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9章 连环计（4）
祁风华摇摇头，师父曾经说过，如果你不能说服一个人，你只有两种选择，一种就是走得远远的，一种就是与他一起沉沦。他走不了，那么只能舍命陪君子了。
那男子点头：“是。”
包间里一切重归平静，一个三十出头，一身布衣的男子从圆桌后面站直身子，躬身叫道：“主子。”
“快坐下。”秦修之利落地从腰间掏出易容所需用具，好在刚才方繁只是扒了他的衣服而已。说起这个，他想到方繁所说的话，商君会是女子吗？不，不可能。即使心里一直在否定，脑中又不由得想起商君光洁的面庞，红润的薄唇。
一辆纯黑的马车停在离尚书府不远的暗巷里。马车旁，年轻的车夫蹲在巷口，戒备地注视着四周。一个布衣男子从车夫身边走过，忽然将一块黑布包裹的东西扔到了车夫手里。
秦修之一惊，回头就看见萧纵卿暗沉的脸。未等秦修之开口，萧纵卿丢下一句：“退回去再说。”转身走进了环翠楼。
好一招声东击西，调虎离山之计！那八十铁甲军应该只是监视三儿他们，为的就是让他们不能脱身去救援，谁说新任铁甲军将领有勇无谋，这一招真是精明。
“是。”黑衣人躬身退去，数道黑影也朝着马车的方向掠去。
我不找你，你倒是送上门来了。白衣男子一扫刚才懒洋洋的样子，轻抚着右臂上的伤，指着最前面的祁风华，沙哑的声音冷冷说道：“追！那个人，我要活的。”
马车未靠近尚书府，已被卫兵拦截，喝道：“来者何人？”
将最后的胡子打理好，秦修之笑道：“好了。”
听见声音，几个侍卫赶快出了小间，打开房门，只见商庄主微微拱手，回道：“大人客气了，商君一定到，请。”
“萧纵卿呢？”从昨日起就未见三儿，商君猜他一定另有安排。
秦修之收起用具，说道：“赶快把衣服换上。”
一听是方繁，卫兵立刻收了气焰，回道：“是方大人啊！请您出示令牌。”
商君暗暗舒了一口气，现在他身边可用之人真的不多。
秦修之喘着粗气，全身的力气也像是被抽空了一般跌坐在地上，手中帕子早就被方繁暗黑的血浸湿。秦修之闭上眼，深呼吸了几下，才缓过劲来。屋外人声鼎沸，不时传来美妙的乐曲，包间里却安静得让人心惊。
方繁一双眼早已充血，不敢置信地死盯着眼前的男人，他居然可以模仿他的声音！他到底是何人？
小二鱼贯而入，菜品也纷纷上桌。
予函一定不能死！
何成正打算送出令牌，一只透骨钉朝着他的方向直射而来，嵌入马车壁上。卫兵大惊，叫道：“有刺客！”一时间尚书府前一片混乱。
“是。”
烛光下，四人围坐在圆桌前紧张地部署着。尚书府外，刚刚拿到令牌的予函仍旧不知，危险正一步步临近。
“方繁”一愣，连连摇头，他也是一头雾水。
握紧双拳，商君缓缓低下头，对着身旁的祁风华低声说道：“对不起，小师叔。”他知道自己在拿命搏，但是有些事情，是死也要去做的。
“是。”黑衣人不敢多说，立刻退了回去。
秦修之眉头紧蹙，难道被发现了，不可能，因为站在“方繁”身后的侍郎府侍卫也是个个一脸警戒。
帘子被掀开，何绍华兴冲冲地钻了进来，将手里的东西激动地递到予函手中，说道：“主子，令牌送到了。”
轻摇着手中的嫣红折扇，玄铁面具闪着森寒的银光，喑哑的声音在月夜里冷冷地响起，如猫捉老鼠般惬意：“不急，等他们进去了再来个瓮中抓鳖。”
按照商君的计划，事情才完成了一半，想到这里，秦修之赶紧站起来，费力地将瘫倒在地的方繁扶起来，让他坐在椅子上。摆弄了半天，方繁仍是不能坐直。秦修之转念一想，干脆让他半趴在桌上，塞了一个酒杯进他手里，自己也趴在桌子上。
袭慕终于理清了头绪，人也冷静下来，回道：“大约八十人，分别埋伏在环翠楼四周，手中兵器多为弓箭。”
忽然，摇晃的桌布让秦修之眼前一亮，对着愣在一旁的男子说道：“把他塞在桌子底下。”只要他们离开的时候没有异样就好。
“小心！”守在门外的卫溪飞身而起，长剑隔开了飞驰的利箭。
或许是药效发作，或许是方繁已经失去希望，只挣扎了一会，他就不动了，只是那双眼依旧大睁着，满是诧异、恐惧和不甘。
“嗯，惟妙惟肖。”秦修之满意地点点走，脸上已经差不多完成了，加上这声音神态，没有十分也有九分。
今日大人派足了人手，应该没有人能对大人不利，只略微思考了一会，几人点头回道：“也好。”
空拿着用具，秦修之脸色一阵红一阵白。男子担忧地轻声唤道：“主子？”
“是。”
男子坦然一笑，回道：“主子放心，小人在侍郎府潜伏过一段日子，对府中事务和方繁都有了解。至于声音——”
秦修之打量了他一番，身形与方繁颇为相似。刚才只一瞬，他已经匿藏在圆桌下，可见此人机敏。点点头，秦修之问道：“就是你？”
秦修之又看他一眼，没有什么破绽，说道：“走吧。”
男子听命，赶紧将尸体塞进大圆桌下。
何成亦是大惊，回头看去，只见祁风华带着一队人马，追上前来，对他大声叫道：“有埋伏，快走！”
“对。”侍卫连连点头，对着楼下的小二大声叫道：“来人，上菜上菜。”
说完，商君抬起头，眼中是平时常见的坚毅冷静的光芒，看向袭慕和夜焰，朗声说道：“袭慕，为我准备快马。你们可以选择去环翠楼救你们的主子，也可以选择陪我去救予函，你们自己选吧，我绝不阻拦。”
“走。”马车里，予函沉稳的声音传来。何成意会，狠狠地扬起马鞭，马车朝着相反的方向狂奔而去。
袭慕夜焰对看一眼，在对方眼中看见了同样的神情，拱手于胸，两人毫不迟疑地回道：“听凭公子差遣。”只因为眼前此人从未让他们失望过，也因为主子离去前的交代。
顾不得他们的震惊，商君急道：“有多少伏兵？”
“主人，他们来了。”
两人走至门边，男子率先大声笑道：“今日与庄主喝酒，真是尽兴，下次还请庄主光临寒舍。”
不一会，七八个菜同时端了上来。看大人与商庄主相谈甚欢的样子，侍卫也放松了些，意思意思地搜了搜小二的身，没有什么异样，挥挥手，说道：“快进去吧。”
……
看着马车离去，黑衣人轻声问道：“主人？”
男子将方繁放倒，利落地扒下他的衣衫穿好。看着地上的尸体，男子为难地问道：“这尸首应该如何处理？”
屋内久久毫无动静。忽然，商君蓦地睁大眼睛，弹坐了起来。刚才袭慕说什么？铁甲军，为什么会有铁甲军？对付方繁，修之就已经够危险了，如果还有铁甲军——
“请。”御枫与他们一起进了旁边的小间。
尚书府前方的城楼上，一个炫白身影傲然而立，如鬼魅一般。
商君暗暗松了一口气，这就好，有无声门的人，再加上他原来的部署，对付八十铁甲军和方繁的手下，三儿和修之应该不会有太大危险。但是为什么才八十人呢？商君皱眉，上次追捕予函，他们就出动了两三百人，这次怎么——
方繁半趴桌上，不一会，略带酒意颇为不耐的声音再次响起：“都下去吧。”
清了清嗓子，男子开口了：“庄主，你我再饮一杯如何？”
“萧门主与您，不是，与主子一同出发了。据说调集了无声门上百精英，暗伏在环翠楼内外。”
“是是是。”侍卫赶紧缩回脑袋，又合上了房门。
不一会儿，便听见方繁大笑着说道：“来人，今日太开心了，再上些好酒好菜，我要与庄主痛饮。”门外的侍卫对看一眼，轻推开门看去，只见自己大人与商庄主都背对着他们坐着，两人看来都有些微醺地靠在一起，又看见商庄主连连摇手，回道：“大人太客气了，商君实在不胜酒力。”
御枫见小二们都已出来，这些侍卫并未注意少了一个，反手关上门，笑道：“咱们开着门嘛，一眼就能看见有没有异样。”
门外御枫的心也提了起来，手缓缓移到腰间的长剑上。此时，屋内忽然传来方繁的一声怒吼：“都给我滚出去。不过就是碎了个杯子，别打扰我与庄主谈话。”
“大人？”门缓缓地被推开，侍卫伸出脑袋，想要一探究竟。大人今日特别交代，要密切注意款待之人，若是他有一点点异动，立刻擒住。
待秦修之他们都退回环翠楼之后，潜伏在房檐上的黑影也消失无踪。
几个侍卫对看一眼，看包间里觥筹交错，有些动心，又故作矫情地回道：“这不好吧。”
“是！”何绍华钻出车外，坐在何成旁边，轻扬马鞭，马车从暗巷里奔了出来，向着尚书府正门驶去。
祁风华伸出手，暗叹一声，又缓缓放了下来。罢了罢了，随他吧！
秦修之一惊，抬头看去，四周的屋顶之上，隐约可见无数黑影，手中的利箭闪着隐隐寒光。秦修之站定，他们倒没有再射箭，看向“方繁”，问道：“怎么回事？”
御枫侧过身，微微挡住侧开的门，对几个侍卫低笑道：“看来我家主子与大人真是一见如故，平时他是很少喝得如此尽兴啊。”
方繁点点走，回道：“请。”
两人一前一后出了包间。离开前，秦修之向御枫使了一个眼色。御枫了然地走在最后，趁着他们下楼的时候，退回了包间里。
已易容的何成朗声回道：“吏部侍郎方繁。”
走到商君身边，祁风华说道：“铁甲军真正的目的应该是予函。让夜焰带一队人马去通知萧纵卿，保护秦修之，我和袭慕带一队人马陪你去救予函，如何？”
予函紧握手中的令牌，掀开窗帘，一束月光射进车内，莹润的光华照在令牌上，能清楚地看见上面精细的花纹还有每一处细微的凹槽，这是仿制不出来的。确定手中的令牌确是真的，予函说道：“抓紧时间，我们进去。”
两人说笑间已经到了环翠楼外，正当秦修之与男子告别，准备踏上马车的时候，数支利箭朝着他射过来。
“是他？”透骨钉，还有那张年轻的脸庞他可是记忆深刻。
整了整衣襟，秦修之说道：“待会儿你和他们回府，令牌明日我会派人送回侍郎府，尸体留给御枫处理。”
“糟了！”商君低叫，“予函有危险。”
秦修之环顾四周，包间里既没有隔间，也没有屏风，更没有壁柜，空空荡荡的。轻拍着桌面，秦修之暗叹，这尸体要怎么藏呢？
小二们立刻转身出了包间。御枫拍拍几个侍卫的肩膀，颇为熟稔地笑道：“主子们不知道还要喝多久，不如我们就在旁边的小间吃点东西候着，如何？”
透过光洁的琉璃玉盏，男子看了看自己的脸，再看看趴在桌上的方繁一眼，不禁叹道：“主子的易容术真是出神入化。”他也学过几年易容术，但是在这么短的时间就易容得如此相像，他真是望尘莫及。
其中一个侍卫点头回道：“那可不是，大人也极少如此开怀。”
尚书府。
予函不能死，他死了，苍月的希望也就死了。其他亲王要么被下放，要么是扶不起的阿斗，予函是唯一有机会与陇趋穆对抗的人，他的品行和治国之道他是见识过的，他或许能将苍月从苦难中带出来。
正在秦修之一筹莫展的时候，一道冷硬的男声响起：“我们被包围了。”
商君挣扎着站起来，大声说道：“袭慕，进来说话。”
“嗯！”商君心头一暖，轻轻点头，掩下心中的感激。商君走到圆桌前，拿来笔砚，摊开天城地图，说道：“夜焰、袭慕你们过来，我们讨论一下如何营救，然后准备出发。”他要他们都能活着回来。
御枫一脸戚戚然，回道：“既然如此，可别坏了主子们的兴致，上菜吧。”
秦修之回过神来，有些尴尬地轻咳一声，一边帮男子易容，一边问道：“你是否了解方繁的日常行动，语调神态？”要易容成功，光是容貌相似是远远不够的，尤其是声音、语气神态等等，有一样不像，便要败露。
这声音？袭慕急忙推开门，夜焰也进了屋内，看清屋里的商君，两人震惊得说不出话来。是商公子？那他家主子？忽然想到下午说话奇怪的“商公子”，两人立刻了然，那才是他们的主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