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3章 被‘实现’的壁画
黎羽坐在院子中，他觉得心中很不舒服，心酸？自责？内疚？愤恨？悲怆？悔恨？——他无法描述这种感觉，他只知道自己再也不愿在余生中经历这般痛楚。
黎羽打开姜云青的储物袋，里面的物品简单而寻常：一本枪法、几块灵石、几封书信，以及一本记录着日常的笔记本。
黎羽先是翻开书信，信都是来自会宁府的，黎羽之前就经常和姜云青一同读师父的信。黎羽将信看了一遍又一遍，好似时光也回到了过去，姜云青也在身侧与他一起读师父的信。
黎羽看到最后，发现了一封未见过的信：“吾儿云青。爹想了许久，还是决定要将姜家枪法传给小羽。小羽拜师之时的一番话深得吾心，一日为师终身为父，现在细细想来，一日为徒不也一样是姜家的儿女吗？传家枪法给儿子，亦是情理之中。待你有时间，便教他枪法吧。”
黎羽的目光转向桌上的枪法书，嘴角不自觉地露出一丝淡笑。他随后拿起日记本，翻看着其中的内容，他想看看姜云青最后的日子都在做什么。日记上的内容都是琐碎的日常，记录了姜云青的学院生活：
“燕兴十七年，三月四。今日，我与黎羽离开会宁府，前往燕都修炼。我定将成为一名出色的修士。”
“燕兴十七年，三月十九。今日进入修炼学院，本欲进宗门修炼，但念黎羽五灵根，恐他意气消沉，故与他入学院同修。”
“燕兴十七年，三月廿八。今日学得了新的灵术，以我现在的能力，肯定能轻松打败鲤鱼。”
“燕兴十七年，四月初三。和杰哥挖矿。”
“燕兴十七年，四月十三。和杰哥挖矿。”
“燕兴十七年，八月十二。我们接了一个送亲的任务，今日就要出发了。”
“燕兴十七年，八月廿三。任务虽然完成了，但是鲤鱼受了很重的伤，我也失去了一条手臂。任务当真惊险，但是所有人都能活下来已然是最好的结果了。”
“燕兴十七年，十月十四。鲤鱼做了一条假手给我，这手虽然不如真手，但是用起来也还不错，适应了几天已经能像从前一般了。”
“燕兴十七年，十月廿九。父亲来信，要我教鲤鱼枪法。可不会教给他，他总是摆弄他的那把剑，我决定等比武时，在比武台上击败他，让他知道姜家枪法之强！然后在他崇拜的目光中教给他枪法。”
“燕兴十七年，十一月十五。四王爷被杀，白玉京的事情告一段落。南枝不告而别，杰哥还在花里，元咎因为巫术反噬，短时间内也无法聚集灵力，唯有我能去寻曲晚凝了。我和公主在白玉京的囚牢搜了许多日，也未见曲晚凝的身影，曲晚凝到底去哪了，她会不会，已经”
“燕兴十七年，十一月廿九。布叔来了消息，镖局与染坊的生意还在继续。可四王爷已经死了，白玉京已经被皇家接手，所有的暗点都被查处。究竟是谁还在委托镖局运输醉心花？难不成白玉京还有余孽？要是如此，说不定曲晚凝或许就在这帮余孽的手上。”
这是日记的最后一篇了，黎羽合上日记。心中泛起一阵复杂情绪。今日是十二月初八，姜云青所做的最后一件事，应该是在查醉心花，他是因为查到了什么才被人杀害吗？
他仿佛回到了四年前的那个冬天，与姜云青肩并肩在飘雪中挥舞长枪的情景。推开曲晚凝的房门，望着积尘的屋内，黎羽深深叹息。
黎羽翻阅桌上的枪法，随后拿起姜云青的长枪，记忆中熟悉而又陌生的枪法在他手中逐渐流畅。他仿佛回到了四年前的冬天，站在平安镖局的练武场上和光着膀子的姜云青在大雪中一齐挥舞着长枪。
长枪舞罢，不容过多地沉湎于过往。黎羽推开曲晚凝的房门，望着积尘的屋内，长叹一口气。
人要寻，仇也要报。
黎羽握紧长枪，心中的悔与恨，点燃了他的决心。他运转千人一面，随着扭曲的骨骼声，黎羽消失在了房间中，随之重新出现的是姜云青。
一个死了的人重新出现，那杀他的人，一定会很惊讶吧。
千人千面后的黎羽化作姜云青的样子，等在通往燕都的必经之路上，他满怀复杂情绪等待镖局的镖车。
第五日，姜云青在驿站发现了平安镖局的车队。此时夜幕已降临，车队正停泊以待次日再发。姜云青藏身于阴影中，目光如刀般锐利地注视着老布，正当镖队的人在酒席间畅饮欢笑时，他悄然出现在老布的背后轻轻拍了拍其肩膀。老布回头一瞥，先是一愣，随即站起身拉着姜云青向一处无人的角落走去。
老布先是开口问道：“少镖头，上次的事情怎么样了？还没解决吗？不是说四王爷都死了吗？到底是谁在委托镖局做生意？这生意镖局还要继续吗？”
老布脸上没有一丝的害怕惶恐，从老布的表情中可以看出，姜云青的死似乎与他无关。
姜云青没回答，而是说道：“这次的镖，我去送。还是染坊？”
老布则说道：“是啊，这才隔了一个星期，就又要醉心花，可比以前频繁多了。”
姜云青说道：“很快，就会结束了。”
老布闻言很是高兴：“那就好，那就好，这伤天害理的事，能少做还是少做一点。”
姜云青告别了老布，带着镖车独自一人前往京都。他寻了一个没人的地方，解除了千人千面，千人千面本就是诈老布的，要是还带着姜云青的面孔去染坊，那和自投罗网岂不是毫无区别？
抵达染坊后，黎羽叩响大门。片刻后，一个女子打开大门，黎羽眼前的女子让他心中一震——竟是曲晚凝。
曲晚凝面无表情地说道：“把货物放进院子，就可以走了。”说罢便转身离开。
相见而不相认，曲晚凝一定有她的想法。再加上姜云青在毫无防备的情况下被一剑穿心，黎羽异常谨慎，他怕自己一个不慎或许也会落得姜云青的下场。黎羽不仅怕死，他更怕他死了，再无人能为姜云青报仇。
黎羽谨慎地按照曲晚凝所说，搬好了箱子，驾着镖车离开了染坊。
黎羽也没走远，而是找了一家馄饨铺，静静地观察染坊的动静。
直到天色渐黑，馄饨店的老板催他：“客官，您这一碗馄饨，吃了一下午了，我们该打烊了。”黎羽听完放下三文钱，起身离开。
夜深了，染坊的染匠都下班回家了，染坊里一片寂静。黎羽悄然翻过围墙进入染坊，一间间搜寻。他循着光亮来到一个房间前，房间打造的像一座囚笼。曲晚凝正在其中，黎羽瞪大了眼睛，房间里，有两个一模一样的曲晚凝。黎羽第一时间下意识认为这是什么易容术，但他仔细对比两个曲晚凝，二者在长相上并非完全一模一样，唯一的区别是其中一人的脖子上，多了一颗痣。双胞胎吗？黎羽猜测道。
黎羽看着两人在说话，但是却无法得知在说什么，黎羽暗下决心，等这次的事情完事了，一定多做几个青鸟。
“殷申月，放弃吧，即便复国，又能怎样？他们已经不在了。”牢内的曲晚凝说道。
殷申月狰狞地反驳：“怎么无用？我要的从来只是复仇！”
曲晚凝用一种几乎是恳求的语调说道：“申月，别被四王爷骗了，他只是在利用你。”
殷申月的回应带着一种近乎狂热的怒吼：“利用我？我一无所有，他利用我什么？姐姐，现在是我在利用他。你知道他答应了我什么？他说他对不起望云的百姓，他说他要助望云复国。曾经的灭国者却成为如今的复国者，这事情就算传出去，也没人相信吧？顾家的兵力现在已经掌握在他手中，我为何不利用这一点？”
曲晚凝的声音带着无力和哀伤：“如果他真心如此，那为何在攻破望云的那日大开杀戒？你真以为他是什么好人吗？”
殷申月带着嘲讽的笑声：“哈哈，他是不是好人我并不在乎，我只需借助他的力量复辟望云！然后亲手杀了他，为父皇复仇。只是可惜，他早早就死了，不过没关系，他所留下的手段，完全足够让我起义了。”
曲晚凝道：“申月，就算你复国了，那又如何？你忘了望云当时的样子了吗？望云从来都不是人们嘴中富饶的国度，它如同现在燕国一样，自始至终都只是一个受人掣肘的傀儡。”
殷申月道：“殷巳雪！就算是傀儡，我也要复辟望云，我要夺回本就属于我的东西。”
曲晚凝无奈地说：“可这样，又有什么意义呢？”
殷申月情绪激动，几乎是呐喊：“姐姐，你变了，你把过去摒弃了，你把望云忘了。姐姐，你就在这里等着吧，等我成功复辟云国，到那时，你还会是望云的公主。”
说罢，她双手掐诀，牢笼内的法阵发出耀眼的光芒，曲晚凝瞬间萎靡下去，很快便沉沉睡去。殷申月凝视着已经入睡的曲晚凝，低声喃喃：“阿姐，我不能没有你，我一定会带你回回家。”
殷申月锁好了门，便返回了房间。
黎羽无法亲耳听见两人的对话。在他的推测中，曲晚凝被一个与她长得一模一样的人囚禁了。他的心里甚至隐隐约约地猜想，正是那个冒充曲晚凝的人，对姜云青发起了偷袭。但这终究是没有证据的推测，不能成为复仇的理由，黎羽现在的想法很简单，先救出曲晚凝。
黎羽在夜色中静静潜伏，直至深夜，黎羽才开始悄然行动。他刚迈出几步，院中突降浓雾，随着雾气的聚积，黎羽都有些分不清方向了。他想利用神魂透过云雾探测前方的路，但是雾气竟能阻隔神魂的探查，黎羽这才恍然大悟，这不是普通的雾气，或许是不经意间触动了院子的阵法。
黎羽小心翼翼地在雾中前进，凭借记忆向曲晚凝所在的房间前行。就在他即将打开门时，一柄飞剑射向黎羽，黎羽灵巧地躲避，急忙闪身进入了房间。
黎羽凝气化剑，瞬间将囚笼击碎。尽管感觉到下方阵法的危险气息，黎羽仍不顾一切地闯了进去。
当黎羽踏入阵法的那一瞬间，他立刻感觉到自己的修为被阵法所压制，周身的灵气一点点被阵法抽离。他没有丝毫犹豫，立刻背起沉睡中的曲晚凝，冲出了房间。
黎羽本来做好了被飞剑袭击的准备，可不曾料想，飞剑并未趁机发难。昏睡的殷巳雪不仅没让黎羽的处境变难，反而成了掣肘殷申月的方法。
黎羽试图穿透四周的浓雾，却始终无法找到出路。浓雾迷了眼，黎羽无论如何也走不出本来不大染坊。他无奈之下召唤出金色火焰，本没指望金火有什么作用，可谁料想金色火焰轻易地驱散了浓密的雾气。
藏匿于雾中的身影方才现身，殷申月挥剑指向黎羽，冷声道：“放下我姐姐。”
姐姐？即便黎羽知道了眼前女子的身份，但不由分说袭来的飞剑让黎羽明白，这场战斗不可避免，黎羽带着曲晚凝勉强躲开，但依旧被飞剑划伤了臂膀。
黎羽知道了二人的关系后，放心的将曲晚凝放在树下，准备专心应对殷申月。黎羽从储物袋中取出姜云青的长枪，他警惕地盯着殷申月。
“你倒是比之前那人谨慎得多。”刚散去的雾气逐渐重新凝结。
黎羽知道殷申月所说之人是姜云青，他对着雾气问道：“那人如何了？”
殷申月放声大笑：“哈哈哈，如何了？你若去燕都府衙，或许还能找到他未腐烂的尸首。”
这句话无疑证实了殷申月的罪行。她正是杀害姜云青的凶手无疑。黎羽强忍着怒火沉声询问：“你为何要杀害他？”
殷申月毫不掩饰地道：“是他自寻死路。误将我当做姐姐，虽我明言不相识，他却还纠缠不休。你说，他该死不该死？我一剑穿他胸膛时，他那不敢置信的表情实在是太精彩了。没能看到，是你的遗憾。不过，你无需担心，你马上就可以下去陪他了。”
黎羽紧握长枪，刺向声音的来源，但是诡异的是，声音的源头并无踪影。他转身，只见殷申月的身影突然从背后的雾气中显现，一剑斩来。黎羽及时反应，回马枪刺中殷申月，但她却化为一缕雾气消散。
黎羽惊叹这竟是幻身，四周的雾气突然凝聚出无数殷申月。黎羽一招“横扫千军”，枪风扫清四周雾气，无数虚影尽数消散。只是片刻的宁静过后，新一轮攻势迅迅速到来。
黎羽知道这样盲目攻击幻身只会消耗自己的灵力与体力，必须迫使真身现身。黎羽一手掐诀施展御火术，一道火圈环绕黎羽周身，将身边的雾气全部驱散。黎羽也借此发现了逃离的路径。他正想趁雾气未再凝聚时带上曲晚凝一同突围，却见殷申月已站在路上，面露狰狞的笑容，慢慢说道：“怎么，刚刚不还是想杀我？”
黎羽也笑道：“你，终于现身了。”黎羽深手中的长枪直接挑向殷申月，口中说道：“我这人心窄，有仇必报。”
殷申月的笑声更加疯癫：“哈哈哈，你比前几日那小子有趣得多。”
与疯子说再多都无异于对牛弹琴，黎羽凝聚灵力施展流水连环，手中的细流如无尽丝线穿梭而出，一道道如刀锋般的水线在殷申月身上留下血痕。
殷申月没想到如此细小的水纹竟能伤人，她怒不可遏：“你竟敢伤我！”她疯狂地举起手中的剑，背后凝聚出无数的冰锥攻向黎羽。黎羽刚刚被阵法抽了灵力，又加之刚刚战斗了许久，灵力不足。黎羽无奈于五灵根的劣势，直接以手为笔，以气为墨，一道道火符咒瞬间生效与飞来的冰锥相遇，冰与火的接触一触即爆，漫天的冰锥攻击并未起到任何效果。
轻吹一口气，自身化为冲天雾气，直冲向黎羽。黎羽也不知道雾气威力几许，想到刚刚金火可以驱散迷雾，他连忙召出金火围绕己身，正如黎羽所料，雾气无论如何都无法近身黎羽。
黎羽催动凝剑术，三柄金色火剑犹如猛虎下山般追击而去，迫使殷申月疲于奔命，四处逃窜。黎羽沉着神，一边聚集周围的灵气，一边将金色火焰引入长枪之中。长枪随即金光灿灿，显得尤为耀眼。他以雷霆万钧之势将长枪投掷出去，长枪如流星划过寂静的夜空，精准地命中了殷申月，其惨叫声划破了周遭的静谧。
曲晚凝被此声惊醒，睁眼瞬间，目睹了殷申月被长枪贯穿的惊心动魄一幕。这一幕与她在洞穴中见到的壁画几乎一模一样，唯一的区别是，穿透殷申月的不再是灵剑，而是一柄长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