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8章 十年间 世事沉浮
女人冷漠地扫视了四周一圈,随后目光停留在莳忆喜的身上,“你想逃出去吗?”
她没有说话,而是警惕地盯着她。
女人轻蔑地笑了一声,“许敏卿,其实我是来取流萤性命的,让她多苟活了十余年,也算对得起知非遇了。”
“你是闫雒?我在十二时镜里见过你,是你给了知非遇不死之身对吗!”莳忆喜眼中迸射出恨意。
“既然如此,你一定有办法让他活过来的对不对!你不是可以掌控人的生死吗!告诉我,要怎么才能救他?”
闫雒嘴角挂着诡异的笑容,语调阴森森的,“我掌控不了人的生死,这一切冥冥之中早已注定好了,我只是那个推波助澜的人,而决定结果如何的从来都是你们自己。”
听到这话,原本还充满希望的脸立刻黯淡无光,甚至带着浓郁的绝望。
莳忆喜瞳孔微缩,“这就是我们的命运吗,连改变的机会都没有。”
“我想见他,哪怕只是一眼。”
莳忆喜哽咽了,“我常常在想,知非遇是怎么度过这艰难的数百年,我觉得,仅仅十余年我都捱不过,在这样暗无天日的地方,过着生不如死的日子,他又是怎么撑下去的。”
“有意思,知非遇从前也说他想见你,哪怕只是一眼,只是造化弄人,总爱戏弄痴情人的天真罢了。”
“再告诉你一件事……”闫雒凑近她的耳朵轻声道:“这个女孩,叫知世。”
知世……
这两个字就像一块巨石压在胸口,沉甸甸的,喘不过气来。
闫雒挥了挥手,扔下一把剑,转身离开了。
“取不取流萤性命是你的事,我只负责帮你逃出去。”
束缚在自己身上的铁链顷刻间粉碎了,她伸出双手紧握成拳,然后捡起地上的利刃,眼泪就像明亮的露珠一般滚落下来。
十年了,她终于可以走出这个鬼地方!
巨大的强光照得她睁不开眼睛,她抬手挡住刺目的阳光。
莳忆喜眯着眼睛抬头看去,泽楹神树已然枯萎,只剩下一个光秃秃的树干子,寄浮生还是一如往昔,没怎么变。
长剑在地上拖拽发出清脆的响声,她一步一步慢慢向流萤的房间走去。
房门被推开,流萤惊恐的望着她,“你……你怎么出来的?”
“流萤,该结束了。”莳忆喜说着,声音轻柔得像羽毛飘荡过水面,让人心中一动。
“闫雒去找过你了吧?看来那个女人还是不肯放过我。”
“别废话!”
流萤突然疯狂笑了起来,仿佛听到了什么好笑的事情,脸部扭曲狰狞得吓人,笑容也越来越阴狠,就像来自地狱的恶魔。
“如果我是你,我就会以莳忆喜的身份活下去,而不是困在过去的回忆中,守着一个永远都不会活过来的死人!”
“流萤,如果你真的明白这个道理,就不会把我关在这里一年又一年,其实,被困住的人,是你自己吧?”
“哈哈哈……你说的对。”她笑着笑着又哭了起来,“其实死又何尝不是一种解脱呢,相比一个人孤寂的活上百年,倒不如早早结束自己的性命来得快活。”
“哈哈哈……你杀了我吧,杀了我!”
“那个叫知世的女孩,是知非遇的孩子吗?”她沉默良久之后问道。
“呵,当年宋伊人为什么要走你知道吗?她怀了知非遇的孩子,但小主人不认,她又是个犟脾气,想着一个人把孩子养大。”
“可是呢,她自己也没有想到会一个人死在手术台上吧。”
她愣了,目光变得有些茫然,泪水涌了出来,嘴唇哆嗦着说:“你说什么?你说伊人……死在了手术台上?”
莳忆喜冷漠的眼神望向她,像被抽干力气般,“不可能的……你骗我,对不对,宋伊人……她怎么可能死呢。”
“她已经死了十年了。”流萤淡淡地说着,“十年前,我接到医院打过来的电话,让我去办后事,还有一个女婴……”
产房内,女人撕心裂肺的喊着,声音凄厉刺耳。
“不好,大出血!”医生大叫着,“宋伊人,您没有家属吗?您的丈夫呢?”
宋伊人痛苦的呻吟着,额头冒着冷汗,脸色苍白如纸,“医生……我没有……家属,我来签字吧。”
“医生,我求你,一定要保证我的孩子平安生下来。”宋伊人哭得梨花带雨,她的手紧紧抓着早已被汗水浸湿的床单,眼中满是期盼。
“这个……恐怕很难。”医生叹了口气,摇了摇头,“你的情况比较严重,胎儿本来就早产,再加上你本身的体质就虚弱,所以……能不能保住都是未知数。”
“是吗?”宋伊人绝望的闭上眼睛,泪水从睫毛间隙滑落,“无论如何都要保住我的孩子……就算我永远都走不出这个手术台。”
“宋小姐,我们会尽力的!”
她能感觉到,手术刀划过皮肤时传来的尖锐疼痛,还有那冰冷器械在腹部穿梭的触感。
可是,一切又那么遥远,仿佛隔了千山万水,让她抓不住,摸不着。
突然,外面传来阵阵喧闹声,隐约夹杂着婴儿的啼哭声……
她用尽最后的力气看了一眼婴儿,眼里闪烁着希翼与激动的光芒。
宋伊人嘴角微微扬起,努力抬起一只手臂,轻轻碰了碰她粉嫩的肌肤。
“知世事而不世故,知世……”她顿时觉得喉咙哽咽,想说的话在嘴边却又生生咽下。
小小的女娃挣扎着,扑腾着双腿,哭声越来越大……
“紧急联系人上是不是留了一个名字和电话?”医生突然问道。
护士翻看着记录,“是有一个,叫莳忆喜。”
“通知她来认领遗体吧。”
“好的。”护士拿起电话便拨通号码。
电话里,传来女人清脆悦耳的声音,“喂,哪位?”
“小姐,请问您是患者宋伊人的家属吗?她刚刚难产,在我们医院去了,还请您们尽快过来认领遗体。”
“好,我知道了。”
流萤挂断电话,在看到孩子的那一刻,她便可以确定,这个女婴是知非遇的孩子,他们长得很像。
“你应该感谢我,感谢我没有把知世扔到河里去喂鱼,都是因为你,你连累了她,害得她坠入了万劫不复的深渊!”
十年……
她只记得十年前宋伊人离开时和她的约定,她明明说过,她们会再见的。
“感谢你?”莳忆喜的声音忽然变得激动而冰冷起来,“我是不是应该感谢你的不杀之恩,感谢你割了知世的舌头?让她一辈子丧失了说话的权利!还是说,应该感谢你把我关在密室里十年!”
她尖锐地喊着,眼眶泛红,浑身都在颤抖,几滴泪水从脸颊滑落。
莳忆喜提起剑对准流萤的心脏刺去,一剑又一剑,仿佛要将所有仇恨都倾注到她这身上,直至将她千刀万剐方能泄愤!
流萤咬紧牙关不发出一丝呻吟,嘴唇已经被自己咬破了皮。
鲜血染红了地板,眼角有泪珠滚出,但最终没能流淌下来,只留下一条细小的痕迹。
那些曾经痛彻骨髓、生不如死的记忆,再次涌现脑海,每当她以为这样可以忘却时,就会突然想起他。
莳忆喜伸手抚摸着她光滑洁白的脸蛋,喃喃道:“流萤,唯一可以感谢你的事情,大概是在知非遇寻找我的那些年,你有好好陪在他身边吧。”
莳忆喜突然笑了,“我也算不得多爱他,或许,我也早应该陪他一起去了。”
“什么灵魂的归处,那常年积雪的死生界再也不会有故人归。”
她站起来缓缓举起剑,眼中是决绝。
在她手中的那柄白色剑上闪动着金光,如同烈日般耀眼夺目。
突然,有什么东西拽住了莳忆喜的衣角,她低头看去,只见知世仰着头泪水涟涟地望着她。
那个稚气的脸庞让她心里微微抽搐了一下。
自己大概是知世在这个世界上唯一的亲人了,如果我也走了,知世还那么小,又是个哑巴,她一个人又该怎么办?
知世似乎看出了她的迟疑,用力摇晃着她的胳膊,嘴巴努力想发出声音却没能成功。
那双清澈的黑眸中带着乞求和哀伤,她一下子就心软了。
莳忆喜蹲下身将知世拥进怀里,轻轻拍拍她的脑袋,说道:“知世,就当是为了你,我会好好活着……”
许敏卿再也支撑不住,眼前的景象开始变得模糊,浑身上下都无力的很,甚至连眼皮子都睁不开。
她只觉得自己好累,累极了,累的想睡去……
“许敏卿,你的生命快到走尽头了。”
她抬眼望着高台上的女人,觉得有些恍惚。
“闫雒,生命的尽头是什么样子的?”许敏卿问出声来,却发现嗓子眼儿像卡了一根针似的,每说一句话都疼得厉害。
“死亡!”闫雒冷笑,目光里带着讥讽,“死亡是永久性的沉眠,但在永远沉眠之后,会有新的灵魂重生。”
“那活着真没意思,循环往复,永不止息。”她苦涩的扯了扯嘴角,“你带我走吧,逃离这个令人窒息的世界。”
闫雒听见这话,嗤笑了声,眼神里透露着轻蔑:“如果可以选择,谁愿意做这个世界的奴隶?”
“许敏卿,谁也逃脱不了命运的掌控,所谓活着,其实就是被操纵和玩弄罢了。”
“我想拜托你一件事情,能不能帮我造一具假尸体。”她顿了顿,“姜楠城若是知道我死了,就不会苦苦四处寻求我的下落,时间一久,他便会忘掉我的存在,这个世界上也不会再有莳忆喜。”
“你要让姜楠城忘掉你?”闫雒眉间微拧,眼中掠过诧异的表情,随即,却又释然,“也是,你现在也无法再继续以莳忆喜的身份活着了。”
许敏卿的语气很平静,却又夹杂着些许凄凉,“闫雒,你不懂,当初是我一直缠着他,说不定姜楠城根本就没有把我放在心上过。”
“现在的结局,是最好的。”
闫雒转过身走进黑暗中,她努力眨巴眼睛让视线清明些,然后,就在下一刻……
一道巨大的声响传来。
许敏卿猛地惊醒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