末放假这半天，还有平时的月假和非常短的寒暑假了。
不知道是不是她的错觉，总觉得秋蕾像是在躲着什么似的。
正想着，校门口忽然有了些骚动，邵瑞念抬眼看过去。
挺拔高挑的女孩儿背着书包走出来，眼神在人群中梭巡着，周围不论是大人还是学生，都忍不住看着她，眼神惊艳，表情惊讶。
算算，再过小半年，秋蕾都要成年了，小美人要变成大美人了。
邵瑞念坐直身体，摁了下车喇叭，秋蕾被吸引了注意力，转过了头来。
邵瑞念下了车，远远地朝她挥手。
秋蕾脸上终于露出一个笑来，加快了脚步，朝着邵瑞念走去。
走近了，清亮的嗓音响起，“瑞瑞。”
邵瑞念懒洋洋“嗯”了一声，微微抬头看着她，“怎么出来这么晚？”
“英语老师拖堂了。”秋蕾依旧是扎着利落的马尾，整个人透出一股年轻的活力，笑容亮得比三月的阳光还甚。
已经26岁高龄的邵瑞念莫名有些虚，“唔”了一声，“行，上车吧，带你去吃好吃的。”
邵瑞念想绕到车那边去，给秋蕾打开副驾驶的车门，但是刚转身就被秋蕾拽回去了，直接被摁进了她怀里。
“瑞瑞……”秋蕾软下声音，“我好想你。”
前阵子邵瑞念和导师出国参加国际研讨会去了，还玩儿了一圈，快一个月才回。
这不刚回来，就来接秋蕾了。
邵瑞念也抬手抱住她，大庭广众有些不好意思，“怎么像个小朋友一样，别撒娇，我可扛不住。”
秋蕾低声笑了笑，又抱了一会儿才慢慢地松手，垂眼看着邵瑞念有些红的脸颊，偷偷咽了咽口水。
去的路上，邵瑞念问起秋蕾最近参加的写作比赛，“我听邵河星说，你写作大赛拿金奖了？”
这么重要的事，秋蕾却只是不咸不淡地“嗯”了一声。
长大了的秋蕾，怎么说呢，和小时候既像又不像。
她一如小时候那般敏感、却又比小时候要洒脱、豁然许多，邵瑞念不知道这是好还是不好。
她扶着方向盘，为秋蕾这宠辱不惊感到奇怪，“这么高的奖项，怎么都没跟我说过呢。”
秋蕾抿了下嘴，邵瑞念发现，只要她一开始纠结，就会有这个小动作。
秋蕾说：“我觉得不是很重要。”
邵瑞念挑挑眉，如果这都不重要，那她们每次打电话聊吃了什么见了谁，就很重要？
这是什么思维。
“你觉得没什么，但我觉得这可太重要了。”邵瑞念转头看了秋蕾一眼，“所以以后，要是再拿奖了，一定要告诉我，知不知道？”
秋蕾和她对视一眼，赶紧点点头，“看前面。”
邵瑞念笑起来，“你在车上呢，我会认真开的。”
秋蕾听完，怔了一下，立马笑了，怕邵瑞念看到，便装作去看窗外。
等红绿灯的时候，邵瑞念刚准备去打开车载音响，一伸手，猛地想到什么，“啊。”
秋蕾以为她怎么了，紧张地转过脸来，“怎么了？”
邵瑞念愣愣转头，“我把邵河星给忘了……”
秋蕾一愣，啊，她也忘了。
两个人只好在前面掉头，又转去学校接邵河星。
但这么点时间，人都走光了，校门口人影寥寥，哪儿还有邵河星的影子。
“这是走了还是怎么的？”邵瑞念站在车边张望着，“都没人了啊。”
秋蕾想了想，“我去他们班看一下，你等我。”
邵河星和秋蕾都有手机，但是都不会带去学校，这会儿就是想联系他也没办法。
邵瑞念点点头让秋蕾去了，自己便在校门口张望，转了几圈，突然看门的大爷走近了，指着她，“诶，你以前是不是也是附中的？”
邵瑞念一愣，记忆中以前守着学校大门的大爷可不是这位，但还是礼貌地点了点头，“对，我以前也是附中的。”
那大爷仔细看着她，“看你这张脸特别熟，你应该是你们那年的状元吧？”
邵瑞念笑了笑，有些不解，“叔叔你怎么知道？”
“学校那榜上现在还贴着你的照片呢！”大爷乐呵呵的，“虽然现在有点变样了，但能看出来是你，厉害呀，状元呢，是这个！”
大爷对邵瑞念比了个大拇哥。
邵瑞念尴尬地笑了笑，感觉那句“有点变样”像根刺似的扎进了她的心里。
左右秋蕾也没出来，邵瑞念便和大爷聊了会儿天，聊了才知道，这个大爷以前一直在后门，这几年前门的大爷退休了，他才过来。
邵瑞念很少走后门那边，难怪对他没有什么印象。
两个人站在安保室门口说了好一会儿，远处，秋蕾小跑过来的身影渐渐清晰，邵瑞念便远远地看着她。
大爷又问，“是你妹妹？”
邵瑞念琢磨了一会儿，点点头，“对。”
“漂亮的！”大爷又比了个大拇哥，“学校里好多男孩子追她哟，可得看紧了！”
邵瑞念眉一挑，追秋蕾的男生多，多到看门大爷都知道的地步了吗？沉稳如秋蕾，愣是一个字都没有透露过。
邵瑞念有些后知后觉，秋蕾似乎有很多事情都没有告诉她。
积年累月的，她心里得埋了多少事呢？
秋蕾不想让邵瑞念等，没管头顶的烈日，用最快的速度跑了过来。
她轻轻喘着气，拽过了邵瑞念的手，“不在，走吧。”
注意到大爷看着自己，又点了点头，“叔叔好。”
大爷被漂亮姑娘叫了叔叔，心情美得不行，朝俩人挥挥手，“走吧，走吧，我不妨碍你们俩姐妹了。”
大爷要走，秋蕾又顿住，认真纠正，“我们不是姐妹。”
“啊？”大爷看着秋蕾，指了指邵瑞念，“她说你是她妹妹啊。”
秋蕾撇了下嘴，有点委屈似的看了邵瑞念一眼，后者稀里糊涂的，听见她说：“反正我不是她妹妹。”
上了车没走出多远，邵河星自己打电话来了，控诉邵瑞念只记得接秋蕾而忘了自己的恶劣行径。
邵瑞念被他逗得直笑，“我真没反应过来，年纪大了，你多体谅体谅。”
“大个鬼！”邵河星没个好气，“算了，跟你们一起出去也是吃狗粮，我还是待家里吃我们林女士做的饭吧，再见！”
电话挂了，邵瑞念感觉自己听到了什么欠揍的内容，但又一时没感觉出来是哪里。
秋蕾的心情却莫名舒坦了一些。
两个人到了一家专门做傣族菜的饭店里，邵瑞念很喜欢吃些平时没吃过的东西，坐下之后对秋蕾说：“我早就发现这家店了，但是一直没过来吃。”
秋蕾问她：“为什么？”
邵瑞念用纸擦了擦桌子，“等你一起来啊，我一个人吃多没意思。”
擦完了，她叫来服务生，点了几道看起来就好吃的菜，没给秋蕾发挥的空间。但凡是她们一起出来吃饭，秋蕾永远都不点菜，都是邵瑞念点什么就吃什么。
“会不会点太多了？”秋蕾瞄了眼菜单，邵瑞念点了炒米线，又点了竹筒饭，都是些容易填肚子的东西。
大爷那句“有点变样”又在脑子里回荡了一圈，邵瑞念表情僵了僵，突然问道：“我胖了吗？”
“没有啊。”秋蕾不知道她怎么又说到这岔了。
邵瑞念气哼哼的，“那我多点几份又怎么了。”
秋蕾这才反应过来。
她偏开头，用手掩住了嘴。
“我哪里有那个意思。”秋蕾瞥着邵瑞念，时光根本没在她身上留下什么痕迹，眼前的邵瑞念，和十八岁的邵瑞念相比，什么变化都没有。
邵瑞念给她们倒了两杯水，“最好是没有，秋蕾同学。”
哪怕之后她们连一半的菜都没吃完，邵瑞念依然泰然自若，打包了剩下的菜，拎着走了。
秋蕾接过来，“我提。”
邵瑞念便松开，“嗯。”
吃完饭也还早，下午还有好几个小时，邵瑞念心念一动，“想去玩儿吗？”
秋蕾不理解这个“玩”是“玩”什么。
等邵瑞念把车开到了游戏厅，扫荡一圈之后又开到了游乐园，秋蕾才知道，她真的想玩。
听邵河星说，邵瑞念以前打游戏可厉害了，游戏厅里也是个小霸王。
但上大学之后，便很少露出那一面。
听完那个，秋蕾也难受了一阵。
偏偏是她没见过的邵瑞念的样子。
没想到，在这样一个普通的下午，邵瑞念却主动把那一面袒露出来了。
秋蕾沉默地听着胸腔里心脏的跳动，长久的缄默已经使她可以做到表露出来的样子波澜不惊。
但在邵瑞念面前，她的心跳却没办法撒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