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0章 夜烬天明
汤滨之死引得朝中上下人心惶惶，宰相汤思退表面上仍旧沉浸在丧子之痛中
实则他在暗中布了一盘囊括全汴京的大棋
汤滨是独子，他又已年老体衰，岳飞如今正是壮年，他的孩子们有邵国公府与天波杨府的支持将来在朝堂之上将是极其难缠的对手
因此他必须提前计划，铲除岳飞
先前是因为岳飞的功绩实在太过耀眼实在不好下手，如今必须找个罪名强行动手了
但是这一切都有风险，他们通敌的书信全部集中储存于宰相府上由汤滨保管
原本汤滨不解为何这些会让他们掉脑袋的证据不全部销毁，但经过汤思退的讲解，他明白了朝中这群权臣贪欲之强，野心之大
在书信中忽图刺可汗承诺，只要等他的蒙古大军入京，待到那时，他们这些权臣便是他忽图刺取得天下的功勋之臣，荣华富贵拜相封王皆是唾手可得
阮雪潜入宰相府那日出奇的顺利
一路上除去少有的几个看院护卫，其他人皆是去了中庭参加汤滨葬礼
甚至连阮雪从汤滨房中地砖之下找出那藏有书信的锦盒时都不经感叹，这一切实在是顺利的有些诡异
阮雪将装有信件的锦盒带出了宰相府，但是她目前不能将这信件直接呈给官家
对于她而言她目前能相信的只有杨沂中，但是杨沂中在黄坠星与阿卿身死后便离开了京城去查某件事
如今的汴京城已经不安全了，她必须将这些书信带出城去，黑色罩袍遮盖了身形
她纵马狂奔，只是穿越城门之时却被拦下
城门处不知为何戒严了
百姓与出城的商贩全被拦在了门前，阮雪知道她打从进入宰相府的那刻一举一动皆在汤思退眼中了
如今戒严封闭城门也不过是为了拦住她
她猛拉缰绳调转方向
但汴京数十道城门皆戒严彻底封闭
或许还有一道门，天波杨府边上的天波门
那道门由杨家子弟驻防
杨家子弟基本全都知晓她的存在
但现实给了她一记重锤
当她赶到时，远远便看见杨家子弟换防，原本留守城墙上方的杨家子弟全部换成了城中守军
当阮雪策马上前拉住一位杨家子弟时
对方认出了她
“雪统制，您这是？”
阮雪示意对方不要继续说“为何你们换防了？”
“嘶，刚才城防官带来了杨统制的手谕，说是配合他们换防”
阮雪垂眸，她自是猜到了那所谓的手谕出自谁手
杨家子弟拜别阮雪
阮雪还想试试，她拿出了代表杨沂中的令牌摘下了兜帽走上前去
但对方没有丝毫放行的意思
反而是就在那站着望着阮雪
全城戒严前一个时辰
奔波数日的崽崽与铁替终于赶到了汴京
但是崽崽不安的感觉已经转换为了实质性的心痛
她第一次主动沟通了那股预知的力量
剧烈的头痛伴随着清晰地画面而来
满天的箭雨袭来，铁替用身子牢牢护住了她
城门之下她声嘶力竭的哭嚎
铁替身后插满了箭
她致死都保持着护住崽崽的动作
那是出于身体本能的保护欲
就算是死亡也未能让她的身躯有半分动摇
铁替的血留在了崽崽的脸上，身上，染红了她的白裙
铁替身后是一具具尸体，他们都是铁卫营的老兵，他们本该功成名就后在家怡享晚年
但是在看到铁替他们被围攻的那一刻，这群老兵毅然顶着门板再次站了出来只为为二人求得一线生机
崽崽从预知中回过神，却发现铁替心痛的抱着自己
她这才发现自己仅是刚才那一瞬，三千青丝化白发
铁替一拳猛地砸在房间的墙壁上
墙壁上出现一个极深的拳印，还有无数裂痕
“你答应过我，不会再用那力量一次！！”
崽崽忍着头痛欲裂抱住铁替的腰
“是我任性了，但是，快走，现在就走！”
楼下传来声音“听说了吗，前几日那花魁和刺客一起被烧死在茗香居了”
早在她们入城时便听闻阿卿与黄坠星已经死在了汴京城里
但是她们想去问问阮雪到底发生了什么，她们更想给这对苦命鸳鸯讨个公道
崽崽将预知中看到的画面告诉了铁替
但她隐瞒了铁卫营老兵的事
在长期对能力的探索中她察觉，这一能力在很多时候根本无法改变预见之事的结局
只能看着其发生，但有些能改变结局的也只是小事
只是有一次有刺客刺杀，在预知中铁替因此断了一臂
崽崽将这一刺杀成功阻止，但也因为改变既定之事受到极其严重的反噬
在那之后崽崽的身体变得愈发虚弱
如果她将铁卫营老兵们的事告知铁替，铁替必然会选择避免这一结果的发生
但到那时铁替将受到不知多么严重的因果律惩戒
二人收拾好东西准备出城时却发现全城戒严了
在她们寻找出城方式时遇到了阮雪，三人齐聚天波门下
阮雪将发生之事告知了二人
同时也将一封写给岳飞的密信单独取出交给了铁替
三人分道扬镳各寻出路
但她们没有察觉，在这一过程中
汤思退在城中聚起了大量士卒，准备围杀三人
暗卫将阮雪把密信交给铁替崽崽二人之事告知了汤思退
汤思退下令兵分两路抓捕三人
一旦找到格杀勿论
铁替在行至宣化门时看到了聚集在此地的铁卫营老兵们，这群老兵须发皆白却精神抖擞
他们簇拥着陪着铁替去了城门下要求守军开门放行
急促的哨声打断了他们的交谈
大量的士卒从街道尽头出现
为首之人骑在马上，半张脸被阴影遮盖
“叛国逆贼就在前方，放箭！”
守军们一听这话皆是察觉不对，宣化门的守将正是前日被提拔的刑冥
刑冥知道眼前之人的重要性，他认识这群老兵，他们都是过去为大宋流血的英雄
铁替更是前线极其出名的女将军
他下令让手下开门
但城门的开启极为麻烦且缓慢
他们行动之间那群士卒便已经拉弓搭箭
“这群直娘贼的官兵想干嘛！袭击朝廷功勋可是灭族的死罪！”
“张头,他们就没打算让我们活着走出去，死人不会说话，可以给我们安上各种帽子”
两位老兵察觉对方的意图，他们跑向街边抄起桌案门板挡在铁替与崽崽身前
万箭齐发，箭矢如雨点般落下
第一轮箭矢被老兵们撑着门板强行挡了下来
但城墙上方异变突生
刑冥腰间挨了一刀，守军中也有汤思退的人
刑冥的手下与叛军展开了搏斗
但这也导致大门只开了极窄的一道缝隙
门板与桌案挡不住箭矢，如果要将崽崽送出去，铁替必须要亲手护着崽崽走出城门
一轮又一轮的箭矢不断袭来
“嘿，老张头，你说当年金人的箭也没这般厉害吧”
“可不！他们这帮直娘贼的射自己人比射敌人狠多了”
“诶你俩别说，这一幕让我想起来当年咱铁卫营的兄弟硬抗战线那会”
几位老兵顶着箭雨谈笑着，他们其实已经有些许吃力
门板与桌案终究只是木质
箭矢不断刺入也让这些木质盾牌开始不断损坏
见铁替抱着崽崽到了城门外，箭矢停下，士卒分作两列，骑兵从人群中冲出想要追杀崽崽与铁替
被唤作老张头的老兵望了一眼城门楼上方
“喂！上边的后生！死了没，没死的话关上城门，他爷爷我要关门打狗了！”
邢冥望着周围一圈叛军
他没有那些武将那么强大的武力值
他的部下在这之前也只是普通人
叛军的攻击下只剩下了他一人，他猛拉绞盘，城门在巨大的声响中关上了
铁替发现不对时已经晚了
城内的几位老兵将门板与桌案丢到一边，拿起了木质长棍
刑冥望着周围的叛军，他扯下了身上破烂不堪早已失去防御力的甲胄
背上四字极其耀眼“精忠报国”
他根本就不是触犯军纪被遣回的岳家军士兵，他是岳飞的亲兵，背嵬军的一员
只是因为战场上受的伤让他再无法像从前那般奋勇杀敌
岳飞将他送回了汴京为他谋了个不错的职位
两臂上骇人的伤口，发抖的手腕
铁替站在紧闭的大门前，她一拳拳砸在门上
但汴京的城门极其厚重坚实，铁替的双拳砸的血肉模糊也无法撼动分毫
只能听着城门里越来越小的厮杀声
她跪倒在地，低着头，那一头黑发顷刻间便化作与崽崽一样的白发
一辆马车接走了二人，将她们送到了凤凰渡
那是阮雪的相好，一位茶肆老板
他嘱咐船夫后便折回了汴京，二人不知道他有何能耐能从这封锁严实的汴京中进出自如
但她们已经没办法想那么多，崽崽因为反噬虚弱不堪，铁替沉溺在极度的自责与幻象中无法自拔
汴京内另一端
阮雪终于找到了出城的办法，仁和门
此门因为是方便百姓出入的城门所以封锁的最晚
但此刻城门前已经没有了百姓
阮雪顾不上那么多
她必须将信件送出去
在信件中她知道了汤思退他们的计划，他们要设计杀了岳飞，要将这大宋河山送到敌人手中
策马狂奔时街道两端传来脚步声
官兵已经追上来了
她拼尽一切的向城门外跑去，但那城门不知为何徐徐关上了
她停在城门下脸上满是错愕
城门门楼上方出现汤思退的身影
二人目光对视
身后又是万箭齐发，阮雪避无可避，她抽出错金刀弹开大多箭矢
但是仍有箭矢射在她的身上
她挥刀斩断箭矢，望着门楼上那直娘贼的奸佞
她没说话，就如以往一样，她总是沉默寡言
“放箭”
又是一轮箭雨
她已经站不住了
当门楼上方丢下来一块甲胄碎片时，阮雪便绝望了
那时铁替身上的甲胄
错金刀掉落在地，发出铮鸣
万箭穿心，城门之上留下一道人形轮廓
死亡之前，她强撑着站了起来，将背后留给了城门外
箭矢被她的身躯挡住，所以城门上留下了一块没有箭矢的地方
汤思退没有给他们收尸，而是面色阴沉的将装有书信的锦盒取了回来丢进火中
“也不知道是他们傻还是我傻，居然会相信蒙古人会认这一纸书信所承诺的事”
夜里，一道人影站在暮色之下为死在这一场“围剿叛国逆贼”的活动中的人收了尸
他轻轻为阮雪合上了眼眸
又是十几座坟立在了汴京城外
孤坟葬忠骨
朝堂埋忠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