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笨⑨们的逐客令（上）
黑岛仁耸了耸肩膀，对菲里如此答道，“……由于路斯坎叛乱而导致的商路受阻，冰风谷这边的粮食和副食品供应也很紧张，居民都把面粉、腊肉和腌菜囤积在地窖里，用于熬过即将到来的冬天。就算我们拿出再多的钱币，大多数人也不肯出售……军团的采购员跑遍了冰风谷的十座镇子，挨家挨户敲门求购，可总共也只买到了七千多磅面粉和麦子，外加两千多磅的鱼干、腌菜和腊肉，还不够全军吃上一天……”
“……嗯哼，不过这点痛才打不倒我呢，本小姐可是最强的！呐，还是先办正事吧！”
在这些枯燥名词的轰炸之下，黑岛仁很快就给弄成了蚊香状的圈圈眼，只得赶紧叫停，“……北军大本营的各种弊病，暂时跟我们还没有太大的关系。现在我军所面临的最大麻烦，就是怎样收集到足够的补给品，把空荡荡的仓库给填满……否则最多十天之后，战舰上就要开不出伙食啦！”
似乎是被猝不及防地说中了心思，菲里的脸色居然有些微微发红，赶紧放下刀叉抹了抹嘴，随后叉着腰一脸义正词严地呵斥道，“……喂喂，黑岛中将，饭可以乱吃，话可不能乱说啊！本官行事一向光明磊落，怎么会有这样的龌龊心思？几天前，本舰刚刚在迪尼夏湖降落的时候，就跟银月城的北军统帅艾拉斯卓女士用通讯水晶球取得了联系，是她让我们暂时原地驻守，等待她率军前来会师，共同商议下一步战事的……”
——这些出手豪爽的顾客，估计没几天就要走了。可邻居们的白眼，却是要看上最少一个冬天啊！
黑岛仁耸了耸肩膀，将杯子里的红茶一饮而尽，“……根据冰风谷本地人的说法，路斯坎叛军最多也就是一万多人的乌合之众，其中不少人还是黑帮成员和街头流氓，以及从监狱里提出来的犯人。
“……嗯哼？我怎么觉得还是把你的衣服剥了，然后绑在舰首充作裸体女神船首像比较有趣？”
所以，实际控制着冰风谷的诸位地方实力派人士，没几天时间就已经坐不住了——菲里刚刚几口吃完焦糖布丁，还没来得及掏钱包付账，就看到一个异常显眼的娇小身影，伸展开三对晶莹剔透的华丽冰翼，凌空掠过波光粼粼的湖面，直直地对准了“火龙”酒馆正对着湖面的宽敞窗户，呼啸着俯冲下来！
事实上，就连这家“火龙”酒馆的胖老板，似乎也对突然暴增的顾客流量并不感到高兴，尽管这些从远东过来的大兵们都能照价付费，并且还算守规矩——他原本囤积在地窖里，计划销售一个冬天的各种烧酒、啤酒、苹果酒和葡萄酒，才几天功夫就快要告罄；商路断绝之前买到的一些高级食材，也被暴增的食客以惊人的速度消耗殆尽，导致墙上挂着的菜单名目不断缩短，现在已经只能提供一些在冰风谷本地打到的野味烧烤，或者用湖里捕捞的鲜鱼煮汤，而且就连这样的菜肴也没办法提供很久了：因为各种烹饪必备的香料、辣酱、盐巴等调味品，也已经所剩无多，却根本无处进货……甚至连红糖和茶叶都已经所剩无几。
坐在旁边的蕾妮调侃着打趣道，然后不出所料地收获了菲里充满怨念的一个白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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更何况，大家都是乡里乡亲的，抬头不见低头见，若是为此生了怨念，日后相处未免也会尴尬。
但这样一来，菲里手下的这两万多号人马，又该如何填饱肚皮？莫非真的让他们去啃那些可怕的陈年咸牛肉和生蛆硬饼干，还有用魔法凭空生产，口味仿佛木屑或锯末一般的人造粉干粮？
这只笨9在地上嚷嚷了好一会儿，却一直不见有人搭理，于是自己也觉得没趣，便从怀里掏出一封六边形雪花状的请柬，举在手中摇晃着高喊道，“……请问菲里·泰勒元帅先生在这里吗？冰冻女士神殿邀请您今天中午过去赴宴，冰风谷十镇的诸位代表届时有要事相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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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抱怨着捂住脑袋从地板上坐了起来，眼睛里转着蚊香状的圈圈纹，睫毛上更是挂了两滴晶莹的泪花。
“……好了好了，长官，对于银月城北军大本营管理水平的分析，就到此为止吧！”
而且，这只笨9似乎还是来找自己的……
黑岛仁少将放下已经空了的茶杯，对菲里抱怨说，“……眼下可正是秋收季节！除了冰风谷这种位于北极圈里的鬼地方，哪里没有粮食可供采购？元帅阁下就是对北军的前途命运感到悲观，想要找个僻静地方观望一下形势发展，然后再作判断和站队……也不能选择在这儿落脚啊！”
上述没营养也解决不了实际问题的扯谈吐槽，随着饭后甜点的送上，暂时告一段落。三人都默默无语地一边用小勺子品尝着焦糖布丁或蜂蜜刨冰，一边百无聊赖地望着窗外的渔村景色。
而菲里·泰勒元帅的祥瑞号浮空战列舰，却一次性又运来了两万多人……
在东方伪娘黑岛仁中将的秀气面庞上，突然露出一丝颇为“淫|贱”的笑容，并且贼兮兮地竖起两根手指搓了搓，向菲里做出一个“你懂的”暗号。
——抱着一箱钱币在漫天风雪中饿死……这样的死法未免有些太脑残，也太悲剧了……
还在埋头对驯鹿肉排“进攻”的菲里，闻言便抬头摇了摇手中油腻腻的刀叉，一本正经地教训道：
镇上的女人开始忙忙碌碌，趁着难得的好天气，将一床床的被褥、皮袍和棉衣抱出去晾晒。老人们则在庭院或空地里架起了躺椅，悠闲地微笑着晒太阳。而小孩子们也三五成群地在镇子里嬉闹着，将一只脏兮兮的皮球踢过来踢过去，不时爆发出一阵阵笑声，每个人的脸上都是红扑扑的，看起来既壮实又健康。
“……别理会她的胡扯，黑岛君，我们继续讨论！就算在这里没有后勤兵站可以让我们免费提货，难道我们就不能在集市上花钱采购吗？”没有理会蕾妮的骚扰，菲里咽下嘴里的鹿肉，对黑岛仁继续说道，“……即使我们眼下还没挂靠到组织，没地方领经费，库存资金应该也还够用的，咱们可不差钱！”
——本来就只有两万多人口的小地方，粮食还不能自给，面临着过冬的巨大压力。却突然又挤进来两万多张嘴，其窘迫程度可想而知……在这个物流体系还不够发达的时代，几乎是铁定要被活活吃垮了。
“……战争怎么只是军队的事呢？像这样动员几万甚至几十万军队出征作战，不仅仅是军队要动员，而是整个国家在运作，在背后支撑着战争的巨大消耗。每一次大规模的战争，都是在考验着整个国家从上至下的行政体系，以及官僚集团的工作能力和效率……很显然，银月城在这方面做得完全不合格……”
“……所以您就顺水推舟地应承了下来？可问题是这一等待就得等上多久？一个星期？还是一个月？我军在这期间的补给又该怎么办？莫非……哦，莫非这是在默许我军就地‘自力更生’？”
——嗯，萝莉体型，三头身，天然呆，浅蓝色头发，蓝白色的连衣裙，外加背后三对晶莹剔透的冰之翼……这不就是一只标准的笨9吗？
若是在漫长而又阴冷的冬天里，镇民们却没办法在酒馆里一起烤火喝酒侃大山，那该有多么的寂寞啊！
菲里好奇地侧过头去，端详了一番这只冒失萝莉的容貌，随后就忍不住囧了。
而只为自家赚钱考虑，却罔顾邻居们物质精神需要的酒馆老板，恐怕多半也会受到道德上的谴责。
“……呃，这个似乎确实是我欠考虑了……”
更远处那片波涛荡漾的迪尼夏湖上，来自各镇的勤劳渔夫们，操纵着样式千年不变的粗糙小船，唱着嘹亮悠长的古老渔歌，灵活地撒网捕鱼。但也有一些无聊的闲人，特地把自家的小船划到抛锚停泊于湖心的祥瑞号旁边，啧啧赞叹地围观着这艘举世无双的巍峨巨舰。还有人索性运载过去一些毛皮和鱼骨工艺品，向祥瑞号上的水手、士兵和军属家眷们吆喝着兜售——正好今年商路受阻，进入冰风谷的商队数量大减，库存的许多硬头鳟骨雕都卖不出去。若是能把它们推销给祥瑞号上的人，那么多少也能弥补一些损失。
——对于自家小金库的充盈程度，身为“卡拉图大陆征服者”的菲里·泰勒元帅一向是很有自信。
更糟糕的是，今年由于爆发了路斯坎叛乱，让夏季的商路刚刚开通不久，就被战火阻断。由商队输入冰风谷的各类食品数量，本来就已经大为减少。接下来，冰风谷还有与世隔绝的七个月漫漫寒冬，需要大家想办法对付着熬过去，当地居民哪里还敢把保命的存粮轻易出售？
而且，冰风谷号称拥有“十镇”，听起来似乎还算繁荣，但一开始建立在湖边的九个镇，其实只是早期拓荒者们为了宣示各自所占领的渔获点，在湖滩上建立起来的简陋聚落而已，规模怕是连很多村子都不如。至于谷地内的第十个城镇，即冰风谷首府布林？山德，当年也只不过是其他九个城镇联合开办临时集市，每年固定一次与路斯坎商旅交换情报以及货品的荒凉小丘罢了。
“……别，千万别！！”菲里赶紧抬起一只手，因为嘴里还嚼着鹿肉，口音含混不清地嘟囔道，“……你也知道我手下这些臭小子是个什么德行！如果当真这么做的话，他们绝对会把我捆起来吊在桅杆上的！”
说到这里，他不由得眼珠一转，“……当然，您也可以让全体官兵艰苦奋斗，去啃那些可怕的咸牛肉和硬饼干，还有用魔法生产的人造粉干粮……”
虽然冰风谷已经算是文明区域，但毕竟位于寒冷的北极苔原，到处是一片冰天雪地，本来就不怎么长庄稼，当地居民每年都需要用毛皮和硬头鳟骨雕，向外界交换粮食来维持生计。
所以，酒馆里的老板、厨师和女招待，在上菜和送酒的时候，总是板着一张臭脸，不管官兵们给再多的小费都没用。仿佛这些耐色瑞尔大兵们不是来他们的店里花钱消费，而是来讨债收租的一般。
但问题是上了门的顾客，又不能不招待——更何况这些家伙的来头不小，还都是刀头舔血的大兵，身上多半带着家伙，一个不高兴就能把这间酒馆给掀飞了。
然后……似乎是由于俯冲角度计算方面的一点儿微妙偏差，这个仿佛炮弹一般砸进来的小家伙，并没有顺顺利利地飞进“火龙”酒馆，而是被窗框勾住了展开的翅膀尖端，结果在落地之前的一刹那失去了平衡，顿时“噗通”一声脑袋先着地，然后软绵绵地滚倒在了酒馆大堂中央的岩石地板上。
“……说起来，我倒是有些不明白了，为什么我军非要窝在这条能冻死人的冰风谷里，而不是让战舰继续起锚南下，绕过眼前这座‘世界之脊’山脉，到物产更加丰富的南方去休整呢？”
随着太阳的一点点向高处爬升，原本笼罩天空的铅灰色云层开始逐渐消散，冰风谷秋日里难得的明媚阳光，透过淡淡的雾霭水汽，洒落在酒馆的狭小庭院里，也洒落在四周的低矮木屋上。
因此，即便经历了几百年的繁衍和发展，这片寒风呼啸的严酷土地，还是难以容纳太多的人们扎根立足。时至今日，扣除那些在北极荒原上游猎度日的野蛮人部落不算，整个冰风谷也只有两万多人口，在最小的几个镇子，常住居民甚至不足一千——比如这座蜜酒镇就只有八百多人口而已。
菲里歪着脑袋想了想，发现在这个本身粮食都要依靠外界输入的地方，光有钱还确实是不行。
从这个角度上来看，祥瑞号浮空战列舰的突然进驻，对冰风谷的经济民生似乎也有着一定的促进作用，至少是大幅度地刺|激了消费……只可惜在如今这个战乱动荡的特殊环境之下，消费的增长和金钱的流入却未必一定是好事——在一个对外交通闭塞的地方，很多东西都是有钱也未必能买到的……
总之，这座荒凉、贫瘠而又闭塞的冰风谷，显然无法提供两万大军日常所需的巨额给养。
“……唉，艾拉斯卓女士也真是的，明明手里捏着一副好牌，却把仗给打得乱七八糟……”
可是坐拥数万大军的艾拉斯卓女士，却被这么一帮不着调的家伙，给逼迫得如此手忙脚乱……结果是三路总攻半途而废，首都那边的支持者被南军暴力镇压，整个北方阵营在国内外舆论的嘲笑声中丢光了脸面，而且至今依然未能平息叛乱——北军似乎也没有想象中的那么强大啊！”
而菲里则先是一愣，随即没好气地白了他一眼，“……快把你那些乌七八糟的想法统统都给我丢掉！你是想要在冰风谷搞‘乱捕’还是‘人狩’啊？我们又不是成天拿刀子要饭，一有机会就打家劫舍的东瀛浪人！若是当真在冰风谷纵兵大掠的话，只怕是立即就要变成叛军，遭到整个北军阵营的一致讨伐了！！！”
按照这种势头发展下去，没等这些外地人离开，“火龙”酒馆就会因为原材料告罄而被迫关门歇业，让蜜酒镇在这个冬天变得异常无聊——酒馆不仅是放松消遣的地方，也是全镇居民最重要的社交场所。
“……问题是本地市场上空空如也，什么东西都很难买到啊！而且十座镇子全都一样！”
“……喂喂，长官，从法统上讲，如今的南军似乎还是合法的帝国政府中央军，而我们这边的北军才是分裂国家的反政府武装好不好？既然是叛军，就要有个叛军的模样啊……”
但黑岛仁也毫不客气地反唇相讥，并且准确命中敏感点，让菲里一时间无言以对。
“……呜呜，痛痛痛痛！这个可恶的酒馆老板，为什么不把这扇窗户造得更大一点儿啊！害得人家这样出丑……看我不把这破屋子给冻起来再砸成9块！！！”
最近这一两年里，他的军队先是在盛产金银的东瀛列岛横征暴敛、大肆搜刮，接着又搬空了整座翔龙帝国京城的百年积蓄，悍然发掘了历代皇帝的陵墓，甚至把整个南京城的四十万居民统统卖作了奴隶……总之就是一路打仗一路搞钱，打到哪里搜刮到哪里，什么拷掠手段能能施展出来。吃相虽然难看，但也收获颇丰。眼下在祥瑞号金库里面积存的财富，就是给整个军团发二十年的军饷都够用了。
“……啧啧，黑岛中将，这一点我可不敢苟同。挂在北军名下的部队，至少是南军的十倍以上。绝大多数的军工厂、造船厂也都在北军的地盘里，持久作战能力远胜于南方。艾拉斯卓女士麾下的军事力量，从来都不曾虚弱过。真正的问题在于，她的后勤、监督与指挥体系，统统都存在着致命的缺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