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7章 不速之客（2）
“谁？”萧纵卿好奇，能得商君如此肯定的人，必是天下难得的名医。不管这人是何方神圣，他都会为他找到。
心里想着，萧纵卿还真的狠狠地给了自己几下。再次转过头来的时候，商君已经睁开了眼睛。萧纵卿半跪床前，怕是惊到他一般，小声地问道：“你醒了？”
看他虚弱的样子，萧纵卿心痛了，也心软了，轻叹一声，说道：“我知道，我的一些做法，你不喜欢。我答应你，以后有什么事，会和你商量了再去做，好吗？”
“需要这么惊讶吗？”萧纵卿苦笑，一边摇头一边叹道：“我以为，我已经表现得足够明显了。看来，还不够。”
“我……”迎着商君沉寂而认真的眼，萧纵卿迟疑了一会，他不想再骗他。
出了房门，萧纵卿原本还轻松柔和的脸一下绷了起来，对着守在房门的流云说道：“流云，从今天起，十二个时辰寸步不离地守着他，他的命就是我的命！”今天这样的事情，他绝不允许再有第二次！
“不行！”君虽然一个字也没说，但是他从醒来到现在，动也没动过一下，就连他刚才靠他这么近，他也没有出手推开他，声音细弱得他几乎都听不清他在说些什么，这还算小内伤？
“是。”
“已经在大堂等候了。”流云的声音从屋外传来。
这些人都是秦修之的几个侍卫杀的？秦修之到底是什么人？这些黑衣人又是什么人？他们与商君，是什么关系？他似乎还有很多疑惑没有解开。
何成把几个被俘的黑衣人押到陇宜亥面前，几人虽然已经一身是伤，却依旧不肯屈服。陇宜亥盯着他们看了好一会儿，才冷声问道：“你们是什么人？”
“疼吗？”陇琉璃轻轻伸手，想要帮他包扎一下，却被秦修之拦下。
商君忽然低声叫道：“等等。”太过激动，他忍不住低咳了起来。萧纵卿赶紧走到床边，急道：“你有什么事情轻声告诉我就行了，别乱动。”
小师叔应该还在祁家吧，商君回道：“待会我修书让齐凌带去东隅就行了。我们明天起程，这里不是安全的地方，一切等到了天城再说。”今天发生这样大的厮杀，铁甲军一定听到风声，这里已经很危险了。
商君与修之对视一眼。修之也看见了薇娜和莫残的危险境地，对着商君点点头。修之退后一步，商君运气于掌中，使力侧推，木柜立刻打横，隔在木桌前面。薇娜长出一口气，好险，这桌面再来两箭估计就要裂开了吧。
商君感受到手心的力道，刚想回头，四个身形魁梧的黑衣人冲了进来。他们的武器很是诡异，兵器的前端带着一尺长的狭长双刃尖刀，中间是一条软铁链，握在手中的另一端，是一条两寸有余的铁棍。
背对着商君，萧纵卿交握在胸前的手仍然因为紧张而微微轻颤着，他很想知道，商君刚才想对他说什么，但是商君平静的样子又让他很害怕，害怕他说出他承受不了的话。他现在有些后悔了，不该在这个时候贸然表白，或许等他做得好一点，再好一点的时候……
满室皆是闪着寒光的箭尖，纷飞的木屑。看向商君严阵以待的侧脸，秦修之心头一热，第一次，毫无顾忌地紧扣住商君的手。这么多年来，他经历过无数次追杀，这次能与商君同生共死，他也不枉此生了。
商君稍稍偏过头，看向莫残和薇娜。他们躲在推翻的桌子后面，歪倒的桌面上已经插了十几支长箭，每一支都穿透厚达一寸有余的红木桌面，看样子，桌面支撑不了多久。
“是。”
他不说，他帮他说吧。商君轻轻勾起唇角，轻轻回道：“你不会，你觉得对我好的事情，你就会去做。”
说完，他利落地从床上翻身而下，走到门边，沉声说道：“流光，大夫请到了吗？”
轻轻抚摸着他的额头，将他冰凉的手握在掌心，萧纵卿将唇轻轻贴在商君的指尖上，轻声说道：“君，你好好睡，有我在你身边，什么都不用担心。”
流云为难地看了商君一眼，却发现他脸色白得透明，额间一颗一颗汗珠沿着脸颊滴落，嘴唇干涸苍白。流云有些紧张地说道：“商公子，你——”
萧纵卿急急赶来，就看见莫残飞身而出的背影，立刻沉声说道：“流云，追。”
这傻丫头，看不出人家根本不想理她吗，那温和却孤傲的背影，岂是那么容易靠近的？
没有一人作答。何绍华气愤地踢了他们几脚，这些高大的黑衣人居然向后倒去，一动也不动了。何绍华有些傻眼，一边踢着一人的脚，一边骂道：“别想装死。”
商君极力地勾起唇角，故作轻松地回道：“没事，一点小内伤，到了天城再治我也安心些。”
卫溪和齐凌对看一眼，将重伤的主子交给外人，好像不太妥当，但是应该怎么样才妥当呢？他们一时也想不出来，只得呆站在原地。
萧纵卿立刻摇头，说道：“你的伤这么重，明天怎么走得了？”
他也想知道是怎么回事。四人站在木柜后，只听见院外传来了打斗的声音。商君面色沉重地看向莫残，他也是一脸的寒霜。
原本以为同伴惨死，另外三人会被震慑。谁知三人连看都不看倒下的同伴一眼，仿佛死的是不相干的人一般。眼中的冷邪之气让商君忍不住皱眉，他们到底是个什么样的组织？可以对同伴的生死视而不见。
萧纵卿握着商君的手一僵，他不能否认，商君说的是事实，只要是对他好的事情，他还是会去做。
踢了几下，仍是没有反应。何成蹲下身子检查，黑衣人全部口吐黑血，没有了脉息。
商君实在没有力气和他说笑，用力地将头转向床内，不再看他。
陇宜亥看了看门窗尽毁的房间，再看看满地的尸骸，缓缓走出了小院。
何成摇摇头，回禀道：“主子，他们服毒了。”
“三儿！”商君惊讶地睁大了眼睛。
萧纵卿眼中划过一丝伤痛，在他心里，他就是一个骗子吗？
床内侧的丝被上，一小摊暗黑的淤血渗透薄被。商君的唇角，污血缓缓地流淌着，费力地睁开眼睛，压抑地喘着粗气，唇角的血渍他竟然没有力气去擦拭，好在三儿最后离开了，不然他真的装不下去了！胸前一阵阵地疼，一会像火烧，一会像冰窖，每一次吐纳呼吸都好困难。
说完抱着薇娜，闪身出了满是血迹、狼狈不堪的里屋。
他的命就是我的命，流云一怔，这个命令意味什么，流云不敢细想，抱拳回道：“是。”
不高不低的声音，在耳边缓缓响起，没有刻意地加重语气，却是字字句句都钻进耳里，压在心里。因为疼痛，他的眼前几乎是迷蒙的，但是他依然看清了这双执著的眼。三儿的眼睛很美，尤其是认真的时候，就像现在。商君轻轻眨眼，静静的回视他，正要张口说话，萧纵卿忽然用手指轻点在他的唇上，柔声说道：“你受伤了，不要说太多话，好好静养吧。”
杀人灭口吗？萧纵卿哭笑不得，“我不是杀人狂。”他本来只是准备让大夫隔着窗幔诊治，看不见里边的人是谁？也就无从在意是男是女了，想不到商君想到的居然是杀人灭口，他在他心中就真的这么不堪了吗？
三人紧扣手中的利器，一人攻向莫残，一人逼近薇娜，还有一个短刃所指之处，竟是修之，每一招每一式，都是要将修之置于死地。
走到秦修之住的客栈侧院，已经是巳时了。雪早就停了，阳光也比平日来的亮些。黑衣人的尸体和血迹被清理得很干净，小院看起来和平时没有什么不同。客栈里的客人来来往往，秦修之原来住的房间门窗依旧破损，里边空无一物。另一侧的厢房外，守着一个高大的黑衣男子，他，应该是叫袭慕吧。
坐在床前的地上，半靠着床沿，萧纵卿手托下巴，安静地看着商君的侧脸。商君微闭着眼，无奈地说道：“你这样盯着我看，我怎么休息？”
有些僵硬地转过头，看向华丽的帷帐，商君极轻极轻地说道：“三儿，我已经不是小女孩了，你哄一哄就能天真地以为没事了。我不需要任何人宠溺，更不接受哄骗，即使，是善意的。”
深吸一口气，让紊乱的心跳恢复常态，萧纵卿回道：“请他过来。”
靠坐在床沿上，萧纵卿依旧牵着商君的手，只是力道大得让人疼痛。与商君一样，盯着绚丽的床帏，萧纵卿内心苦涩地说道：“我从来就没有当你是天真无知的小女孩，更加没有想过要哄骗你什么，我只是——”停了一会，萧纵卿深吸了一口气，坦诚说道：“只是想要保护你，照顾你，爱你！”
他们才一进门，四只尖刃立刻袭来。商君挥出软剑，剑身立刻与铁链纠缠在一起，铁链尾端险险地划过商君的脸颊。对方使力一拉，商君极力调整内息，手中的软剑才没有脱手而出。正僵持着，他们中的一人看向放在床上的玉玲珑，立刻扑了上去。好在莫残快他一步，以赤炼截住了他的去路，对着薇娜喊道：“薇娜，收好玉玲珑！”
萧纵卿忽然翻过身，双手撑在商君身侧。商君现在根本动不了，只能紧张地盯着萧纵卿。萧纵卿缓缓俯下身子，在两人的鼻子几乎碰在一起的时候，他停了下来。看着商君的眼睛，萧纵卿一字一句地说道：“商君，我爱你。我会爱护你，照顾你一生一世，我的誓言永远都不会变。”
薇娜低叫一声，只来得及将手中的丝带举起，一声尖锐的金属摩擦声之后，短刃被隔在红纱之外。黑衣人瞠目，不敢相信自己的短刃居然刺不破薄薄的一层细纱。而薇娜估计已经使尽全力，一口浊血喷在红绸之上，淡淡的血腥味刺|激了莫残的神经。商君几乎看不清楚他是如何出的剑，一道红光闪过，伤害薇娜的人已经身首异处！血喷洒得半面墙沿尽是血污。
“是。”
陇宜亥和陇琉璃走进院子的时候，黑衣人几乎已经被袭慕、夜焰制服了。陇琉璃最先跑进屋内，看见满身血污的修之，担心地问道：“修之，你，你的脖子！”脖子上的淤痕又黑又肿，看得她心疼得泪眼婆娑。
那时再说，君就会答应吗？他依旧不敢肯定。
房门轻轻扣下。
陇宜亥轻轻皱眉，问道：“是铁甲军的人？”
暗暗舒了一口气，商君抱歉地看向萧纵卿。萧纵卿回以一个轻柔的笑容，继续劝道：“让他给你看看，好歹调息一下身子，我再帮你找能治内伤的名医。”商君这样三天两头受伤，或者他应该让鬼谷跟在身边才对。
这满地的狼藉污血，怎么休息？“修之——”琉璃想让修之到她的房里休息，才开口陇宜亥一口打断：“琉璃，走吧，不要妨碍秦公子休息。”
“我没事。”收回一直追随着商君的目光，掠过陇琉璃身侧，无视一屋子的人，秦修之背过身去，淡淡地说道，“我累了，想休息，各位请吧。”
“好。”应了一声，薇娜轻挥手中的嫣红丝带，丝带仿佛有生命力一般，包住玉玲珑。薇娜轻轻收回，玉玲珑已经在她袖间。与商君对峙的那人忽然用内力震开了商君的软剑，调转方向，短刃逼向薇娜。
商君将修之推到身后，黑衣人的兵器杀伤面积太大，铁链一挥，整个里屋几乎都被短刃扫过，好几次都差点刺中修之。商君眼中精光一闪，欺身上前，用软剑缠住铁链，气走全身，运足内力，击出左掌，正中黑衣人前胸。黑衣人被商君内力所伤，跌倒在地，口吐鲜血，被赶过来的卫溪一举拿下。
他知道，自己果然中毒了！
从桌后钻出来，一边拍着身上的木屑，薇娜一边抱怨道：“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一边走下楼梯，萧纵卿一边对身后的流光低声说道：“流光，调集无声门众，查黑衣人属于什么组织？还有，从房间里离开的一男一女。”
话还没说完，一滴黑血从商君的唇角滑落，他的身体也向后软倒下去。流云吓得赶紧扶住他的身体，一直站在商君身后的秦修之也立刻迎了上来。
陇琉璃虽不情愿，也只得随着哥哥离开。小院里遍地都是尸骸，陇琉璃恶心得匆匆回了自己的房间。
“商君！”扶着商君，修之感受到他单薄的衣衫下冰冷而单薄的身体。想将他扶到床上，人已经被萧纵卿一把抱在怀里。
久久，商君终于睁开了眼睛，与他宠溺的眼相对。商君低声说道：“如果——”才开口，商君立刻觉得胸口闷得喘不过气来，暗暗调息了很久，他还是坚持说道，“如果我说，不能做的事，你真的就不去做吗？”
又是秦修之！他伤成这样就是因为秦修之，现在醒来不顾自己安危，想到的还是秦修之。他的魅力就这么大？眼中闪过一抹愤怒，萧纵卿的脸色一沉，冷声回道：“他自然有人关心，郡主早就给他请了大夫，亲自悉心照顾，你就不用为他担心了。”
轻轻扬手，陇宜亥面色如常地说道：“收拾一下，吩咐下去，在盐城休整两天再出发。”
“是。”流光话音未落，萧纵卿已经抱着商君走出了这间破败的房间。
他说过会保护他，照顾他，帮助他，独独没有说过爱。商君被这突来的“爱”字震得呼吸困难，他不知道此时的心痛是因为伤还是因为三儿。三儿对他，已经是爱了吗？他一直以为三儿对他的情更多的还是少年的懵懂演变而来的依恋，难道他错了？
“不是，没有一个人身上有铁甲军的令牌。”而且铁甲军被俘，也不会服毒自尽，这样阴毒的做法，应该是江湖帮派的作为吧。
萧纵卿用热水一遍又一遍地擦拭着商君的额头，可惜一点用也没有，被子已经盖了好几层，他的前额上，依旧冷汗涟涟。即使是昏迷，商君的眉头仍是紧紧皱着，呼吸紊乱。
这话酸的，商君无奈地苦笑，他再不说点什么，三儿的脸色就不只刮风下雨，还要电闪雷鸣了吧。轻叹一声，商君以极轻的声音说道：“三儿，你知道我的身份，多一个人知道，多一份危险。”大夫一把脉，是男是女，立见分晓。
没想到黑衣人兵器上居然淬毒，希望他能撑到小师叔来的时候吧。
商君实在没什么力气，又缓缓闭上了眼睛。萧纵卿以为他不想理他，握着商君的手，轻声问道：“你，还在生我的气？”商君依旧不语。
萧纵卿轻轻扬眉，笑道：“不能休息吗？你可以当我不存在。”
明知商君是故意这么说，萧纵卿也拿他没办法，只能回道：“好吧。那你先好好休息。”
想到说服三儿要耗费的精力，商君的头又开始痛了。想了想，商君干脆说道：“找大夫也是要时间的，我会通知他到天城汇合，早一天到，就能早一天治伤。”
怕他不能好好休息，萧纵卿站起身，帮他把被子盖好，才轻声说道：“好，我出去。”
一会儿，箭声渐歇。几道极其迅速轻盈的脚步声穿过外边繁杂小院，直奔里屋。听他们的内息，该是刚才放箭之人，来者绝非善类。莫残亮出了手中的猩红长剑，商君也紧握着手中的软剑，另一只手则紧紧抓住修之的手腕。
流云走过商君身边，被他一手拦下，又轻又低的声音在耳边响起：“不要追了。”
商君想了想，最后还是摇摇头，说道：“你让他回去吧，看了也是白看，有一个人可以治好我的伤。”他原本不想惊动小师叔，但是这次，不找他，他或许就要撑不住了。
好不容易顺过气来，商君轻喘着说道：“我受的是内伤，找普通的大夫根本无济于事，让他去看看修之吧。”
他真该好好地打自己几个耳光，即使是和他斗气，也不能对他的事情不理不睬。如果他及时发现他的行踪，他是不是就不会受这么重的伤？
莫残已将另两人打退，薇娜受伤，屋子里的人也越来越多。扶着薇娜退到秦修之身后，莫残低声说道：“我会再来找你！”
“君！”萧纵卿轻拍着商君的脸颊，唇角不断有黑血溢出，萧纵卿的手也有些抖了起来，“君，你怎么样？”喊了几声，商君依旧紧闭双眼。萧纵卿慌乱地将他拦腰抱起，对着身边的流光吼道：“快请大夫。”
呆站在原地的还有一个人，就是满身是伤的秦修之。
没有机会？商君瞠目，惊道：“你不会想——”
商君惊道：“薇娜小心！”
听了商君的解释，萧纵卿的脸色稍好了一些，轻抚商君冰凉的额头，劝道：“普通大夫虽然不会治内伤，给你调理调理身体还是可以的。你就给他看看吧。”看他依旧摇头，萧纵卿保证道：“你放心吧，我自有办法让他没有机会说出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