赔罪
到了国子监,林璋玉脸上的伤又是引起一阵骚动,昨天他受伤的晚,国子监的老师都还不知道这事。
吴尚书虽然教他们,但因为礼部公务繁忙,他每月也只来几天,平日带林璋玉他们的另有老师,好巧不巧,今天礼部不忙,再加上林璋玉下午要进宫,他干脆就早早来了国子监,谁知道就见这孩子被人给打了。
林如海性情温和,跟他这些同窗关系都很要好,他如今去世了,剩下这一个儿子,几个同窗都照顾的很,看到他竟被打成这样,吴尚书气的脸色都变了。
昨晚贾府就派人去了虎贲将军府上问罪,可虎贲将军那个小妾不讲理,跋扈惯了,压根不觉得自己儿子有错,虎贲将军又向着小妾庶子,反而把烂摊子扔给嫡妻处理,至今也没给贾府交代。
如今撞到吴尚书手上,吴尚书当即就把唐承业狠罚了一顿,后又听说林璋玉被打后,虎贲将军府竟然半点表示也没有,更是火冒三丈。
贾府这边,直至中午的时候,虎贲将军府才打发了个下人过来,不咸不淡的赔了几句罪,随手搁下些赔礼就走了。
贾母气的仰倒,指着贾政和贾赦的鼻子骂他们没出息,否则也不会被个庶子欺辱到这份上。
贾赦和贾政皆垂了脑袋不敢说话,如今贾府早已走下坡路,贾赦成天只知道贪迷女色,贾政便空有志向能力不足,府里在外面倒是有些关系,可那些都是要大事才能动用,总不好为了两个孩子打架,就去兴师动众。
黛玉担忧了一整天,到下午那阵子,林璋玉派了一个小厮回来,告诉黛玉和贾母说他进宫了,让她们不必担心。
二人这才放下心事,贾母心里有些郁郁寡欢,想起当初贾府那样威威赫赫,整个京城的防守几乎都在他们贾府手里,皇上倚重,哪怕是皇亲国戚也不敢得罪他们,一个虎贲将军又算得了什么。
可如今到底是没落了,林璋玉竟被虎贲将军府一个庶子欺负,而虎贲将军府的态度还如此敷衍,显见的是没把他们放在眼里。
下午贾政被贾母骂的垂头丧气,也没心思再拘着贾宝玉,他难得轻松半天,就又跑来缠着黛玉。
黛玉心里也烦闷,操心着弟弟进宫不知如何了,甄家的案子还没审结,也不知道皇上这次是发了什么狠,竟然有一查到底的架势,连着太子这半个月内也被申饬了一回,她就怕林璋玉进宫后,再卷入了什么麻烦。
贾宝玉叫她恹恹坐在那里,伸手就要去拉她:“总这么坐着才要得病,不如出去走走,院子里的花开的可好了。”
黛玉指了指外头知了的叫声:“那叫声吵得我头昏脑胀的,哪有心思去园子里走动,再说这大热的天儿,别人都是躲屋里纳凉,你见谁这会子跑出去晒太阳了。”
贾宝玉又缠着她:“那我陪你下棋玩可好?”
这时袭人又找过来,看见贾宝玉又腻着黛玉,便来拉他:“你说你在屋里读书,我一眼不见你就偷跑出来了,等回头太太问起,别叫我再给你遮掩。”
贾宝玉赶紧又转身去跟他说好话,黛玉轻笑一声:“罢了,你快回去读书,放心舅舅回头考你又不会,也别叫人说是我把你带坏的。”
贾宝玉立刻脸色一变:“哪个混账东西敢这么说,分明是我自己不乐意读那些书,那些个书上,教别人都是满口的仁义道德,也没见他们自个儿仁义到哪里去,不过是掩耳盗铃,不读也罢!”
黛玉好奇:“你又是在哪里看的混书?”
袭人插嘴道:“姑娘别听他瞎说,他哪里看了什么正经书,只在老爷太太面前做做样子,每回让他读书,他都能把人家贬的一无是处。”
贾宝玉还赖在黛玉这里不想走,黛玉只得哄道:“你出来都这些时候了,仔细一会儿舅舅去找你,还是快回去吧。”
贾宝玉只得不情不愿跟袭人走了,紫鹃有些奇怪:“怎么这几回宝二爷每次来找姑娘,姑娘总找话打发他,也不见之前那样亲密了。”
紫鹃对黛玉无疑是忠心耿耿的,可她的心思黛玉也知道,便干脆早早让她断了再把自己和贾宝玉配对的念头,说道:“以前年纪小不觉着,如今大家都一年赛一年的大了,总该有个避讳才好,虽说是表兄表妹,却也没有总腻在一处的道理,回头别人说了闲话,他是没关系,我岂不是要以死明志才能保全我林家清白。”
黛玉故意说的严重,紫鹃也吓了一跳,没敢再说贾宝玉的好话。
下午没人来找她,正好清净着,黛玉把父亲生前留下的东西都翻出来,尤其那些随笔等等,林璋玉进朝堂这条路子眼下看来是走定了的,黛玉想着她得梳理一下朝堂那些关系,帮着弟弟才行。
林如海生前虽然只是江南的巡盐御史,可他是皇上心腹,还在大理寺挂职,又时常跟甄家相斗,甄家在朝堂上举足若轻,又是太子的母族,林如海每每对付甄家,势必都要掌握好朝堂的局势。
黛玉先翻了父亲留下的那些往来信件,里面都是同僚告诉他的
一些朝局走向,信件实在太多,她一下午也看不完。
快到黄昏时候,王熙凤过来了,笑道:“我说你把自己关在屋子里做什么,原来是在看这些旧信件。”
王熙凤不识字,也看不懂是什么信,只当是黛玉无聊随意翻看的。
黛玉收了信件,笑问:“又要我帮你看账本?”
王熙凤摇头:“不是,虎贲将军府的人又来赔罪,老太太找你过去。”
黛玉奇怪:“他们不是才来赔过罪,怎么又来了?”
王熙凤有些幸灾乐祸:“我听那意思,像是下午璋哥儿进了宫,被皇上看到了脸上的伤,问罪了虎贲将军府,他们这回不敢敷衍了事,家里的老太太亲自过来求情了。”
黛玉便换了衣裳跟王熙凤一块过去,虎贲将军府这回老实了许多,唐家老太太姿态也放的很低,给贾母说尽了好话。
只是贾母这回实在被气的不轻,璋哥儿才多大,唐承业下手居然敢那样狠毒,要不是后来被人及时找过去,谁知道他们得把人打成什么样。
今天来赔罪也敷衍的很,全然没把贾府放在眼里,这会子要不是惹怒了皇上,只怕林璋玉这顿打就算白挨了。
黛玉只坐在贾母身边不发一语,贾母也不要她说话,她是晚辈,要是开口说了什么,反而容易被人拿住把柄。
王熙凤也故意似的,一会儿叹着林璋玉可怜,一会儿又说什么老太太一夜都没睡好,堵的唐家老太太很是不自在。
唐老夫人又是难堪却又不敢走,只得忍受着刁难,心里气苦不已,头一次开始怪罪唐承业不懂事,如今他们唐家艰难,皇上看不惯他们,总想彻底夺了唐家的权,每天变着法的找茬。
原本他们也没把贾府看在眼里,更不要说那林家姐弟父母都不在了,还是依附在贾府才能活下去,便是欺负了又有什么了不起。
谁成想今儿林璋玉进了宫,林如海几个故旧都在,尤其是翰林院的掌院文大学士简在帝心,兼任御前行走,谁也没想到他跟林如海私下交情那么深厚。
看到林璋玉受了伤,当场就怒了,又听说是被虎贲将军的庶子打伤的,竟直接在皇上面前弹劾唐家,跟吴尚书还有周大人一起,状告唐家宽纵养奸、凌虐忠臣遗孤。
这几个人都是皇上的心腹大臣,那林如海活着时也是皇上的宠臣爱将,皇上自然向着他们,竟下旨将虎贲将军申饬了一顿不说,还说他连家德都不修,纵容儿子招摇生事,硬是命他闲赋在家,先管束好家人再说。
皇上这等于是变相夺权,谁也没想到一个没父没母的孩子竟能引出这么大的祸事,唐家真是悔不当初,赶紧就派老太太亲自出马,来贾府赔罪了。
黛玉冷眼看着,想着弟弟那一身伤心里依旧怒气难消。
恰在这时,皇上也命人把林璋玉送回来了,他鼻青脸肿的进来,倒把唐老夫人吓了一跳,一开始还以为是贾府小题大做,可眼下亲眼看到把人孩子都打成这样了,顿时也觉得有些讪讪。
好容易将唐老夫人应付走,贾母又心疼的将林璋玉连忙抱在怀里,看着他脸上的伤,皱眉道:“怎么今儿看着还愈发严重了?”
林璋玉笑道:“太医说是淤青显出来了,所以看着比昨儿严重,不过已经不疼了。”
然后又招手让人把皇上给的赏赐拿进来,今天皇上也算是利用了他对付虎贲将军府,因此赏赐就格外丰厚。
贾母倒不稀罕,让他都收起来,林璋玉其实也不在意这点东西,给了姐姐上她帮忙分下去。
皇上的赏赐倒确实走心,知道林如海还有个女儿在贾府,赐的东西里面有不少女孩用的,黛玉给每个姐妹了两支宫花跟一串香珠,又给王夫人跟邢夫人也都送了礼,还有贾宝玉贾环等人都没拉下,保证府里谁也说不出什么。
贾母在旁看着,满意的点着头:“玉儿到底是大了,如今越发的懂事了。”
感念王熙凤这次为他们姐弟费心,除了该给的礼之外,黛玉还特意给了她一盒香粉,说是茜香国进贡给宫里的,本没有几盒,皇上竟也赐给了黛玉一盒,黛玉现在年岁小还用不了,便干脆送给王熙凤。
王熙凤高兴的接过,被大家闹着当场让打开。
香粉盒才刚揭开,一股清雅的香味便瞬间飘出来,其他人都羡慕称赞:“这味道真好闻,跟咱们这儿的香粉都不一样。”
王熙凤怕她们糟践,赶紧把盒子盖上,可不知怎么的,她胸口一直堵得慌,这会儿一闻香粉味儿,一下子没忍住就恶心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