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八章：特修斯之船
两天的迎新结束，北电再次回归往日的云淡风轻
九月底，在宿舍玩了大半个月游戏的李明，终于收到了《满城尽带黄金甲》的终稿剧本。
国庆刚过，老谋子举行了《满城尽带黄金甲》的项目研讨会，分配剧组筹备的相关准备工作。而作为老谋子助理的李明，自然是要参加。
“你这是怎么了？！是对剧本有什么意见吗？！”
剧组的筹备工作还没分完一半，老谋子就因为不远处李明的欲言又止、唉声叹气、愁眉不展等等就差写在脸上的反应，而打断了台上那个正在侃侃而谈的制片发言。
“我没事。我对剧本没有一点意见。”眼看会场的目光全都向自己聚来，李明在犹豫再三之后，还是说了一个违心的回答。
“有什么想法大胆的提，只要是在就事论事，就算真有什么出格言论，相信大家也能理解。”
老实说，老谋子并不觉得李明真能从《满城尽带黄金甲》的剧本中挑出什么毛病。因为现在这个剧本，哪怕是让老谋子自己来找，都找不出一个缺点。
但是李明这表情要是不问清楚，老谋子实在难心安啊。
“好！不过丑话说在前面，一会真有什么出格言论，你们可不能怨我啊！”
既然老谋子把话都说到了这个份上，本来就憋的难受的李明，也是豁出去了。快步走上前台后，先是三两下擦掉白板上那些剧组筹备的任务内容，然后就是快速写下自己的思想框架！
左边：皇帝，箭头（动机）——问号，箭头（引申）——权利维护者！
右边：皇后，箭头（动机）——复仇？！箭头（引申）——权利依附者！
中间是几个皇子：大皇子（弱懦好色），二皇子（重情重义），三皇子（幼稚冷血）。
“首先需要说明的是，现在的剧本其实已经非常非常好了。”
“但是有时候，剧本写的越好，同样也意味着越坏。”
“因为完全把《雷雨》这个讲述家长里短的经典舞台剧套在一个宫廷斗争中，那种感觉”
“就像是在看一个农民想像的皇帝生活——拿着金锄头去种地一样，荒诞而可笑。”
“甚至，这个金锄头越是描龙画凤、精雕细琢，皇帝越是把用来锄地的金锄头舞的虎虎生威，这种荒诞和可笑就越强烈。”
“所以要想电影以后不被群嘲，我们就必须给现在这个基于《雷雨》的人物构架，设计一套符合政治逻辑的行事动机。”
“比如说我们可以从皇帝的视角开始，皇帝为了彻底掌控王朝的权利，其实在很早之前就有了收拾以皇后为代表的贵族势力的想法，所以一边偷偷给皇后下毒，试图用兵不血刃的手段，除掉皇后这个旧势力的领头人，一边亲自领兵出征，以期用军功积累足够的政治声望。”
“而得知皇帝计划的皇后，起初是想挑拨皇帝和太子反目，进而起兵谋反干掉皇帝。但是因为太子懦弱，不敢起兵谋反，所以皇后只能把自己的儿子二皇子拉下水，让他带领禁军起兵谋反。”
“最后，皇帝虽然成功平定了这次皇后指使二皇子的起兵谋反，并顺势除掉了前朝的所有贵族势力。但是这场战争，也让皇帝失去了包括二皇子在内的所有亲人。”
“不但成了真正的孤家寡人，而且因为其原本对二皇子寄托的父爱，随着二皇子的死亡而消失，成了一个彻底被皇权驯化的、没有情感的冰冷人形机器。”
“这么设定，是不是比现在这种单纯的感情九个更合理，也更能突出电影的主题？！”
“毕竟，皇帝身为权力维护者，本来就必须要打压挑战自己权利的人，和能够破坏这个王朝根基的土地兼并。”
“而皇后代表的权力依附者，则是都想尽可能靠近权力中心，为自己争取最大的个人利益。比如土地。”
“所以存在根本矛盾的皇帝和皇后必有一战，而大皇子和皇后的事，顶多只是这场权力斗争的导火索而已。”
“而搞定皇帝和皇后的定位之后，其实三个皇子的隐喻自然也就出来了。”
“首先是大皇子，虽然身份设定上更接近一个权利维护者，但是其懦弱好色的性格却让其更像一个权利依附者，所以在这场必然会发生的大战中，他只是一个左右为难、进退维谷的大号炮灰！”
“其次是二皇子，虽然从个人能力来说，二皇子似乎更适合充当皇位的继承者，但是其重情重义的性格，却也让其成了这场必然会发生的大战牺牲品，一个充满悲剧色彩的牺牲品。”
“因为皇后的这次谋反，就算最后侥幸成功，成为皇帝的二皇子，为了维护皇帝的权利和王朝的延续，也必须想办法打压以皇后为代表的贵族势力，不然他就只能看着王朝在一次次农民起义中灰飞烟灭。”
“最后的三皇子，虽然具备了身为皇帝的冷血无情特性，但是因为其能力的低下，充其量也只是这场大战的一个小炮灰！”
“至于是不是皇后和三皇子的私生子，其实压根就不重要。”
用最快的速度把自己的所思所想全都说完之后，李明瞬间感觉轻松了不少。
当然，如果没有下方那些皱眉深思的沉默，李明可能会更轻松。
“电影主题呢？！按你这种逻辑推演下来的电影主题，又是什么？！”短暂的思考之后，最先开口的，还是和李明相熟的李峰。看着像是在提问，但其实是在帮李明解围。
“电影主题？！我之前没有说吗？！不好意思，太紧张，忘了！”
“我从剧本中总结的电影主题，应该是——王朝的覆灭！”
“特修斯之船的假说，大家都应该听过吧！一条名叫‘特修斯’的船，船上腐朽的部件不停被换掉，等到全部零件被换一遍，那么这个全身都是新部件的船，还能叫‘特修斯’吗？！”
“同理，当剧本中的那个王朝随着以皇后为代表的旧王朝贵族的全部覆灭，之后还延续的王朝，还是原来那个王朝吗？！原来的那个王朝是不是从某种角度来说，可以算是覆灭了？！”
李明先是看了一眼白板，这才有些尴尬的解释道。而因为说完自己总结的电影主题后，众人都是一副不明所以的表情，所以李明又把修斯特之船的假说，详细解释了一下。
“等等，就算船身部件全都被换了一遍，那船也该叫特修斯吧。”一个没听过特修斯之船的策划，下意识反驳道。
“如果我把被更换零件的重新拼装一艘船，那这艘船和那条全是新零件的船，谁更适合特修斯这个名字？！”
“或者换个更通俗的假设，如果新画面的所有员工全都辞职去了另一个公司，那么全是新人的新画面，还是新画面吗？！”
李明在笑着说完“修斯特之船”后面的概念后，又拿新画面公司做了一下具象类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