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7章 是我做的
黎氏老宅的地下室，是所有人不能随意踏足的禁地。
这个晚上，却意外的透出几点亮光。
阴森森的房间里不断响起男人痛苦的闷哼，阵阵骇人的血腥从房门处弥漫开来。
“放我进去！！”
一声带着颤音的怒吼在走廊中响起。
十二岁的黎静宸正双手紧握着一柄水果刀抵在喉间，冰冷的刀锋刺破皮肤，沿着脖子淌落一道殷红。
“我要见迟远！”
他大口大口的喘着粗气，手指也在控制不住的打颤。
可是那双冷眸却死死盯着阻止他进入房间的男人，眼底一片血红。
“静，静宸少爷，你不要激动！”
“老爷和迟远只是在谈话。”
男人一边出言安抚，一边试图去抢走他的刀。
可是才刚刚抬起手，黎静宸手里的利刃便越发刺深了几分，鲜血再次蜿蜒而下。
他立刻就不敢动了。
真伤了黎家的大少爷，自己能有几条命来赔？
“让开！”
“今天要么让我看到迟远，要么……就让爷爷看看我的尸体！”
黎静宸知道他怕了，便就着这个姿势继续向房门处闯去。
其他的人不敢阻拦，也不敢让步。
他走一步，那些人就跟着后退一步。
直到黎静宸走到尽头，狠狠踹开了眼前紧闭着的大门，才各自面色惶恐的看了一眼屋内，陆续退到旁边。
并不明亮的光线下，迟远正伤痕累累的跪在房间正中。
鲜血染红了全身衣物，然后在冰冷的水泥地面上缓缓蔓延。
黎静宸忽然滞住了呼吸。
视线沿着男人紧绷的身体向下落去，垂在身侧的右手已经被切断了两根手指，殷红的液体仍在不停的从断口处滴落下来。
黎静宸只觉得全身一阵发麻，就连抵着自己的刀子都有些拿不稳了。
他掀起眼皮，越过迟远的背影，看向黎越鸿那张冷酷威严的脸。
老人此刻正端坐在房间尽头的木制交椅上，也在满脸愠怒的向着黎静宸打量过来。
“翅膀硬了。”
黎越鸿放下手里的东西，哂笑道，“会威胁爷爷了？”
地下室昏暗的光线中，被放在桌面上的黑色物体闪过一抹冷光。
寒意突然从脊背间蹿起。
是枪。
爷爷要杀他？？
爷爷竟然要杀他！！
“爷爷你看清楚！他是迟远啊！”
“为什么要这样对他！”
“为什么！！”
黎静宸几乎是下意识的向前迈了几步，站在迟远身边。
甚至有一种如果黎越鸿敢开枪，他就要替他去挡的冲动。
不仅仅是为了迟远。
而是一种报复。
让黎越鸿一辈子背负悔恨的报复。
“静宸少爷……”
迟远艰难的偏过头，向着面色惨白的黎静宸望去。
被打得遍体鳞伤都没有喊过一声的汉子，竟蓦地湿润了眼眶。
黎静宸也回头看他。
男人满身满脸是伤的样子，就像一把钝刀，不断剜割着他的心。
手上一软，刀也“哐啷啷”的掉在地面上，撕裂了周围的死寂。
“为什么？”
黎越鸿锐利的视线向着二人直刺过来。
语气淡淡的，却藏着渗入骨髓的冷意：
“你自己问问他做了什么？”
“敢从我手里偷东西的，他还是第一个。”
“偷东西？”
黎静宸抬眸望向迟远，满眼都是不可思议。
偷的什么？
金钱还是珠宝？
亦或是……藏在爷爷书房里的商业机密？
“不可能！”
这么多年，迟远从来不是一个贪财的人。
黎静宸毫不犹豫的向迟远看去，那眼神，就像能把他望穿了一样，
“你现在告诉我……说你没有做过。”
“只要你说，我就相信你。”
迟远半睁开被血水模糊的双眼，目光里是一如既往的温柔，还有一种即将离别的不舍。
“……对不起。”
他干裂的唇微微开合，哽咽的嗓音听起来有些嘶哑。
随后转过头，不敢再看他挂满泪水的面庞。
但是那简单几个字却足以摧毁掉黎静宸最后的信念：
“是我做的……”
他说。
是我做的。
“……”
黎静宸眼前一黑，整个人都像脱力了似的跌坐在地面上。
坑坑洼洼的水泥地间满是男人的鲜血。
曾经流淌在他的身体里的热血，此刻却是那样冰冷，粘腻，泛着令人作呕的血腥……
黎静宸握住迟远的胳膊。
几乎用尽了最后的力气和勇气。
“为什么……”
他的视线徘徊在男人苍白的面庞上，不甘心的喃喃自语着，
“是我对你不够好么？”
他的信任，他的依恋，他的心……
在金钱面前，竟是那样不值一提么？
迟远却再也没有开口，那紧闭双眼的样子带着从不曾见过的决绝。
“宸宸。”
黎越鸿威严的嗓音再次从对面响起，那种压迫感几乎压得他喘不过气来，
“背叛的人，在我这里从来只有一个结果。”
“你应该知道。”
黎静宸没有说话，只是泪眼模糊的看向老人。
他知道，黎越鸿说到做到。
在那人成功的背后不知藏了多少阴暗手段，绝不仅仅是被众人称颂的商业头脑。
忽然就想起桌子上的那把枪。
只要动动手指，就能要了迟远的命。
他接受不了这样的事发生，他会疯，他真的会疯。
“爷爷，你不可以杀人……”
“那是违法的！！”
黎静宸擦干脸上的泪水，试图用法律来劝阻黎越鸿，却换来那人一个轻蔑的笑容。
“宸宸，爷爷不会杀人。”
“爷爷也从来没有杀过人。”
他微微顿了顿，视线落在那把沉甸甸的手枪上，
“车祸，意外，轻生……”
“每天都要死那么多人，谁又能分辨哪个是人祸哪个是天灾？”
黎静宸怔怔的看着黎越鸿。
虽然自小都能感觉到他的强势和狠厉，却是第一次发现他如此陌生。
身边的男人依然脊背挺直的跪在地上，紧握着双拳，脸上却已看不见一丝血色。
黎静宸突然有些心痛。
心痛他此刻的样子，也心痛他的背叛。
但无论迟远做错了什么，都从没有想过要让他拿命来还……
“爷爷……”
黎静宸缓缓向前蹭了几步，低下头，跪在黎越鸿面前。
脸上是泪，手上是血，看起来格外狼狈。
“十年……”
他的嗓音有些打颤，
“十年之内，您所有的要求我都会照做。”
“只求你不要杀他……”
房间里的光线很暗。
所有人都收敛着呼吸，周围是死一般的静谧。
黎静宸说完，却迟迟没有得到回复，只得重新向黎越鸿看去。
模糊中，仿佛看见了他微微扬起的嘴角。
“好。”
黎越鸿蓦地站起身，居高临下的回望着他，，
“爷爷可以答应你。”
“但也希望你，言而有信。”
……
金色的沙滩上，海浪卷着白色的浪花翻滚而来。
黎静宸从回忆中剥离，望向海面的双眼里依然氤氲着雾气。
“所以，黎越鸿真的放了他？”
霍渊皱了皱眉，若有所思的追问道。
“应该是吧……”
黎静宸笑了笑，掀起眼皮看他，
“爷爷虽然心狠，却不是个出尔反尔的人。”
“我想，迟远他那么厉害，应该能好好活下去吧。”
不知为何，霍渊却总觉得事情并没有那么简单：
“即使是他亲口承认背叛，也无法排除他是否在背地里受到了胁迫。”
“你们之后就完全断了联系么？”
“嗯。”
“再没有联系了。”
黎静宸望向霍渊的眼睛就像夜幕中的星辰，闪闪亮亮的，还带着几分赞许，
“那个时候我太小了，并没有想那么多。”
“但无论是过去还是现在，我都不会去报复自己真心相待过的人。”
“即使被人捅了刀子，我也只会选择离开。”
“再也不会回头的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