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 北方来使
“丁爱卿,朕要亲自和山东来的使者谈判!”赵昀已经激动得失去了正常的思维。
他有点紧张,象第一次上花轿的新娘,又象第一次进学堂的顽童。
丁大全也刚刚得到陈贵谊传来的消息,山东李业就是李思业,就是当年毒杀蒙古大汗窝阔台、被自己送到北方而又失踪的酿酒商人李思业,他此时就在临安。
书房里陈设简单、清雅别致,散着淡淡的檀香。真德秀的书房,那是比皇宫还要难进的地方。
丁大全不能说,这里面牵涉到他本人和彭义斌达成的一项秘密协议。
“先生,事实上我们也没有选择的余地,要么归宋、要么附金、要么灭亡,我刚才说了,归宋是我们第一选择,否则就不必和金兵开仗。事急!请朝廷早做定夺!”
“听柴先生的口气,似乎也是读书之人?”
“益都府可是想归我大宋?”
可是今天他没有心情,他今天在朝堂上碰了个软钉子,他拿不出皇上所想要的大事。
真德秀突然明白了,他有点感动,更感到欣慰。
真德秀大急,他不能让柴焕和丁大全谈,他觉得那是亵渎自己的学生。
小轿从偏门进了府,几个读书人踮起脚,巴巴地朝门房望去。
“来了!来了!”
‘平江府贾贤之子贾浅学叩首真先生’下面是密密麻麻的简历、志向和对朱程儒学的理解,皆用蝇头小楷抄誉,足足写了三页,封面美奂绝伦,颇有古意。
“山东振威军!”那不就是今天早朝皇上望眼欲穿的山东李业吗?怎么会找到自己,这、这是怎么回事?
和柴焕一起站在门口苦等的还有十几个读书人,都想拜在真德秀的门下,依他这棵参天的大树。
“此事就由枢密院牵头,真爱卿协助处理!至于丁爱卿,则替朕打发完颜阿虎!”
何况外面还下着雨。
“皇上,臣倒以为皇上应接见那山东使者,方显出我大宋的诚意和胸怀,谈判皇上就不必亲自参加了,可交给微臣全权负责,那使者是我的学生,我以师言命之,定能为我大宋争得最大的利益。”
“什么叫第一选择?难道你们还想降金不成?”
柴焕在真德秀府前已经等了近两个时辰,门房只是反复告诉他:老爷还没有下朝,稍等!
柴焕有些焦急起来,再过四天主公就要返回山东,听口气主公似乎已经决定放弃大宋,改和金国合作了。
突来的喜讯让赵昀的眼睛里突然放射出异样的光芒,真德秀从来没有见过皇上象现在这样神采飞扬,就象一个即将出征的少年,渴往着北方的领土。
“皇上!请听臣一言,那山东李业其实不过是一土匪,当年李全降宋时皇上也没有接见过他,又何必厚此薄彼,让那使者看出皇上急得山东,趁机开出天价,此事就让微臣来办,我保证让皇上满意!”
拜贴早就交给了门房,柴焕便闪到一旁,让真德秀进门。
他断然地说道:“柴先生能否在我府上稍等,老夫即刻进宫!”
他不敢随意坐下,只敢跪坐在自己的足跟上,这是子由听孔子讲课时的姿势。
‘山东振威军?’好象听说过,却又想不起来。
突然,真德秀惊得几乎跳了起来。
真德秀一笑,随手扔到一旁,他根本记不得贾贤是何许人。
天淅淅沥沥下起雨来,细润得仿佛要流进人们的心田。
这时有书童进来献了香茶。
真德秀沉吟片刻,既然对方称自己为师,那他也就不用客气,想到这,心念一转便直奔主题。
不管是投降还是投靠,柴焕都接受不了,因为他是一个读书人,他是一个堂堂的大宋举人。
一张与众不同的拜贴引起了他的注意,这就是一张硬白纸,没有任何修饰,边上有毛刺,应该是随手而撕,真德秀还从来没有见过这般简陋的拜贴,他好奇地打开,里面只有一行龙飞凤舞的大字:
“不要停,直接进府!”他对轿夫低低地命令道。
有人喊了一声,柴焕抬头望去,在雾气笼罩的烟雨中,一顶软轿在几名青衣小童的引导下,向大门处走来,没有朝廷大员的堂皇官气,显得简朴而清濂。
他又仔细地打量了柴焕,见他面容清秀,眼光澄澈,气质中隐隐透出一丝儒雅,更难为可贵的是,他一直对自己表现出恭谦的姿态,他的坐姿是少见的儒家大礼,浑身上下没有半点匪气,真德秀不禁暗暗一叹:
这是梅花的意境,柴焕为做宋朝的读书人为荣。
“柴先生既是读书人,又为何去了山东从军?”
山东之重,已成了皇上心中的头等大事,山东南部已被丁党所垄,任何人泼水不进,惟有拿到山东北部的主动权,清流派才有资本和丁党较量。
“疏影横斜水清浅,暗香浮动月黄昏!”
“一言难尽,自是家贫所致,朝廷虽定了举人享五户的例制,但实际一文钱也拿不到,无奈只得去了山东谋生。”
“不愧是天下学子景仰的先生!”柴焕心中暗赞。
柴焕就是临安人,他喜欢临安的风情,他喜欢大宋的江山,他常常会拿着一卷书,清早便到西子湖边,一直呆到月亮西挂。
所有能调动的军队都出动了,因为彭义斌向他开出了一个条件,那就是杀掉在临安的李思业。
真德秀大喜,难怪这个使者要来找自己,原来竟是自己当年亲点的举人,真是老天开眼,让丁贼难以包全。
金哀宗天兴二年二月,完颜守绪趁南、北蒙激战西夏故地,派二十万大军分三路北上,三月右路军收复大名府、左路军收复平阳府,三路军会师于洛阳;四月收复太原,河东大半领土重归金国。就在此时,金国间谍探得十万宋军北上淮东,有进攻徐州的迹象,急报金廷。为争取时间调兵南下,完颜守绪派完颜阿虎为使节贺赵昀大婚出使宋国。赵昀大婚后第六天,完颜阿虎抵达临安。
真德秀进宫恰逢丁大全和赵昀在商议金国来使一事,已无可避让,只得当着丁大全面汇报益都府有使已来宋国,来使正是他的学生。
他顾不得细想,把拜贴递给随从大喊道:“快!快请此人来见我!”。
两人在争夺谈判权,赵昀见状微微一笑。
“山东振威军下柴焕拜!”
“益都府赴宋使者柴焕,拜见先生。”柴焕长身而躬,行拜师大礼。
“振威军主要将领都是宋人或北地民,包括我家大将军也是宋人,归宋自然是第一选择!”
“美玉资质,奈何做贼!”
“是!学生是宝庆二年临安府举人。”
真德秀已经静下心来,他虽不知道对方的用意,但这是一个机会,一个可以扭转皇上独宠丁党的机会。
一定要扳回局面,柴焕暗暗下定了决心。
他突然理解了“高山仰止”的深刻含义。
真德秀接过门房递来的拜贴,略略翻了翻。
“宝庆二年临安府的解试?那年好象就是老夫的主考。”
真德秀早从轿帘缝看见门口站有十几个读书人,这是每天都会看到的一幕,若在往常他会用一种长者的风范出现在他们面前,告戒他们几句,再让他们离去。
旁边的丁大全也笑意吟吟,仿佛是被赵昀所感染,但如果细看,却会发现他的笑容下隐藏着一丝杀意。
“是!所以学生要行师礼。”
真德秀不禁愕然,他本以为益都府是投宋而来,没想到他们竟然想和朝廷讨价还价,他不由有些生气,读书人大义为先,这柴焕看似书生模样,怎么也学得如此商人侩气。他不由抬头向柴焕看去,只见他的眼睛里充满了焦急,充满了一个赤子对故国的热爱,分明就是一个孩子对远方母亲的眷念。
他面前是一座山,让他仰视也看不到顶,这是儒学的巨匠,而自己不过是一个刚进学堂的小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