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满身脏污
黑云压城,京城内大雪纷飞。
阵阵寒风呼啸而过,冷劲儿直往人骨缝里钻。
天色渐晚,风雪越来越大。
小贩们缩着脖子哈着冷气儿,收拾东西早早的回家。
“今天收的挺早啊?”
小贩“嘿了”一声抬头,那路过的行人早已经不等回话就缩进了一边的房屋。
实在是太冷了。
冻的通红的手指挑着货担,小贩不敢耽搁,压紧帽子,赶紧往家赶。
雪花翻飞间,热闹的大街如今空空荡荡,除了蜷缩在墙角的乞丐们,再无一人。
慢慢的,乞丐们也受不住了,三三两两的找个遮风挡雪的屋檐去了。
只有一个乞丐,一动不动的趴在那里。
任风雪侵蚀。
一阵风吹过,带来阵阵骚臭,那乞丐四肢诡异弯曲,身下一摊摊屎尿无人搭理。
“哒哒哒”
豪华的马车停在乞丐不远处,下人先是铺上木板,在垫上红毯。
车中的公子才由下人挑开车帘,披着白色狐裘缓缓走下车。
一旁的下人恭敬的为主家撑上一柄油纸伞。
洁白的鞋子踩在红毯上,丝毫不染尘埃。
“你竟然还没死?”
男子墨发披肩,眉间三瓣莲花花钿,容颜倾城,却口吐恶语。
“那真是让你失望了。”
地上的乞丐微微转动脑袋,杂乱的头发下那露出的眼睛充斥着滔天的恨意。
那曾经容貌艳丽风姿卓绝的脸,如今刀痕纵错,那左眼空荡荡的竟是被人生挖掉眼珠。
她们竟如此对你……
男子暗暗心惊忍不住后退两步,一边的随从赶紧上前搀扶。
“公子不必惊慌,如今她断手断脚,又瞎了只眼,只能等死罢了。”
“哪里还是当初的人上人,如今不过是一个满身屎尿的乞丐而已。”
衿容看着趴在地上一动不能动的姜棠,心却一直不能平复。
想当初,她多风光啊!
右手拥有富可敌国的财力,左手掌握着最新奇厉害的武器制造。
为人放荡不羁,做事心狠手辣。
是各国女帝的眼中钉,更是座上客。
可结果呢?
姐妹反叛,枕边人捅刀,全部财富被瓜分,自己也落的如今地步。
如今这般,又有何惧?
姜棠费力的扬起脖子,空洞洞的眼眶直直的对上衿容。
那个曾经自己身边最得宠的男人,无数珍宝捧到他面前,只为一笑。
还记得他当初怎么说的?
“我别无他求,只求小姐日日陪郎身边,便心满意足了。”
狗屁的心满意足!
我如今这番样子,还能没有你一番助力?
大雪簌簌落落,姜棠的一字一句却格外清晰。
“乞丐又如何?再脏再臭又如何?你衿容当初脱了衣服跪在我面前,祈求我怜悯疼爱的时候,那可是喜欢的紧呢?”
衿容咬紧牙关,面色更白了几分。
“你闭嘴!!”
“那皮肤又白又软,手感极佳!”
“胡说八道!你给我闭嘴!”
“不愧是京城第一才子,就连口活都比别人好呢,那舌头那叫一个灵活!哈哈哈哈”
衿容身后跟随的女奴各个眼冒金光,一看就是被姜棠勾起邪恶心思。
她们那赤裸裸的视线让衿容如芒刺背,如此私密的事情被一个女子大声宣扬。
他还有什么脸面,绝对不能传到三皇女那里,她曾答应纳我为侍!
所以,衿容眼神轻扫了一圈,这些人,都得死!
想到这里,衿容镇定也放开了许多。
整了整衣袖,慢慢开口道。
“这世间有名的男子哪个没在你身下待过?到底有多少男人,怕是你也记不清了吧?”
“身边人那么多,可笑却无一人真心对你。”
姜棠听了却毫不在乎,真心这个东西,她都没有,为何强求别人的?
姜棠,没有心!
这一秒,和你浓情蜜意天好地好。
下一秒,就可以把你送到别人床上换取利益。
她恨的从不是他们的背叛,而是恨自己的大意和软弱。
还不够狠,就应该把他们按进泥土里,挤压全部空间,在没有兴风作浪的资本。
就应该灭了这四国,将她们彻底踩在脚下,才能安分。
心慈手软,你该落得今天结局!
姜棠,你就是个废物!
衿容看着一动不动的姜棠,曾经,他也曾满心爱意对待这个女人。
丢掉一切男人的自尊自爱,跪在她脚下祈求怜悯。
大方,温柔,俊美,权势,财富集一身的女人,哪个男人不爱呢?
与其说众多男子无一真心对她,不如说,是无一人得她真心。
谁让他们爱上一个没有心的女人,得不到就毁掉。
衿容搀扶着下人的手,慢慢的走回马车里,在掀帘的那一刻,一颗泪珠滑落脸颊。
这场大雪会留下她的性命,也会埋葬他的爱情。
一切都会终结于,这个冬天。
马车哒哒哒的走远,城墙的一角又恢复了死一般的寂静。
时间在流逝,姜棠在等死。
雪一片片覆盖住了马车的痕迹,姜棠身上已经积累厚厚的一层雪花。
冷,
意识慢慢模糊。
“妻主!妻主!”
小手轻轻的将姜棠脸上的雪花扫落,一个瘦小的男人穿着补丁贴补丁的衣服,哆哆嗦嗦的蹲在她面前。
那补丁衣裳,竟只是薄薄的夏衣。
有点眼熟,他是谁?
男人费力将姜棠扶起来靠在墙边,避免不了沾了她身上的脏污。
“脏……”
姜棠喃喃道。
“没事的妻主,我们回家洗洗就行了,我…奴一定给你洗的干干净净的。”
男人骨瘦如柴怯怯低头,不敢看她,不难看出,他怕她。
既然害怕,为何救她?
妻主?
突然脑子里灵光一闪,姜棠仔仔细细的打量他。
头发用发带在脑后绑成一个丸子,巴掌大的小脸被冻的通红皲裂。
右边的脸精致无暇,那双小鹿眼里,满是生活苦难留下的阴影,带着淡淡的岁月痕迹却难掩风华。
左边脸上却是一大片像是被烫的疤痕,本来精致的脸被破坏的瞬间没有美感。
江柚白?
这个被遗忘多年的发夫,他怎么会出现在千里迢迢的京城?
有什么阴谋?还是什么算计?
直到江柚白将姜棠背到瘦小的背上,姜棠都没有想到,如今她还有什么地方值得算计?
“妻主,奴带你回家,你别睡觉好吗?”
天太冷了,很容易睡死过去。
“和我说说话吧……”
她想知道,他的目的。
“嗯,奴带妻主回家,家里养的两只鸡,都会下蛋了,我给妻主做蛋羹吃好不好?”
江柚白眼泪忍不住的流,拼命的想和姜棠描述蛋羹有多好吃,但他言语匮乏。
只能干巴巴的四个字。
“可好吃了。”
姜棠出事以来,第一次露出了笑容。
什么美味佳肴她没吃过,什么奇珍异果她没尝过,怎么会被一个小小的蛋羹吸引呢?
想到这里,笑容又消失了,从前在风光又如何,如今还不是苟延残喘。
“你为何来京城?”
“刘三跟我说你出事了,我就收拾东西跑来找你了,你看,我厉害吧,找到了你了。”
记忆有点遥远,刘三好像是最早在村里和她一起招猫逗狗的流氓……
找上江柚白,多半没好事。
“扑通!”
江柚白力气太小,没走几步,两个人就摔进了雪堆里。
江柚白带着哭腔第一时间将姜棠抱出来,蹲下身子就要在背到背上。
“对不起对不起,这次不会再摔了。”
“哭什么?”
她被亲友背叛,没哭,被挖眼断四肢也没哭。
有什么好哭的,哭泣,是让敌人痛快的事,她不做。
“妻主,疼吗?”
江柚白问完又低下头,喃喃自语道。
“我又傻了,怎么会不疼呢?”
那可是手筋脚筋啊,多疼啊……
江柚白吸了吸鼻子,抓着袖子擦干眼泪,小鹿似的眼睛里却又蓄满了泪水,强颜欢笑的对姜棠道。
“妻主,我一定会带你回家!”
就算是拖,我也会带你回家。
那样的地方,一个人真的活不下去了……
一米六的江柚白,怎么背的动一米八的姜棠呢?
姜棠说不上现在是什么感觉,心里有点酸有点涩,酸酸胀胀的好难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