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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6章 调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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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顾公馆内,何楚卿晨起,才踩着拖鞋拿着报纸悠哉悠哉出门,却是直奔司令房间。

    司令正巧才从洗漱间中走出,何楚卿便靠着门拖着长声念标题:“‘虹海战事告捷,顾还亭威震海内外’,第三天了,还挂着呢,你的百姓多喜欢你啊,元廊——”

    他才合报纸,就被司令路过门边时顺手一带搂进怀里,顺便附赠一枚绵长深入的早安吻。何楚卿被自己鼻梁上架的眼镜硌着,不太舒服,却仍是回抱着司令不肯撒手。

    顾还亭抓住他那意图一个个剥开司令才系好的衬衫扣子的爪子,爱不释手地又亲了两下面颊:“这两日都起这么早,身体吃得消?”

    何楚卿颇为遗憾:“又不是和你一起睡的,有什么吃不消的?”

    闻此,顾还亭立刻捂住他那张白日宣淫的嘴:“等会薛麟述就来,楼下还有许多人,别说不三不四的话。”

    何楚卿无辜地眨眨眼:“我又说什么你不爱听的了?”

    话音刚落,他就打了一个哈欠。

    顾还亭笑:“要么就去再睡会?”

    “不去。”何楚卿抱怨道:“连续几天了,每天晨起都见不到你人影,阿圆成天叫我猜哪道菜出自你手,耍着我玩都快成你们娱乐节目了是吧?”

    顾还亭满面春风地搂着他的小爱人下楼去:“正好,今日得空一起吃早饭,我也瞧瞧你到底多逗人乐。”

    何楚卿失望地“啊”了一声:“你已经做完了?”

    “不然呢?”是了,司令已然军装笔挺地穿在身,不然难免要被呛出一身油烟味。

    何楚卿的目光如有实质似的上下打量过司令全身,接着不管不顾地凑过去。

    顾还亭只顾着提溜他,生怕他一脚踩空,没留神时,温热的呼吸已经喷到司令颈上。何楚卿轻轻舔舐了一下他的喉结。

    又是这样。

    自从何楚卿入侵司令的床榻失败,他总要得寸进尺、明目张胆地这么做。明目张胆只是对司令,当着外人的面,何楚卿自是有不少手段心照不宣地打擦边球。

    顾还亭一一受着,又不舍得多说,成天“焉裁”长、“焉裁”短,苦口婆心的。越来越地,简直像真隔了一辈,顾司令几乎要打心眼里觉得自己是变态。

    此时,顾还亭接着便把人薅下来,理不直气不壮地说了声:“胡闹。”

    何楚卿满不在乎地奔去餐桌,绕着桌子先把菜品都用视线品鉴过一圈。

    不难看出,何楚卿用的是和司令表白时候一样的招式。渐渐的,司令自会自然而然地被他牵引着一步步进行下去。

    这混蛋,算计人都不走点心吗?起码该换个招式。

    顾还亭才下到饭厅,薛麟述已经抱着文件夹跑了进来。看着满桌子菜品,他不免一愣——他们司令怎么这么晚才吃早饭?是自己看错时间了?

    薛麟述下意识又去扫了两眼挂钟。

    没错啊,的确是八点二十。

    顾还亭朝他招手:“吃早饭了吗?”

    依据顾司令的要求,自从来了虹海,薛麟述一直在七点准时用完早餐。即便是如今,他已经搬出顾公馆,也依旧遵循着这个习惯。

    而后,便是直奔军部,和士兵一起晨操,再司令一起处理军务。

    这一回,倒不是饿不饿的问题,而是馋不馋。

    薛麟述顿时把手里的文件先撂下,朝着何楚卿跑了过去。

    何楚卿热络地给他夹了一块肉,又端过来一碗燕窝粥,说:“小薛哥,怎的我才住来你就搬走,叫我成日里在房里闷着,怪无趣的。”

    他说着,不轻不重地扫了一眼司令。

    顾还亭敛下眼眸,没有这厮这么厚的脸皮。

    就凭他白日里不安分时候做的那些事,再多个谁都没眼看。

    “无趣?”顾还亭说:“红雨楼你也又遣散了,岳为峮的病也配了药了,昨日才上过绘画课,你今日偏不许出门,我倒要瞧瞧,这顾公馆能给你闷成什么样?”

    薛麟述对这俩人的暗流习以为常,只顾往嘴里扒饭。

    顾还亭多瞧了他几眼,心道这也是个饿死鬼托生的。他自觉今天晚了些,先问:“有什么要紧事——”

    他话还没说完。

    这俩小孩凑在一起显然比讨论军务有意思。薛麟述边吃边不停地夸,何楚卿笑嘻嘻地语出惊人:“薛哥,你也都尝过了,可品出哪道出自司令手?”

    薛麟述吓掉了筷子:“谁的手?”

    看他一脸困惑,何楚卿捧腹大笑。

    果然,看旁人一问三不知的确有趣,他也终于成了这始作俑者了,倒是能原谅阿圆。

    司令宽宥,方才落座,门口仆从又迎着进来一位客人:“司令,周大公子来访。”

    这一个二个的,怎么都挑着这日这时候来?像是抓司令少有地懒怠似的。

    周似玄风风火火地走入,一举一动之间,罕见地带了些匆忙。他先朝着顾还亭作揖:“司令,您为虹海有功,只可惜,我今日突然造访,并不为此。先为这一大早打搅您致歉。”

    言毕,他环顾了一圈室内,目光落在了何楚卿身上:“何楚卿、何先生,是您吧?”

    何楚不明所以,像开了小差被抓的学生,扑腾地站起身来:“是、是我。周先生,何事?”

    顾还亭一句话都没来得及多说,随着也看向了何楚卿。

    但凡是这等时候,八成都说明何楚卿又背着他做了什么见不得人的事。

    何楚卿一脸懵逼,面面相觑地和司令看了两眼,冤上加冤。

    “家弟似墨的玉佩,可在你那处?”周似玄省了尊称,有些咄咄逼人地道。

    “玉佩?”顾还亭为他这语气先不爽快起来,横插了一嘴。

    周似玄并不为司令所迫,抿嘴没说一字。

    何楚卿审时度势了片刻,不卑不亢道:“在。”

    “在?”周似玄像是早有预料,“在就好了。”他笑了一声,“还请你跟我走一趟。”

    司令从周似玄张嘴起,脾气就差了起来。何楚卿的一声应,更是让他不爽。顾还亭伸手挡住周似玄要上前来拽人的意图:“等等,周先生。你带我的人走,起码要对我交代清楚原委。”

    一向进退有度的周家大公子才觉察到自己行为的不妥之处:“实在抱歉。司令,这么说吧。何先生手中的玉佩,是家弟和我从小就一人打的一颗。虹海中人,未必人人都认得我们二人这脸,却必须得认得这玉佩。换言之,只要有这颗玉佩在手,何先生在旁人眼中,就堪比周家二公子。”

    顾还亭沉默了片刻。从何楚卿的角度,只看得见司令冷峻的一点鼻尖和下颌骨。

    天晓得,他和周似墨第一次相见,这没心没肺的周家二公子就顺手把这玉佩解下送他了,虽然那之后他也回赠过些许珍宝,但他怎么晓得是这么意义非凡的东西?否则,这劳什子就是自己飞他手里来,他都不会收下一时半刻。

    顾还亭没拨冗瞧他,却接着说:“如果这物件是周二公子自己相送,您现在来找,未必有些太迟。”

    “我不是为要回这东西。”周似玄抿了抿嘴唇,“说到底,无非是个物件。似墨好交朋友,送给谁都无所谓。只是”

    周似玄说到此,抬眼看向何楚卿:“似墨在轰炸中被波及了——至今未醒。”

    语惊四座。

    何楚卿愣住了:“怎么会这样?”

    这才是周似玄一时顾不得风度而行事的真正理由:“这两日,他的知交好友都来拜访过,却没有一个人带着玉佩。我翻看他的信件,才晓得玉佩在你处。不论如何,你是他心中的好友,所以,便来请你起码看一看他。”

    对了。他和周似墨的通讯,也是瞒着顾还亭的。

    何楚卿扫了一眼司令,说:“我很乐意去看他。只恨如今方才知道,似墨他”

    这是他身边第一个被轰炸波及的朋友。

    何楚卿不能不为此所震撼。只是调查局周围尽是些草木,此外的楼房,也尽是些娱乐会所,还不甚入流。周似墨岂会?不过,他往来的确多往调查局奔忙,倒也说的通。

    顾还亭为自己不分青红皂白的迁怒说:“抱歉。很遗憾听到这种消息如果您不介意,不如我也一同去看望一下周二公子吧。”

    此时,何楚卿正觉察到薛麟述在桌下略拽了两下自己的袖口,再抬起眼,周似玄微乎其微地朝他做了一个眼神。

    别。

    何楚卿醍醐灌顶,立刻说:“司令,近日战况刚歇,驻防军军务繁忙,更何况,薛副官已经亲自跑来,恐怕您时间腾不开。”

    周似玄在二人之间打量了一个来回:“司令倘若真的忙,不必这般。我周家将您的惦记,都记在心里。”

    话已经说到这里,顾还亭再无其他的选择,便送二人离去。

    他目光还没收回来,薛麟述就抱着文件夹走近,敬了个军礼:“司令”他也如周似玄一般,有些抹不开嘴似的,“您的调令,今晨下来了。”

    “调令?”顾还亭蹙了眉。

    他匆匆接过来,抽出其中板板正正叠好的一张薄纸——“遣顾元廊——原虹海驻防军司令,往北宁任北宁军区司令”。寥寥几字末端,鲜红又扎眼地印着两枚公章。

    联众国政务部、联众国军部。

    顾还亭有些出神地去拭了拭那上面的红泥印,妄图认证这章已经盖下了多久似的。

    薛麟述忐忑地立在一边,半晌,听见他们司令似是笑了一声。

    真有意思。

    句句字字写着褒奖,调令竟然是他这个当事人最后一个知道。

    虹海驻防军仍是虹海驻防军,警卫团也仍是他的警卫团。只有整个第九集团军,再不是他的了。

    薛麟述看着司令。他已憋了许久的恨意,如今再忍不住道:“司令,杨德——”

    他这直呼其名还没说出口,顾还亭便打断道:“也好。我的确是许久没回家了。”薛麟述默然半晌,把卡在喉咙里的话又咽了回去。

    何楚卿随着周似玄进了周家的大门。

    室内仆从静默,都有条不紊地拾掇着,像是另种默哀。

    周似墨就平静地躺在二楼的卧房里,身侧医疗设施一应俱全。以往活灵活现的那张面孔,惨白地被褥托衬其中,面色平静,看不出一点外伤,似乎只是睡着了。

    只一眼,何楚卿的心就忽地沉了下去。

    他和周似墨的结交纯属意外,还是他带着目的的。相识以来,周似墨又一直不遗余力地替他盘查。他们几乎同龄,周二公子被家里惯得不像样,又倨傲又有些过分的天真,对朋友的确是用心至极的。

    “他什么时候能好过来?”何楚卿轻声问,就像怕吵醒了他。

    周似玄也立在床边,专注地看了弟弟一会,说:“他已无大碍,只是不知道何时能醒过来。”周大公子深吸了一口气,“没事,我周家养得起他。不过,何先生,我今日找你来不全是为似墨,你应该清楚。”

    何楚卿等候在一旁,看他走去书桌处,开了抽屉的锁头,拿出一个信封来。

    周似玄冷着脸把这封信甩在桌上:“我不晓得你们是怎么想的,这种事情,也敢落下把柄。还是黑纸白字、清清楚楚写着的。”

    见何楚卿困惑,他便又多说了几句:“这封信,是似墨出事那日寄给你的。没有寄去司令处,而是你家。昨天,因为你多日不在家,所以这信又被原封不动地寄了回来,我看过信后,才猜想似墨的玉佩在你那处——你来看。”

    他把信封递给何楚卿。

    何楚卿拆开信笺,见上面字数不如前几封那样密密麻麻——

    “焉裁吾友:替你效力过几次,是我的荣幸。原谅我,从今往后已经不能再为你做这样的事。调查局残害人民,为达目的誓不罢休,手段残忍面目可憎,我已无可再忍!至于流党,既为多个党派的统称,不可将鱼龙混为一谈。我不怕你揭发我,如果你认为我是错的,就是去揭发我也无碍。我心无悔。”

    短短几行字,何楚卿反复看了许多遍:“他是说,他要”

    帮衬流党?还是加入流党?亦或是皆有之。

    周似玄信手抽回他手中的信笺,就这铜盆用打火机将其点燃了:“我到底不该把他安排去警察厅工作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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