戳心窝
据她目前所掌握的线索和情报,那地契无疑应落在三大玄门之手,今日却骤然从他之口得知,似乎另有隐情?
“是这样……”百星竹上前一步,语气平和地解释道:“原本一切均已商定妥当,只待交接之际,却不料我那母亲突然插手,撒泼打滚,非要众人将地契交于她保管。此番我前来,正是为了与你商讨此事。母亲已将地契准备妥当,只待你上门取走便是。”
百寒始终低垂着头,未曾出声。
而月悬听闻此言,心中略微动容,正要开口,却又被贸然打断。
“噫,可悲!”百星竹摇头嗟叹,语声悲怆,“千年宗门埋血河,一朝覆灭为乌有。白骨累累,杂乱无章,昔日繁华皆成空,烟消云散,百年如烟,唯留孤影悬心苦。难以言表,真是可悲,可叹,可怜啊!”
他前进的步履沉重,叹息声声,举止之间透露出无尽的感慨与哀伤,如秋风扫落叶般凄凉。
身后的月悬与百寒,却感到心中一阵梗塞,躁动难安。
两人的拳头紧握又松开,反复不已,磨着后槽牙,恨不能一拳击出,以解心头之恨。
正待二人欲伸掌弹指,施展暗手之际,几人已来到了尹雪面前。
月悬深吸一口气,忍之又忍,强行压下心中的怒火。
若非念及儿时相伴之情,以及凌烟叔母之面,她必定难以饶恕这嘴欠的大哥。
百年光阴流转,此人却依旧故我,仍是那般令人欲挥拳相向之态!
她心中思绪万千,飘忽不定之际,尹雪轻握胸前玉牌,声音温婉,“此地距马车不过数十步之遥,为何此时方至?”
百星竹闻言,不知从何处取出一柄精致折扇,轻轻摇动,面色凝重如墨,“提及终南楼百年前之惨事,心中感慨万分,故而多言了几句。罢了,此刻阵门已启,我等当先入尹府,为尹殇舍弟疗治伤势吧,这才是顶顶要紧之事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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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人并肩伫立于尹雪之侧,她定立其间,手中紧握着那枚玉牌,口中轻念咒语。
顷刻间,众人只觉眼前犹如被黑暗吞噬,继而又有一道耀眼的光芒闪过,不过须臾,已被传送至了一处宽阔华贵的府邸之前。
远处,一瀑布如银河倒挂,水声轰鸣,声势浩大,虽未见其影,但闻其声已足以震撼人心。周遭乃是一片茂密的丛林,藤蔓缠绕,花丛簇拥,生机勃勃。
正门是采用灰色巨石堆砌而成,每一块石头都仿佛经过匠人精心雕琢,光滑如镜,毫无瑕疵。
门环则是由青铜所铸,上面雕刻着八卦符文。
月悬抬头仰望这座通体玄灰色的巨大府门,轻叹一声,“岁月流转,百载悠悠,摘星堡仍旧宛如初见,未曾有丝毫的变化啊!”
“外观犹昔,而内里已生巨变。”尹雪眸中闪烁激动之光,嘱咐道:“因家兄数载来性情沉郁,屡有自戕之念,故堡内凡其所行之处,皆无锐利之物。今他心思敏感,既惧人劝解,又惧无人理睬。每见弟子聚集,便疑众人暗中论其颓废。因此,弟子们皆避于堡外或兄长休憩之时,方敢私议。”
“是吗?犹记得尹殇兄长年幼之时,最是顽皮。凡大人所禁,皆反其道而行之。且其性情亦是众中最佳,未曾与人冷面相向过一次,每日皆自信开朗。看来,修为尽失,确实让他深受打击,心境已非往昔。”
“非是如此。”尹雪眼含泪光,红肿若桃,手帕轻拭泪珠,“兄长初遭此难,尚能自持,以为修为可再修,腿疾可力复。直至知晓再无法站立,他亦沉默良久,而后以笑面坦然接受。然……真正令其心境大变的,另有缘由……”
她几度欲语还休,哽咽难继,目光却紧紧锁于摘星堡之门,言语难出。
“唉……”百星竹长叹一声,代为述说。
“此前皆是小事,令尹殇真正崩溃的,乃是在一日清晨,他突然四肢皆僵,动弹不得,连日如此。其间,连自解屎尿之事,亦需他人照料。你当知他昔日的叛逆与傲气,此事之于他,犹如天塌地陷,乃灭顶之灾。这般自怨自艾,我倒是能感同身受。若此事加诸己身,我亦愿早日超脱,重入轮回。”
“这最后一句,你是当着尹殇兄长的面,亲口说出的吗?”月悬心中震惊,遂出言问道。
百星竹闻此,面露不悦,斜睨她一眼,愤慨道:“我岂是那种专喜揭人伤疤的不义之辈?身为我们之间最为年长者,我自当竭力以慰,使人心安。此等话语,我岂能当面言硕于尹殇。”
“……所以,星竹兄长又是在何处提及此事的?”
尹雪此时抽泣不已,怒目圆瞪,嗔怪道:“星竹兄长是随百叔父莅临之时,竟在我父母及一族弟子面前,公然出言。其言更甚于此,竟说出以毒药赐于兄长,使其早日解脱,再入轮回的话。幸得盼了月悬妹妹及时到来,否则我……也许会听从星竹兄长之言。”
“你怎么能断章取义呢?”百星竹怒拍折扇,一脸正色道:“我当时确是先议于万仙大陆寻觅良医,若实寻之不得,方出此下策。你这丫头,只道后半,不言前语,心计颇深,损我名誉。”
月悬嘴角微抽,“即便如此,也不应在一族子弟之前,公然出此提议!”
百星竹诚恳剖白,“我此言皆是为了他好……”
“还有完没完了。”百挽歌突然抱臂大喝,如雷霆般怒斥道:“你们聚在此地吵个不停,究竟所为何事?能治则治,不能则去!何必在此磨磨唧唧,故作姿态,假模假样。莫非是自身医术不精,故意拖延?若无此能,便别再摆出一副济世圣手之态。还想要强行撑门面,哼,这样的人想必父母兄弟亦非善类。活该终南楼得罪甚众,被仇敌焚毁,啊……”
她双手紧握,鲜血自掌心滴落,眼中满是不可置信之色,凝视着前方,颤声问道:“兄长,你为何打我?我究竟说错了何话……啊!”
她缓缓抬起双掌,已是鲜血淋漓,突如其来的疼痛使她眼中泪水瞬间涌流而出。
她怒瞪百星竹,直向望去,泪光中透露出愤怒与愕然。
初听这侮辱之言,月悬兄妹与楚箫云原欲动手,但见百星竹面色冷沉,毫不留情地施罚,且顾及他与凌烟叔母的情面,终究强忍怒气,勉强按捺住心中之火。
“你虽出世较晚,可已历百载春秋,理应知晓终南楼在玄界的显赫声名。平日里玩笑闲谈,编排一二尚可,今日言辞其恶劣程度,不敬之狂妄,竟要将母亲置于不义,置纵横山庄于无情,实令我难堪之至,家族声誉亦因此蒙羞。”
百星竹一字一句,“你轻易出此狂言,未曾深思,若百年前乃是纵横山庄覆灭,唯你一人独存于世,他人当面如此编排,你又将作何感想?昔日一夜间,四大玄门之一覆灭,凶手至今逍遥法外,未曾缉拿归案,你可知其中厉害?日后你必须收敛言行,否则我将把你百年间所言所行,尽皆告知母亲,让她定夺…………”
听闻此等言辞犀利、毫无滞涩的肺腑之言,月悬心中已然平和许多。
百挽歌生的最晚,百年前与自己未曾有丝缕之交,以后自然也不会。
她微微抬眸,心中有了决断。
不论百寒所藏何念,无论凌烟叔母与星竹兄长如何和煦可亲,这桩婚事,绝无可能。
百挽歌双手染满鲜血,如红樱般刺眼,眼中泪光闪烁,其余几人皆静默,无人上前阻拦,亦无人叫停。
直至日头西斜,如血般残阳洒落,月悬方才笑意吟吟,止住了百星竹那激烈的言辞。
百星竹停止责骂后,转向百挽歌,又道歉许久,此事才勉强揭过。
因待会儿须得拜见摘星堡诸位尊长,在征得月悬意见后,遂赠与胞妹一小瓶药粉,嘱咐其勿再拖延,勿再耍小性,速速整理仪容。
事后,尹雪领头,几人步伐缓缓,而百家兄妹则如影子般无声无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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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吱——呀——”
尹雪指尖轻触府邸之门,那门扉便似知晓人意,自动向两侧敞开,发出古老而沉重的声响。
几人紧随其后,步入其中,眼前忽地一暗一明,待视野重归清晰,已在一处别致的小院庭园。
月悬回身环视四周,“我们已入府了吗?”
尹雪手持一枚闪烁着灵光的玉牌,口中轻语,须臾之后,她向那玉牌微微颔首,继而转身向众人解释。
“门上设有传送阵法,能依人心所向,随机传送至所愿之处。府邸前庭乃炼丹、修习与藏书之所,而摘星堡众人实则皆居于之后的小院中。我们现在身处的便是兄长的院落。”
“尹殇兄长此刻在屋内……休憩吗?”月悬指向不远处屋门。
尹雪以手帕轻轻整理着稍显狼狈的仪容,“方才我与父亲母亲传音交谈,得知他们今日恰巧外出,故所有事宜暂且由我安排。月悬妹妹,你……”
她轻抿唇瓣,似是鼓起勇气,继续说道:“你可否暂且搁置休憩之事,随我前去探望我兄长?”
月悬回以一抹慰藉之笑,“既然已至此处,岂有离去的道理。走吧,仍旧由你在前方引路。”
闻得她如此爽快之语,尹雪竟难得地不顾端庄,在原地轻跃一下,笑容如花绽放,“月悬妹妹,你可真是太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