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小小人影
休整了一晚，邵瑞念勉强睡了个好觉，被生物钟叫醒的时候，正好看见从破窗里照进来的一缕阳光。
她懵了一会儿，然后反应过来自己身处何方，眨巴眨巴眼睛，掀开被子翻身起来了。
迷迷糊糊的，她记得昨晚像是听到了什么动静。
不过睡得太沉，记忆也只剩了这么点。邵瑞念打了个哈欠，打算趁白天把小屋的门窗修补一番。
带过来的生活用品都在行李箱里，昨晚累极了，她这会儿才把东西拿出来，稍稍将自己收拾了一下。
洗漱完，她又想洗个澡，一个晚上没洗澡，实在太折磨洁癖了。
刚巧陆尧来找她，看见她搂着衣服站在门口，远远喊道：“念念，醒啦？”
邵瑞念扭过头去，“陆阿姨，你怎么起这么早？”
陆尧走了过来，爬个坡还爬喘气了，“我有点认床，没睡好……你是不是要去洗澡？”
邵瑞念点了点头，陆尧便帮她把门拉紧了，“走吧，去我们那宿舍里洗，洗漱用品都有，你拿上衣服就行。”
这个小屋只有外面的冷水，在这儿洗澡多半不可能。
邵瑞念老实跟着陆尧下去，一路上听她问着自己适不适应，答道：“陆阿姨，我没那么娇气，适应得挺好的。”
“不过……”她想起什么来，“我想把门窗补一下，感觉上了锁也不是很安全。”
“补门窗是吧？”陆尧顿住脚，“我刚刚看见祝老师去找村长了，要不我给他打个电话，让他找人帮你补补？”
邵瑞念想了想，她也没这些经验，确实让别人帮忙比较好，“可以，麻烦陆阿姨了。”
陆尧挥了挥手，“这有什么麻烦的。”
去女教工宿舍里冲了个澡，邵瑞念原本打算湿着头发回去，但几个还留在宿舍里的女老师没让她走。
一个把吹风机拿了过来，一个把早餐塞进了她手里，“念念，赶紧吃，别饿着了。”
邵瑞念失笑，全部接了过来，“好，谢谢老师。”
等她全部弄好回去，村长和陆尧还有几个大爷已经在小屋里聚齐了，几个人挤在小屋里，这指指那点点，准备来一番大改造。
邵瑞念站在门口，怀里还搂着自己的脏衣服，“陆阿姨……”
“念念，村长说这几个伯伯以前都是做木工的，请他们来给你做个新门窗，肯定没问题的。”陆尧还以为她在担心，“别怕，今晚上能睡个好觉的。”
“我不是担心。”邵瑞念笑了笑，“那我去洗衣服了，你们忙。”
她转头看着其他几个人，“麻烦几位爷爷了，还有村长爷爷，辛苦啦。”
村长对着她笑了笑，“小姑娘讲礼貌，好哦！”
外面唯一的水龙头安在了一块石板上，邵瑞念便坐了下来，慢悠悠地把衣服泡进了水里。
小屋里闹哄哄的，她听着水声，静静地看着远处的山和水，心里是前所未有的宁静。
高考之前，她满脑子想的，眼睛看到的，耳朵听到的，就是这么一场决定命运的考试。
如今一下子过去了，原以为是解脱，却没想来接踵而来的却是一股浓烈的失落感。
下一个目标是什么呢？
又或者，接下来要为了什么而活着呢？朝着什么前进呢？
林然尔让她来找慈悲之心，邵瑞念却对自己没什么信心。
她愣了会儿神，盆里的水快满出来了，赶紧伸手把水龙头拧紧了，再一抬头，忽然看见不远处的树后有个小小的人影。
邵瑞念拧了下眉，难不成是昨晚那个人？
和那人影一对上视线，一秒钟都没到，对方便像只受了惊的兔子猛地蹦起三丈高，飞快地转了身，跑进了山里。
邵瑞念只来得及看清一双配色诡异的拖鞋。
小孩子？刚刚提起的心又放了下来，她只当是村子里谁家的调皮家伙出来玩儿了，没再在意。
陆尧把事情都安排好了之后，带着邵瑞念去了学校里。
上课要等联系学校之后，把教材和设备都运过来了才行。这个公益项目办了还没几个月，凑足教师队伍人马便花了一番功夫，别的事上不免耽误了些时间。
邵瑞念到的时候，祝川正在跟附中负责公益项目的老师通电话，事情应该比较顺利，他没费什么口舌，把情况说完之后那边很快就应允下来了。
“唉。”祝川挂了电话，先叹了口气。
众人刚放下的心又提了起来，“怎么了？”
“哦，没事没事。”祝川摆摆手，“我就感慨一下，这边条件差是差，但还好咱们学校挺有钱的。”
众人:“……”
炫富可不是什么好习惯，祝老师。
他们几个老师凑在一起聊完了，才面向村子里的人，要给个交代。
祝川说:“大家放心，项目既然已经做到这儿了，我们人也过来了，那孩子们上学的事情肯定是可以解决的！我现在需要登记一些信息，还麻烦哪位老乡去村子里通知一下，让所有要报名上课的孩子们都到我这儿来，我们得统计一下人数。”
不过是从头开始建立一所小学而已。
他们打了头阵，日后会有一批接着一批的支教老师来到这里，说不定还会有人愿意留下，这里的桃李，终将在老师们的带领下传遍天下。
说干就干，祝川找了张桌子出来，拿出纸笔登记信息，陆尧他们就根据登记的信息开始同步规划后面的教学安排。
邵瑞念是唯一没当过老师的，被派去管理队伍纪律了。
小孩儿贪玩，不肯老实站着，还好有家长跟来帮着他们排队，就随他们跑到一边去了。
邵瑞念走到队伍末端，正好看见昨晚上的小花和其他几个男孩子扎成一堆，不知道在讨论什么，她一走过去，一群人就惊弓之鸟似的散了。
邵瑞念看他们好玩，问：“你们在聊天吗？”
几个男孩儿不肯说话，脸涨得通红。
几个人把小花一推，女孩只好站出来，在小老师面前羞涩地笑了笑，回答她：“我们在讲老师很漂亮！”
“漂亮？”邵瑞念反应过来，笑开了，“说我吗？很少有人说我漂亮诶。”
在南平，和她素净清秀的脸相比，人们更喜欢讨论她逆天的成绩。
不过在这里，没人知道她什么水平，估计也没心情关注她成绩好不好，这才让她听到了一句由衷的“漂亮”。
邵瑞念想着自己既然是过来做老师的，那么还是树立一个亲和的形象比较好。
她微微弯腰，问他们，“你们都叫什么呀？几岁了？开学了之后上几年级？”
不可能所有孩子都没上过学，只是邵瑞念到这会儿才知道，要是没有这所小学，他们要走多远的路才能去到学校里。
清晨三四点起床是常事，甚至，就连这样跋山涉水徒步上学的机会，都不是人人有的。
听完，邵瑞念沉默了好一会儿。
她想了想，在旁边的楼梯上坐下，从兜里摸出一本小小的古诗词，翻开，随意说：“不知道我会教你们什么课，但在我的课上，每个人都要有一个新名字，我现在给你们取，好不好？”
眼前的孩子们，叫做小花、小月，小刚……
邵瑞念心里跟陷下去一块儿似的，她无能为力改变什么，但是想尽己所能给他们一个漂亮的名字。
不过，改人名字不好，她便想了这么个“取代号”的方法。
“小花，你的代号呢，是‘惜南’。”
“你的代号是‘北塘’。”
“你的是‘长安’。”
“你的是‘远岫’。”
“你的是‘飞鹤’。”
“……”
几乎能翻到的所有漂亮诗句，都被她信手拈来成了漂亮的“代号”。
怕孩子们不清楚这些字，她还用纸笔写下，一个个的放到他们的掌心里。
“其实老师也是普通人，没有你们想的那么厉害。”
邵瑞念记起大家讲起“老师”二字时眼睛放光的样子，不由一笑，“当然，只有我不那么厉害，那边的老师都很棒的，几乎每个人都教出过状元呢。”
“我就是想告诉你们，拿我们当哥哥姐姐就好了，接下来的两个月，我们会陪着你们一起学习的。送给你们的代号呢，也希望你们会喜欢，毕竟目前我能给的只有这个了。”
几个小孩子愣愣的，手里捏着张纸条，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就是下意识的鼻酸起来。
或许手里的两个字他们还有不认识的，但是这份心意，却重得让他们一下就明白了。
小花看着邵瑞念，“老师，以后你就叫我惜南吧，我喜欢这个！”
邵瑞念被她的直白闹得微微有些诧异，但很快点头，“当然可以啊，惜南喜欢这个，我很高兴。”
旁边的男孩子终于走出来一个胆大的，他的“代号”是远岫，红着脸伸出手，“老师，我也喜欢……但是，这个远后面的字，怎么读啊……”
邵瑞念笑起来，告诉他，“念xiu，第四声，远岫。”
远岫憨憨地点了点头，喜悦之情掩都掩不住，几步跑开，大概本意是想悄悄冲远处围观的朋友们嘚瑟，一个没忍住声音就扬了起来。
“老师说我叫远岫！这个字念xiu，是不是很帅！”
当然帅了，帅到天涯海角去了。
于是，慕名而来的孩子们都红着脸凑近了，想要从邵瑞念这里讨一个漂亮的“代号”回去，等祝川他们登记完，邵瑞念也几乎给每个孩子都取好了代号。
注意到所有的小孩子都围着邵瑞念，陆尧他们走了过来，“念念，你们干嘛呢？”
一走近，孩子们手里的纸条就露出来了，几个老师放眼看了看，一下子就说不出话来了，还是陆尧叹了口气，“念念，你真是有心了。”
“希望他们喜欢吧。”邵瑞念嘴角带着笑，实则手都快写断了。
快到午饭时间，登记完了的家长们招呼他们去家里吃饭，一群人也不扭捏，饿了就是饿了，径自跟着老乡们去家里蹭饭了。
邵瑞念和陆尧去的惜南家，家里除了妈妈在还有爷爷奶奶，两个老人家看见来了两位老师，脸上一直带着笑，不断地把菜往她们面前推。
邵瑞念还听见惜南用方言对她妈妈说：“老师说我以后叫惜南啦，你就是惜南妈妈了！”
难得的是，惜南两个字用方言讲出来还挺好听，邵瑞念半猜半懂，竟然神奇地听懂了一些。
惜南妈妈笑眯眯的，把唯一的一个蒸玉米放在了邵瑞念碗里，嘴里说着，“老师吃，你吃。”
邵瑞念也没跟人家客气，掰了一半给惜南，剩下的乐呵呵地啃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