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6章 华渊往事(二十三)
一开始,魔修只是指那些不愿意跟大流走的修士,人家修士天天修仙问道,研磨心经,他们却将时间大部分倾注在自己感兴趣的事上。
比如种地卖菜,闲来无事还盘个店面下来卖点东西,空有一身天赋却不愿努力,看得其他的人着急的要死,所有人路过都恨不得说一句——
“你们真是魔怔了!”
久而久之,魔修的叫法就这么传出来了。
魔修们没有什么门派,也不分什么物种,每天就看日子慢悠悠地晃过去,想修炼了修炼一会儿,不想修炼就倒头睡大觉。
这群人渐渐被其他修士抛在了后面,随着时间的流逝,人界划分出了大小国家,修士界也是,宗门林立,教派繁多,这一群不愿意入宗也不愿意进派的人就成了人界和修士界的三不管人群。
可这样也不好管理,人界和修士界的一合计,说反正云水大陆地方够大,给你们辟出一块地,你们爱种菜的,爱玩儿的玩儿去吧,没事不要出来,出来了也是三不管,被杀了都没地儿说理去。
魔修自然乐意,于是靠着猜丁壳推出来一个王,和修士共同落下了云水大陆边界的结界,为了防止后人不甚走出去,魔修们甚至用幻术在外围添了一圈最醒目的红色。
总之,是个三界都欢喜的好事。
古老的壁画到这里就结束了,柳长归的手指摸到满是灰尘的墙面,他睁开眼,一个矮小的魔修正站在他面前。
“请跟我来,王在等你。”
被人定好了行程,加之对魔修及正道之分的疑惑,柳长归便负手跟在他后面,倒是没再抗拒。
二人之间距离不远不近,他没什么话说,那个魔修只顾专心带路,一时间,如影随形的沉默便蔓延开来。
往前走,窄小的道路豁然开朗,露出一片终于符合柳长归,或者说所有修士印象中魔窟该有的地方。
黑沉沉的宫殿和安静到极致的走廊,不时能看到几个魔修形色匆匆地走过,但一点声音都没有发出。
带路的魔修回头看了他一眼,山羊胡一颤,一派老相的脸却发出少年的声音。
“新王喜静,前面拐弯便是大殿,慢走。”
他说完,便化成一缕烟消散了。
柳长归不动声色地打量了一番周围,实在太静了,没有风声也没有虫鸣,在这种环境下,柳长归自己的呼吸声都清晰可见。
他半抬着眼,依照方才带路魔修的话往大殿走去,里面黑压压的一片,点着烛火,唯独一抹浅淡的蓝坐在上面,那人手里把玩着什么东西,暗红色的长发垂落在地,压着纯黑丝帛,格外醒目。
“来了?”
柳长归在他面前站定,这才几月不见,他几乎快要不认识这个人了。
华渊翘着二郎腿,懒懒散散地斜过一眼。
“还没想起来啊?”
柳长归还未应声,便见一张纸被华渊甩过来,轻飘飘地落在他脚前。
“你在这陪我三个月,这个协议便让你带回去。”
他刚想躬身捡起来,落在地上的纸张像是有自己的意识一般,又飘起来浮在半空中,省了他弯腰的功夫。
柳长归抬眼一看,华渊毫不在意似的别过了眼去,只听到一句极轻的。
“师父给徒弟弯腰算怎么回事?罢了罢了。”
他收回眼神,将目光落在面前的纸张上。
上面白纸黑字地写着,“人魔两族停战千年”。
内容倒是没什么差错,唯一美中不足的是,书写的字跟狗爬一样,让人难以忽视。
柳长归沉默的时间太久,华渊倒是耐心见长,也不出声地坐在那里,柳长归扫了一眼,发现他手中拿着的也是一枚宝石。
“人魔两界分明没有战,这协议签不签又有什么不一样?”
华渊笑了一下,眼神玩味地瞥过去。
“你知道没有真正意义上的战,是因为你看过了壁画,知道了真相,外界那些人可不这么想。”
“告诉他们不就好了。”
柳长归将协议叠起来,夹在手中递过去,眼神带着正道修士特有的,清凌凌的愚蠢。
自从来到魔窟,华渊每每见到这种眼神就格外想笑,他也确实笑了。
胸腔起伏,笑声压不住地传出去,他越笑越忍不住,最后笑得要捂着肚子拍着扶手,可还是止不住。
“柳长归啊柳长归……”
他擦去眼角笑出的泪,筋疲力尽地瘫倒在宽大的椅子上。
“你以为我们不想说吗?你以为我们没说过吗?可是你觉得,现在外面的这种环境,有人会听吗?”
“他们只会把我们所说的当个笑话、当个屁放了!”
“现在好了,我们想说也说不了了。”
柳长归抿着唇,华渊不用看都知道,那是不同意他说的话。
“那为何还要挑起这次战争?”
华渊长长地叹息一声,仿佛是叹息柳长归不懂他的乐子。
“还能是因为什么,好玩儿啊?”
他坐起身,手中灵力一动,在半空中显出一幅画面来。
那是一队被派出除魔的修士小队,魔修们将手中的粉末一扬,透明的,几不可见的粉末便飘散出去,没有进入战场的修士们只看到自己的队友组员被魔修们残忍地杀死,悲痛欲绝地哭喊着,要冲上来报仇,却被别的同伴拦住。
而真实的画面则是——
魔修们强忍着笑意欣赏了一会儿这画面,才把暂时被封住声音、手脚皆无力,却还要瞪着他们的修士带回魔窟。
他们不会告诉这些修士原委,只是将他们拐来,让他们去顶着太阳去田间犁地。
修士们被禁用灵力,苦不堪言,却碍于居人篱下,又怕这群魔修们一言不合要了他们的命。
还想留着条命出去的,就任劳任怨地干活,不想干的,就被魔修们拉进小黑屋关上几天不给吃喝。
修士嘛,吃喝倒是无所谓,只不过被关进小黑屋,还一关就是好几天,是个人都受不了。
过不了几天,便又崩溃地吵着要出来犁地,一个两个老实得不行。
画面隐去,华渊早笑得合不拢嘴,又歪在椅子上乱笑。
柳长归沉默地抽了下嘴角,不知该说什么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