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 先生还没入土你倒哭起丧来了
【劳您费心】
【先生,看看我】
【你也可以带走我吗】
【我想上学,我想念书】
【我不要回去,我爸爸要杀我】
【能拉勾吗】
【你个灰毛老狐狸可悠着点吧,我可不想哪天我要给你收尸】
【那就祝我成功吧,我去了】
【听好了,握紧这个,别回头,一定不要回头,往前跑,一直一直跑,不要停下来】
【往——前——走——】
【嚯,您来找我了,我还以为这辈子都见不到您嘞】
【先生,别为我难过,能够成为您构建乌托邦的基石,我感到万分荣幸】
【我相信你】
【先生,我们相信您】
这些或闪烁着光泽,或斑驳陆离的记忆,化作剔透琉璃,串成缠绵在手腕或脖颈上的坠饰。
他身上所佩戴的每件饰品已年深日久,每当指腹划过一枚念珠,便是一段或悠长,或短促的回忆。
他已忘却自己是何时出生,何时从婴孩蹒跚学步到幼童的牙牙学语。
他想尽可能挽留那些逐渐苍老的手,却听得那一声声或沙哑,或嘶吼,或悲戚的“向前走”。
【去呼告,去奔走,去抗争】
【不要怕痛,不要胆怯,不要退缩】
【先生】
【你是这片土地的独一无二的奇迹】
他理想的乌托邦在众人眼里,是儿童梦境中的童谣。
先生便打碎反对者的牙齿,捣毁他们的双膝,逼迫他们服从。
他曾长满冻疮的双手一路攀爬到高处,看到的风景是如走调的高音般滑稽的舞台剧。
先生便亲自下场横插一手,协商不成也略懂拳脚。
天灾人祸无人免,流言蜚语又何妨。
世界动荡人惶惶,先生定能解百愁。
他双腿奔走呼号救济一方水土,他伸出的双臂妄图容纳所见疾苦,他的心脏随日月升起的律动跳跃。
很多人说,他身处旋涡中,已不复初心事与愿违。
很多人说,他肩负万人期许,命薄如纸鸢。
他是先生。
是自封半神,披发缨冠的愚人。
是碾碎反抗者的暴君。
也是众人托起的明月。
【早料到您活那么久,肯定也忘地多,来,这香炉拿好,可要记得这香味】
【我能留的不多,还请先生莫忘这份《万观寻》】
“这就是它的名字?倒不像你的风格,你平常不都起‘头晕可以闻的’‘睡觉可以闻的’‘快死了可以闻着好安详地走’之类的名吗?”
【毕竟这是只给您的香,自然要起地文绉绉点,这香可有益于头脑记忆】
“你就爱打这种多功能噱头,总是以客人的名字给香命名。给我的香要么是‘菩萨脸’要么是‘绿眼睛’终没有一支是叫‘先生’的。”
【这不是 你 的名字】
“但人人都这么称呼我。”
【所以 你 还不肯告诉我您原本的名字吗?】
【又或是说 您 早就忘了?】
【可别觉得记得又能如何,忘了又能如何。偶尔发发呆回忆一下这走过来的种种,也不错】
【你,不是独身一人】
被时间所遗忘的愚人行走在这片大地上,在烟雾缭绕下,无论是似水流年的过往,还是时过境迁的未来,都会被半空起舞的香薰轻柔地托起,注入他的灵魂深处。
不,等等,不是这个香味。
那人给我的炉子散发的香不是这个味道。
你要把我带去哪?
先生感觉自己的身体变得越发沉重,每往前的一步都在迈入看不清边际的深海。
【你累了吧】
【来我这】
【不用再继续往下走了】
宛如一汪死水安谧的大海在等待他投入自己的怀抱。
霎时,他感觉有人突兀地一把将自己拉回地面。
“先生——!”
“有反应,再多喊几句。”
“先生哎——”
“等等三哥你太捧读了,没感情。”
“先生啊——醒醒啊先生——”
“我那体弱多病脆脆且难杀的先生啊——”
“我没了你可怎么活啊——”
聒噪。
是你们皮痒了,还是觉得我拿不动棍了。
一个个鬼哭狼嚎什么劲。
“哎哎哎,有动静了有动静了。”
“还要嚎吗?”
“等等把灯挪开点,先生眼睛会受不了的。”
青年微皱眉,预想中刺目的光芒被一双覆盖在眼前的手掌掩盖,少年搀扶着人起身,手始终没从人的脸上挪开过。
“您别急,慢点睁眼,身体有什么不舒服的地方吗?”
“四姐,这灯不能再暗些吗?还有能遮一遮的布子吗?”
“黑黢黢的哪看得见手术台啊,你非要把它炸了不可?”
“你先把你那些东西收一收,不知道的还以为你已经把人剖析完了。”
“你别乱说,我还什么都没来得及做!”
“你还真打算做啊?!”
“……好吵。”
躁动的人们一瞬安静下来。
先生没听太清周围人吵嚷的内容,梦里包裹着自己的香薰味被略显刺鼻的消毒水味取代,还没从走马灯似的梦境缓过来的人,脑子逐渐清明。
“小伍念……?”
“我在。”
少年用另一只空闲的手半搂住人的肩膀,轻声询问,“您有感觉哪里不舒服吗?”
灰发青年摇头,拍拍覆盖在自己脸上的手示意人松开,待适应好实验室的光线,他终于看清了围在他身旁的人。
孩子们基本都在。
“我是怎么了吗?”
先生抬眼看向泠肆,后者很自然上前将平板递到他的手上。
“手环显示,您在陷入深度睡眠时,心率突发异常,在手环能发出的电流刺激无法将您唤醒后——”
泠肆看向拥簇在身后的脑瓜子里,离地最远的那一颗灰色脑袋。
“伍念等不及人来帮忙开锁,直接砸破了大哥会客室的门把您送过来的。”
“要不是某人锁了门,不然还能更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