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5章 确认
转眼间,距离贺之谨还是草民之身、入朝请缨前往卫城抵御狼族侵袭那日已经过去了整整两年。
两年时间,身份地位以及心性上的巨大蜕变无不彰显着她的才干以及才略。
但在某些方面,却是又好似什么都没变。
淮阳侯世子唐晏,先她一步在殿宴上、文武百官天子面前表达对公主魏澜的爱意、相言求娶。
不知道是该说他比贺之谨要勇敢随性,还是该说贺之谨比他更谨慎细微呢……
拾拿桌案上四散的酒杯碎片,因一瞬的出神而不慎剐蹭留下伤痕,隐匿但醒目。
贺之谨就跟感觉不到知觉一样,继续挑拣。
周围有零星几个官员注意到了她手上的伤痕,纷纷投来好奇讶然的目光,试图从她的表情和举止中寻找答案。
然而,她却似乎对自己手上的伤痕毫不在意,继续专注于自己的事情,仿佛那些伤痕对她来说并没有什么特别之处。
这种淡定的态度让官员们更加困惑,也让他们对贺之谨的行为更加欲想揣测,闭口不谈的同时又在暗自观摩,生怕错过什么细节。
与宴席上众人起哄唐晏夸赞起勇气敢求娶公主、对他那稀疏可数的功绩夸夸其谈的氛围截然不同。
贺之谨表面在听,实则已出神有一会儿了。
她清晰记得,自己将那人视作最为耀眼不可忽视、不可亵渎的存在的缘由,究竟从何而起……
元德三十六年,彼时的贺之谨还是女相之身,十六岁的年纪风华正茂,样具雏态。
从小苦学兵书策略,饱读经书,深谙兵法,阴谋阳谋之计熟记于心,只为在某日国家危难之际好大展拳手,护国于无虞。
没成想初次下山,苦寻立身之处无果。
跪求官府,府令以她为女子之身且科考科目没有“谋策”这一项而严令拒绝,并施以推出府门外令行不可再进的口谕,算是彻底断了贺之谨的立志之路。
无奈之下,漂泊数月,奔走相求……
——“大人,你考考我!我真的熟知兵法……奇门遁甲还有阵型,布阵图我画过不下……!”
——“我呸!有什么用?且不说你这学的是什么杂七杂八的东西,什么兵法阵法的,就你,女儿家,不寻思找个人嫁了还在跟我在这扯东扯西,别烦我,快滚!”
这种话,贺之谨已经听过无数遍。
她不明白,难道自己努力这些年都是徒劳?只是因为自己是女儿身,难道就要前功尽弃!
——“大胆!见到公主凤驾,为何不跪?”
旁边有人好心拉了拉她的袖子,示意她赶紧跪下。
贺之谨这才稍稍回神,抹去了已经遮挡住视线的泪点,大喊着“殿下恕罪”。
她听见有人在说,坐在风轿辇里的是当今圣上最宠爱的公主,魏澜。
原来是公主,怪不得生得如此美丽。
后来,贺之谨不知道哪里来的勇气,冒着多大的风险用了此生最无畏的勇气……向她诉苦。
再后来,她听见她说:
——“如若事有不公,那就竭力更改。有些时候有些事,非用不寻常的方法所不能解决,言尽于此,自行体会。”
……………
“贺卿,你这手怎么了?来人,宣太医!”
细看,贺之谨那手指上的伤痕不知何时已被她按压“摧残”到有些触目惊心,也怪不得远在上首的魏彰所能发觉。
贺之谨已经从方才的念想中回神,起身的时候险些没站稳:“不必劳烦太医了,是臣殿前失仪,还请皇上恕罪……”
魏彰难得的有些面色不善。
魏澜不明所以,还以为是自家父皇起了不耐烦之意,赶忙贴近:“父皇,许是……国师今日情绪不佳,就不必迁怒了吧……”
“哼”魏彰冷哼一声。
她居然觉得自己是在乎这个?
他面色不善是源自于贺之谨身为自己绝对信任的心腹大臣,甚至是知己之情,何必几次三番就说饶恕?太过疏离了!
酒过三巡,时机将至。
魏怀翼率先开口:“皇妹,皇兄就先预祝皇妹早日择得良婿,武艺更进一步,也争取哪日在谋略方面超过军师。”
他说着朝贺之谨那边看了一眼,明显是在调笑:“只希望军师千万不要懈怠,别叫我这皇妹轻易赶上才好。”
“皇兄此言差矣。”魏澜悠悠道,“军师之才,我等怕是很难赶超,只能寄希望于军师能稍稍放水些兴许还有一线之机。”
这话说的,明显是有恭维的成分在。
她是故意的,目的,是为了让不知为何情绪低落的贺之谨能兴致高涨些,不多,一些就好。
这样沉寂的她,魏澜不习惯。
…………
沉默半晌,气氛逐渐有些诡异。
直到魏澜快要忍不住想当场质问,贺之谨这才慢慢悠悠,稍有感伤,明显心不在焉地拱手:
“微臣预祝殿下…早日择得……良婿,武艺精进,平安顺遂……”
说完这句,她最后看了一眼那位名唤唐晏的淮阳侯世子,露出了自被任为国师后的第一次自卑情绪。
…………
终于散宴了。
百官争相告退,其中当属一身蓝袍的那人最是积极。
贺之谨脚步匆匆,头也不回地朝殿外走去,她的步伐越来越快,甚至有些踉跄,似乎想要尽快逃离这个让她感到无比压抑的地方。
每一步都带着沉甸甸的重量,仿佛踩在棉花上一样无力。她不敢回头,生怕一转身就会被人看穿她内心早已波涛汹涌、濒临失控的情绪。
然而,尽管她努力克制着自己,但那股情绪却如潮水般源源不断地涌上心头,愈发强烈。
她感觉自己的胸口像是被一块巨石压着,呼吸变得急促而困难。
此刻的贺之谨只想快点离开这里,找一个安静的角落,让自己好好平复一下心情。她知道,如果再不释放这些情绪,她恐怕就要崩溃了……
“贺之谨——”
在叫谁?
魏澜见她停下了步子却没回头,饶有兴致的挑了挑眉,无奈的叹了口气。
不顾在场还未离去的文武百官、王公贵族,包括方才公然求娶的淮阳侯府一行人……
魏澜上前一把拉住还愣在原地的贺之谨,在她迷惘失措又带些委屈的眸光中,失笑凑近她的耳边,语气坚定:
“你好歹…稍微克制一些情绪啊。”她笑了笑,你这样……我恐怕是要忍不住。”
本来她还在迟疑,还在犹豫。
但经过这么一出……
她终于可以确认了。
这场名为一厢情愿的戏码,终于在今日,实现了两情相悦的转变。
然而平常一点即通,单凭一个眼神就能参透他人情绪的贺之谨……看着自己埋藏在心底最深处的那个人看向自己的眼神明显有些异于往日后……
她表示:
这是什么眼神?她笑什么?
被人求娶就这么高兴?
别拉着我!让我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