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雪停
多日的大雪终是停了,树枝上的冰锥被震落,雷鸣般的马蹄声传来,马槊的寒光照在铁甲上
一支约莫着四十骑的队伍奔驰在汴京郊外的雪原之上,全员人马具甲,裹挟着马槊,冲锋起来好似一堵寒铁铸成的墙一样
他们眨眼间便追上了前方的金人士兵
在那铁墙横推之下,金人士兵毫无还手之力,被无情撞碎
“无需打扫战场,时间紧迫,即刻启程”为首骑将摘下了头盔露出了那张络腮胡国字脸,队伍中一老者策马上前道
“杨将军,据我们得到消息已经过了一夜,首要之急当是不能让金人斥候找到我们的踪迹”
“周教头,你有所不知,在我们西北,这种规模的大雪绝不会这么快停下,大雪自然会为我们掩盖一切痕迹”
二人正是杨国忠与周侗,这支骑兵也就是杨国忠手下白梃兵,昨日夜里斥候带回消息,金人大营被一把大火烧去一半
但完颜宗弼却带着亲兵出了营,能闹出这番动静,又引得那武力盖世的金人四皇子完颜宗弼亲自带精锐追击的人
只怕是只有她了,为此他们必须要去
杨国忠话还没说完便戴上了头盔招呼手下启程,周侗急忙追上
那头盔下传来杨国忠瓮声瓮气的声音“更何况这大雪也会掩盖掉完颜宗弼部的痕迹”
数十里外凤凰渡处,一条硕大的商船停留在江面上,甲板之上亭台楼阁灯火通明,莺歌燕舞好不热闹
但楼阁之上却传来金人说话的叫喊声,坐于首座之上的金人不似其他金人那般高大,尖嘴猴腮狐狸眼
身旁数位美人舞姬服侍着他,座下一名宋人商人则是谄媚的笑着
“拓跋连山大人,这一船宝物皆是献给二皇子殿下的,若是少了部分小的只怕二皇子殿下不满啊”
“哦?你这是在拿二皇子压我么?”拓跋连山只是躺在美人怀中并未有半分动作,那双眼睛中却露出一抹怒意,好似一只即将发怒的狐狸
那宋人商人用袖子不断擦着额头上那不存在的冷汗,慌忙摆手道“不不不,大人您有任何喜欢的挑走便是”
而此时正在甲板上休息的伙计却发现渡口前似乎有着一人骑着马靠近,天上的雪花重新飘了起来,马背上的人突然栽倒在雪地中
那伙计急忙叫上身旁的同伴,二人下船将那人背了回来,带到了船舱中
那是一个美的不可方物的女人,身上穿的确实极少,仅有极少衣物遮挡重要部位,身上却有着各式的珠宝,金镯
有的伙计起了歪心思,但其中一位老人却拦住了他们,那女人身上带伤,一身珠宝显然不是平常之人,极大可能是从汴京那座炼狱中逃出来的
但欲望上头那三名伙计推开了老人,朝着昏迷的女人走去
当他们伸手的一瞬,一把听风刀拦在他们的面前,一身黑色劲装的,面容冷峻的武者拦在他们身前,那武者身后正是将女人背上船的少年
虽明白是少年扰了他们的好事,但他们见过黑衣武者的武力,只得恨恨的瞪了一眼老人与少年,匆忙出了船舱
黑衣武者看到女人面容的瞬间手中长刀落地,哐当一响吓了二人一跳
黑衣武者上前想抱起女人,那老人急忙出声
“重山大侠,她伤的有些许重,若是不处理伤口只怕难以上路”
他招呼少年去打了热水,又将船舱的门牢牢关上
万重山认出了面前的女人正是他此次北上所寻找的目标,失踪了八年的邵国公邵依
他很想将邵依立刻带走,在甲板上那座楼阁中坐着有“诡狐”之号的金人统帅拓跋连山
若是让那人发现邵依就在船舱中后果难以预料
更何况刚才被拦下的三人难免有报复之心,每一刻停留皆是加重了危险
但邵依肩上伤口一直在渗血,甚至染红了垫在底下的褥子
他一眼便认出那是金人善射的将领喜好使用的狼牙箭所造成的伤口
箭头上的倒刺在邵依拔出箭矢时带出大量血肉,邵依这般强悍的恢复力此刻也只是让伤口显得不那么骇人
少年很快便端来了一盆热水,老人也取来了药物为邵依清洗伤口
此刻阁楼之上,一名伙计跑上了阁楼
有金人武士看到那伙计上,便来起身准备将这不长眼的东西丢下去
但拓跋连山却是眯了眯眼睛看着那伙计道“让他过来,若不是要紧之事杀了便是”
那伙计如蒙大赦急忙跪倒在地上向拓跋连山说出邵依被藏匿在船舱中
只是那伙计并不知晓被救之人就是邵依,倒是那黎姓商人听到这话急忙起了身
拓跋连山似笑非笑,他并未多说什么只是继续品尝着美酒
黎姓商人走下阁楼匆匆敲响了船舱门
老人透过门缝看到了外边的黎掌柜打开了门
黎姓商人乃是江南黎家旁系家主黎墨,在江南,黎家乃是极特别的个例
在诸多世家门阀中,黎家是唯一与邵国公邵依交好的
黎墨刚刚进入船舱便转身将门锁死,看到那忙碌的一老一少,黑衣武者,以及那躺在床上的邵依
看到邵依的那一刻,他悬着的心终是放下了
邵依的状态比他想的好很多,肩上伤口并未感染,只是有些渗血,人无大碍
主要问题还是穿着如此单薄的在雪地中逃了太久,有些许发烧(或许该说是风寒?)
“老张头,带着你孙子去舱底,拓拔连山那老狐狸一定猜到了什么”
黎墨满脸担忧,按理来说金人应该已经有所行动了,这一切平静极大可能预兆着暴风将至
眼见爷孙二人离开,他拿起一张毛毯转头道“重山大侠,请带她速速离开,马已为二位备好”
万重山接过毛毯将邵依裹住抱在怀中,跟随黎墨出了舱门
那阁楼之上金人好似仍在把酒言欢
一袭黑衣抱着毛毯中的邵依辞别黎墨后二人一马冲出了凤凰渡,向远处疾驰
但仅是片刻,一股尖锐的哨声传来,金人的哨箭升空
邵依悠悠转醒,迎面雪中却是出现数百道身影
完颜宗弼终是到了,眼见前方无路,万重山猛拉缰绳掉头
但眼前场景让万重山头脑发晕
那老狐狸拓跋连山此刻坐在马上悠悠的向他而来
手中三枚人头分明就是黎墨还有张氏爷孙
这老东西早就知晓他们救了邵依,只不过他在等,在等完颜宗弼的到来
万重山将缰绳交到醒来的邵依手中,转身下了马
一刀刺在马屁股上后,双手握住听风刀刀柄横在身前
载着邵依的马儿因剧痛开始狂奔,完颜宗弼并未理会万重山,在对亲兵下令后冲向了载着邵依的马儿
他的亲兵与拓跋连山手下金人武士开始对万重山的围剿
邵依座下的普通马儿虽已是全力奔跑,但远远比不上完颜宗弼的汗血宝马
只是片刻完颜宗弼便追上了她,将她从马背上一把拽入自己怀中
邵依还想挣扎,但奈何此刻她已是废人,又是高烧未退
完颜宗弼左手好似铁钳一般死死抓住邵依手腕,右手拿出一截绳子将邵依双手缚在一起
邵依无法挣脱,眼角泪珠滑落
当他回头却发现战斗还未结束,一队人马俱甲的重骑兵撞进了战场,好似推土机一般将围攻万重山的金人尽数撞碎
只可惜金人反应也是快,那些亲兵不愧是完颜宗弼身边一同出入战场的勇士
他们很快依靠机动性散开将白梃兵们分隔开逐个击破
失去速度加持的重骑兵好似陷入泥泞
虽一身重甲不惧杀伤,但毕竟人数上吃了大亏,慢慢的开始有人落马
苦苦坚持的万重山将面前金人从马上拽了下来,自己翻身上马
他努力为白梃兵们解围,但奈何完颜宗弼这帮亲卫战斗力实在强大
在近乎废掉一条手的情况下他终是破开了敌阵,可惜拓跋连山提着金刀赶到将包围圈重新合拢
杨国忠周侗将他救下后,仅剩的十余骑全部聚在了一起
他们还能出得去么,大雪还在下
在人群中邵依看到了须发皆白的周侗,她很想去救他们,但是如今沥泉不在手边,自己又成为了废人
在完颜宗弼并未注意的情况下邵依一口咬在他的手腕上
完颜宗弼的手松开了片刻,邵依侧身翻滚下了马,双手努力撑起身躯跑向周侗等人
但很快完颜宗弼追了上来,他下马后冲过来抓住了邵依的头发,猛的向后一扯
邵依被拽倒在地,完颜宗弼按住她的双手,骑在邵依身上
他看了一眼周侗,又看了一眼邵依道
“那老头是你很重要的人吧,看看周围,他们皆因救你而死”
邵依的手捏的太紧,指尖已经深深陷入掌心,猩红的血液滴落雪地
“求你,杀了我”轻微的啜泣声传来
完颜宗弼还是第一次见邵依这般模样,邵依求他了,但却不是服软,不是臣服,而是求死
周侗在一众金兵的围攻下终是落马了,为了在金人刀口下救下万重山,他孤身面对四名亲卫
手中长刃在一次次的碰撞中卷了刃,最终在一名亲卫的劈砍下断成两截
数支利箭穿透了周侗苍老的身躯,周侗深深的望了一眼邵依
邵依好似感应到什么,二人对视瞬间邵依崩溃了
周侗死了,她苦苦哀求着完颜宗弼杀了自己,但完颜宗弼眼中尽是茫然
他不懂,为何已经到了如此境地,这个女人就是不肯低头,明明她所守护的王朝背叛了她,她所效忠的皇帝出卖了她
“金兀术,我还以为你是个男人,却没想到如今手段竟比那帮宦官权臣还要恶心”邵依眼中泪珠流转,话语间却带上了十足的厌恶。
逐渐,他眼中茫然变成了愤怒,若是她这般倔强,那自己便用强的好了
“你邵依邵国公威名远扬,我虽不如你,但我很好奇,若是我将你据为己有,变成我的女人,你又能如何”
他粗暴的撕扯邵依身上衣物,将那本就不多的绸缎扯开,大片雪白的肌肤露出
“就凭你这般连刀都难以举起的身体,就算我放你去救他们,你又能做什么”
邵依将头侧向一旁,闭眼,她已经彻底绝望
完颜宗弼所说不假,只怕是沥泉就算仍在手边,她也难将其舞动
她什么也做不了,耳边传来万重山的怒吼
万重山被擒获,白梃兵连带着杨国忠被金人吞噬殆尽
完颜宗弼突然停下了手上动作,他听到了什么声音
那是震耳欲聋的马蹄声
雪,停了
远端山坡上迎着晨光出现了大批骑兵,张伯奋出现在队伍最前方
三千骑兵迎着晨光在雪白的大地上撕开一道豁口,震天的马蹄声好似让大雪也停了,完颜宗弼停下手中动作,他想扛起邵依跑,但一杆长枪擦身而过,他的亲兵拉走了他
在他那不甘的咆哮声中,战斗结束了
拓跋连山被张伯奋于乱军中斩首,那老狐狸将万重山生擒,正欲砍下万重山的脑袋,张伯奋便将他一刀枭首
他们在遍地尸骸中找到了力竭的杨国忠
因为他那身精工甲胄,他免于一死,但他手下白梃兵却已尽数战死
邵依被解开手上束缚,搀扶着走到了周侗尸首面前
老人到死都未曾合上眼
当初在边境城外听闻邵依被俘,他隐瞒了下来,但鹏举猜到发生了什么
在他的承诺下,鹏举才未孤身劫营
他将一封写与宗泽的信交在岳飞手上后,便启程寻找机会营救邵依
但他未能做到对小徒弟的承诺,带回邵依,反而身死于此
当邵依为周侗合上双眼后,她身子一软倒了下去,张伯奋急忙将她拖住,那身子已烫得吓人
她的意识好像回到了忘川河畔,那位身形不断变化的神明嘲笑她的无能为力
她并不知道,这位老人本该在八年前就病逝,但因为与她相识,沾染了本不属于此界的因果,命数被改变
她只知道这位老人是她苏醒后的一个认识的人,周侗带着她认识了这个全新的朝代,虽无血缘,但早已胜似亲人。
一行人在将周侗以及战死的将士们埋葬后,便带着邵依启程
前往南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