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章 逐客令
这时有两个香客朝这边望过来。紫薇道：“此地不是说话处，请到屋里坐吧。”
韩若冰跟着她进了草屋。麻花儿在门外站着。
草屋里陈设简陋，仅一床一桌一凳，但收拾得干干净净。唯一的奢侈品是一只石榴箱，上面摆着一面精美的铜镜，看着有些眼熟，大概是她逃难时带过来的。
许多年没见，彼此都生分了。一阵沉默之后，韩若冰开口问道：“紫薇，你是如何来到洛阳的？”
紫薇黯然道：“当年城破时，母亲和哥哥死于乱军之中，只有我一人侥幸逃了出来。我无依无靠，仓皇茫然之际，幸亏碰上了一个好心人，他到洛阳做买卖，我就跟他来了。”
“既然如此，你怎么会栖身在庵堂里？”韩若冰问：“后来发生了什么？”
紫薇道：“那个好心人是做茶叶买卖的，在洛阳开了一家商行，生意做得挺顺当，待我也还不错。他没有家室，拿我当女儿看待，我算是安定下来了。可是……”
她深深叹了口气，接着说：“平静的日子才过了半年多，他突发急病，不治身亡。他有不少酒肉朋友，这些人平时你好我好，他一死全都变了脸，一个个像饿狼似的，声称他欠了他们的钱，拿着欠条来抢他的财产。”
麻花儿在门口听得明白，这时探进头来道：“那些欠条一定是假的！”
韩若冰愤怒地说：“不像话！难道没有王法了吗？”
紫薇苦笑道：“王法又如何？那些人都有后台，不是皇亲国戚便是达官贵人，王法也奈何不了他们。”
“后来怎样？”
“我据理力争，但一点用都没有，还是被他们赶了出来。起初我住在客栈里，没多久钱花完了，只能流落街头。白云庵的住持慧聪可怜我，将我收留在此。虽然住在草屋里，每日粗茶淡饭，但我已经很满足了。”
紫薇说起这些痛苦的往事，态度平静如水。这是一种绝望与无奈之后的平静。韩若冰想起小时候他们一起度过的那些快乐时光，真是恍若一梦。
紫薇喃喃道：“我实在无路可走，已经打算削发为尼了，还好你来。”
韩若冰长出了一口气，说道：“过去的就让它过去吧，老天垂怜，让我找到了你。我要带你回去，到一个远离尘世的地方，安安静静的过日子。”
紫薇高兴地说：“太好了！这正是我日夜向往的生活！我们这就走吧！”
韩若冰道：“且慢，现在还不能走，我有些事情未了。”
紫薇问：“除了找我，你来洛阳还有别的事？”
“对！我要报仇！”韩若冰道：“家父手下有个名叫郭嵩的部将，你还记得吗？”
紫薇蹙眉道：“依稀有些印象。”
韩若冰切齿道：“他是先父一手提拔起来的，最后却恩将仇报出卖先父，用我全家人的性命换取高官厚禄！这个卑鄙无耻的恶贼，我岂能放过他！”
紫薇问：“你想怎么做？杀了他？”
“不！那太便宜他了！我要温水煮青蛙，慢慢收拾他！”
韩若冰把偷奇石的事情讲了一遍。紫薇道：“好吧，你去做你的事情，我在这儿等你。”
韩若冰道：“你不能再住这儿了，现在就跟我走。”
紫薇顺从地说：“好的，我听你安排。”
她当即去找住持慧聪师太，感谢她的救济之恩，并向她辞行。慧聪合掌道：“阿弥陀佛，你总算是苦尽甘来了，贫尼打心眼里为你高兴，希望你今后一切顺遂。”
韩若冰问麻花儿身边有多少钱？麻花儿道：“带着几块金币，还有一些零钱。”
韩若冰将那几块金币送给慧聪作酬谢。慧聪摆手道：“救苦救难乃出家人之本分，何须酬谢？金币请收回。”
韩若冰道：“这点钱一则聊表谢意，二则给贵庵作修缮之用，请务必收下。”
慧聪又推辞了一番，勉强收了。
韩若冰带着紫薇告别慧聪，离开了白云庵。
麻花儿找了个机会，偷偷对韩若冰道：“你要带她去梅家？这不是让梅姑娘难堪吗？去不得！万万去不得！”
韩若冰白了他一眼：“这还用你说？我有那么笨吗？我打算让她暂且住在客栈里，等找好了房子，再一起搬过去。”
紫薇狐疑地望着他俩：“你们在嘀咕什么？”
韩若冰道出了自己的打算。紫薇一听连连摇头：“不！我不要住客栈！”
韩若冰很惊讶：“为什么？”
紫薇支支吾吾：“因为……因为我一个单身女子，会被那些不三不四的男人纠缠。”
韩若冰猜测，她住客栈时，可能有过这样的遭遇，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
紫薇接着说：“更重要的是，我不想离开你，我怕一离开你，就再也见不到你了。”
她眼睛里流露出的惶恐让人心疼。不知吃了多少苦受了多少罪，才使得一个娇贵任性的女孩变成这个样子。
韩若冰叹了口气，只得先带她回到梅家，向老太太和梅寒香说明了情况。
梅寒香不冷不热地接待了紫薇，命红袖替她收拾房间，说完便抽身离去。
红袖走过来，板着脸对韩若冰道：“房间何须收拾！她不是你媳妇吗？睡你那儿就是了！”
韩若冰脸一红道：“这怎么行，我与她尚未成亲呢。”
红袖道：“那今晚就算是新婚之夜吧。”
韩若冰连连摆手：“不可不可！婚姻大事怎能如此草率！还是另外收拾房间吧！”
红袖噘着嘴，一副心不甘情不愿的样子。
老太太出来与紫薇见了一面，敷衍几句便推说身体不适，转身就走，气氛尴尬到了极点。只要不是瞎子谁都会明白，这就是在下逐客令了。
显然这儿是住不下去了，韩若冰决定把找房子作为头等大事，找到了立刻搬出去。
他本以为这事三五天内就能搞定，只要有钱，找房子应该很容易。然而事情却没这么简单。洛阳作为帝都，是达官显贵、巨贾富商集中的地方，要找一处合适的房子很困难。他和麻花儿奔波了几天，一点收获都没有。
失望之余，他想到了古月斋的胡老板。此人是个地里鬼，消息灵通，做的又是珠宝买卖，与那些当官的有钱的都有来往，请他帮忙可以事半功倍。
于是韩若冰带着麻花儿来到了古月斋银楼。
现在他和胡老板已经是老朋友了，往常来时，胡老板都会立即出迎，但今日却有些反常，俄延了好一会儿才出来，而且脸上有一丝异样的表情。
韩若冰盯了他一眼，问道：“胡老板，怎么回事啊？发生什么意外了吗？”
胡老板赔笑道：“方才来了一位特殊的客人，故而迎接来迟，抱歉抱歉。”
韩若冰愈加好奇：“什么特殊的客人？他是谁？”
胡老板凑到他耳边，低声道：“一个太监，自称姓庞，别的不肯多说。”
韩若冰追问：“他来干什么？”
胡老板困惑地摇了摇头：“这事说来挺蹊跷的。数日之前，有人拿着一块奇石来店里出售，石头上有一条飞龙，张牙舞爪栩栩如生，而且出自天然，并非人工雕琢。我开珠宝店这么多年，稀奇古怪的东西见了不少，但还从未见过这等稀罕之物。我十分喜爱，花三百贯钱买下了它。”
听到这儿，韩若冰笑了。
胡老板莫名其妙：“你笑什么？”
“没什么，你接着说，”韩若冰道：“后来怎样？这事与那个太监有何关系？”
胡老板道：“那个庞公公带着五百贯来找我，要买那块奇石，我不敢不卖。”
韩若冰笑道：“你是得了便宜还卖乖啊！三百贯买进，五百贯卖出，这笔生意你赚大发了！”
“可问题在于，我买到奇石的事情从未对任何人透露过。那个庞公公人在深宫内苑，如何得知？”
胡老板望着韩若冰，加重语气道：“而且知道得清清楚楚，我想赖都赖不成，你说蹊跷不蹊跷？”
见胡老板双眉紧皱，一副忧心忡忡的样子，韩若冰又笑了。
胡老板斜眼望着他，那目光困惑中带着一丝不满。
麻花儿忍不住插嘴道：“我看一点也不蹊跷，定是你的伙计走漏了风声。”
胡老板道：“我也想到了这一点，可是他们都说没对外人提起过。我相信他们不会撒谎。”
韩若冰拍了拍他，说道：“行了行了，做生意不就是将本求利吗？你一进一出，轻而易举便赚到了两百贯，够意思的了，还想那么多干什么？”
胡老板咕哝道：“其实我不想卖的，那块石头太不寻常，我想要留作传家之宝。”
韩若冰摆手道：“别说了，石头的话题到此为止。我有事要请你帮忙。”
胡老板打起精神道：“大人尽管吩咐。”
韩若冰道出找房子的事。胡老板拍胸脯：“这点小事不在话下，小人不是夸口，数日之内便有下文，大人放心。”
韩若冰谢过，带着麻花儿离开了古月斋。
胡老板送到门口，望着他们的背影，心里仍在犯嘀咕，奇石的消息怎会不胫而走？那个庞公公是谁派来的？他花重金买那块石头想干什么？
胡老板只会赚金子不会动脑子，琢磨了半天还是没有答案，而庞公公已经回到了宫里。
杨皇后见到那块奇石，喜出望外，爱不释手。好东西！果然是好东西！慧聪功劳不小！
两天前，慧聪进宫来见她，两个人像往常一样东拉西扯，无话不谈。她告诉慧聪，近来皇上因一件祥瑞得而复失，颇为烦恼，担心是个不祥之兆。
慧聪道：“说起祥瑞，贫尼倒是有所耳闻。”
杨皇后很感兴趣，急忙问：“哦？你听到了什么？说给我听听！快说给我听听！”
慧聪道：“贫尼听说有一块奇石，上面天然生成一条龙，腾云驾雾，像活的一般。”
杨皇后又惊又喜：“真的？若果有此物，那便是祥瑞中的祥瑞了！这块奇石现在何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