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善良的人总是习惯性地把所有的过错都归给自己
葛宇轩办满月酒的时候，葛洪回了老家。
葛军一直是反对办的。
他爹葛建设的离开没几天，才五十多岁，现在已经有风言风语说秀秀的孩子命硬，本来葛建设不会死的，是这孩子的到来逼走了他的命。
时代的车轮滚滚向前，人们心里的某些执念却依然深刻。
就像这种联想，再过几百年也还是这样。
刘月娥听见这话，心情很复杂，不知道该怎么决定。
不办吧，葛宇轩是自己的长孙；
办吧，又顾虑到乡亲们的闲言碎语。
葛洪站出来说，既然父亲的离开已成定局，活着的人就尽量喜庆点，让生活有点奔头，这酒席，一个字：办！
有了他发话，葛家就着手准备了这场酒席。
葛家庄有现成的做酒席的人，设备，葛洪和葛军去请了他们，他们也都爽快地答应了。
只是谁都没想到，在这个喜庆的现场，喜气洋洋的葛军竟然突然一头倒地，再也没有醒过来。
医院的医生说，是心梗发作，错过了最佳抢救时间，神仙都回天无力。
刘月娥捶着医院的墙壁哭昏过去一次又一次，葛磊已经吓傻了，只有葛洪和秀秀谁都没掉一滴眼泪。
秀秀的眼神透着一种使人琢磨不透的东西。
葛洪把刘月娥拉到一边，交待道：“娘，看好我大嫂！”
刘月娥越是在哭，说明她人是清醒的。
现在最吓人的是秀秀和葛磊。
葛洪把葛磊拉到一边，使劲拍他的脸让他魂魄附体。
葛磊机械地应着。
”看好大嫂！”
葛洪虽然没有对着镜子看过李卿出轨后他有那么几天的眼神，但他心里熟悉这种感觉。
突如其来的噩运，砸碎了人对生活所有美好的向往，只想速死，就是这个样子。
不会哭不会闹，连一滴泪也没有，平静得让人不寒而栗。
“娘，我哥我爹已经去了，家里不能再走人了！”
葛洪忍痛叮嘱着交待着还算有口人气的刘月娥。
兄弟三人，排行老二，却不得不接受命运的安排，成为一家人的顶梁柱。
自己还在舔舐着伤口，却又要马不停蹄给人找纱布。
不管葛洪想不想接受这命运的安排，能不能接受，他都得受。
喜事变成了丧事，小被子包裹着的葛宇轩更成了大家心照不宣的罪魁祸首。
刘月娥甚至生出了把这盼星星盼月亮盼出来的长孙送人的想法。
“娘！现在你们谁都不要胡思乱想！也不要对我大嫂说一句不敬的话！
这事谁都不怨，就是我哥有病！”
葛洪心里不是没有别的想法，但他把心念都集中一点，用来对抗生活的不幸。
这时候，每一点多出的胡思乱想，都会成为压垮人的最后一根救命稻草。
家塌了，他得站出来顶着，他不能让这个家无限塌方下去。
在村上热心人七手八脚的帮助下，葛军下葬到葛建设的坟旁。
生是一家人，死是一家魂。
“哥，好生照看着爹。”
葛洪跪着磕了三个头，喃喃交待着。
“秀秀——”
“大嫂——”
身后传来刘月娥和葛磊撕心裂肺的惊呼。
只见秀秀倒在一棵大树旁，额角渗着血。
拼了命要制止的事情还是发生了。
秀秀和葛军虽然结婚时间不长，两个人感情却异常深厚。
一个人走了，另一个人生不如死，不顾活着的人，一定要跟了去。
秀秀这几日的眼神就是这样。
“娘，这几日得日夜守好我大嫂，轩轩没了爹，不能再没了娘！
家里不能再出事了！”
青鸾这几日也在葛家帮忙，她粗手大脚，做事却很细致，和外形像是两个人。
“洪哥，你去歇两分钟，看你的眼眶血红血红的。”
青鸾看着葛洪，脸上是说不出的同悲同伤。
她从出生到现在，还是第一次见喜事变丧事的。
她觉得人的命太吓人了，说走就走，一点由不得自己，真是万般皆是命，半点不由人。
她想为葛家做点什么，却又觉得自己没有什么更多的能拿出手的东西，就主动过来帮忙，看见什么做什么。
青鸾的善良感动着葛洪，葛洪朝她投去感激的一瞥，青鸾却莫名红了耳朵。
葛洪没心情多想，刘月娥却在悲痛中看见了青鸾的反应。
心里长叹一声道：“我们这葛家上辈子是造了什么孽，得罪了哪路神仙，弄得家破人亡。
程程没了娘，轩轩没了爹，她又一早失了老伴，一家人也快凑不齐一个家了。”
刘月娥是想不通的。
她为人善良，处处讲究积德行善，信奉善有善报，恶有恶报。不是不报，时候未到。
如今应在自己头上，这又算个什么呢。
他们一家人没跟葛家庄任何一个乡亲红过脸，没说过别人一句不中听的话，连家里喂的鸡鸭鹅，也都没当畜生呼来喝去过。
善良的人永远想不通积德行善为什么会积出恶来。
因为他们忽略了一个事实，生老病死哪能是人类的恶？他们葛家，只不过身体健康出了问题，和恶有恶报没有半毛钱的关系。
可善良的人总是习惯性地把所有的过错归为自己，然后更加潜心善良下去，使世界变成了两极分化的样子。
善者更善，恶者更恶。
刘月娥，葛磊不敢再有半点大意，按葛洪的交待，24小时不断人地守在秀秀身边，直到一周后秀秀主动开口说话。
“娘，你和葛磊去歇吧。为了轩轩，为了这个家，我不会再寻死了。”
刘月娥打电话给葛洪，问他这种情况该咋办？
葛洪想了想，让他们照秀秀说的去做。
张薇快下班时，把葛洪拉到一无人处，塞给他一个信封道：“老葛，帮不上别的忙，一点心意。
别推来推去，很烦人的！”
葛洪对张薇的感情越来越复杂，他发现在这个凉薄的社会，抛开别的不说，张薇绝对是一束光的存在。
为人豪爽大气，路见不平敢一声吼，可这样的一个人为什么却抱有那么奔放的性态度呢？
葛洪琢磨不透，他相信很多人也琢磨不透。
回老岳父家接女儿，老岳母孟粉讪讪道：“你不在的这些日子，都是卿在照顾程程，一晚上也没出去过，把程程接回来就辅导她写作业，夜里搂着她睡觉。”
葛洪转头对李卿说：“辛苦了，谢了。”
他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
虽然李卿这样做，他有些意外，但理智告诉他，她是当妈的，不该这样做吗？这样做很稀罕吗？
不，这只是她应尽的义务和责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