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04 他们说
钱维甄的办公室在四方大厦的二十六楼,副董事长、总经理阚振东的办公室在下面一层,二十五楼。
陈小曼离开钱维甄的办公室,走到电梯厅,她没有乘坐电梯,而是打开电梯厅边上的安全门,从安全通道,走去二十五楼。
陈小曼前面来四方大厦,先到的二十五楼阚总这里,阚总正在开会。董事长钱维甄突然出了这个意外,大家都有些猝不及防。像他们这种公司,董事长不在了,原来的框架就被打破,接着肯定会是一波人事变动,公司里也是人心惶惶。
阚总今天一大早,就把集团公司的高层,和下面公司的老总叫过来,先开个会,把大家的心稳下来。
陈小曼见阚总没时间,和他打了个招呼之后,就先上楼,在楼上找小马谈完,这才下来。
阚总的办公室在走廊的另外一头,和钱维甄的办公室方向正好相反。办公室的门开着,陈小曼看到阚总坐在办公桌前,有两个人正坐在他办公桌对面,三个人正在说着什么事。
陈小曼在开着的门上笃了两下,阚总抬头见是她,和那两人说,那就这样,你们先回去,我这里还有点事情。
那两个人站起来,朝陈小曼点点头,出去了。
陈小曼走近,阚总招呼陈小曼坐,他自己站起来,走到饮水机那里,给陈小曼倒了一杯水过来,放在陈小曼面前,陈小曼屁股离了离椅子,说谢谢,阚总手掌朝下面压了压,示意陈小曼不用起来。
阚总四十来岁,剪着一个平头,戴着金丝边眼镜,却一点也没有让他显得儒雅,他脸上的肉是横长的,有凶相,加上皮肤黧黑,这就更让他有种不好打交道的感觉。
阚总坐下来之后,双手很自然地立起来,肘部支撑在办公桌上,双手十指交叉,然后抵在自己的嘴唇下面,好像不这样抵着,他的脑袋就会往前冲,磕到桌子上。
他把头往后直了直,离开自己的手,开口问:“你想了解什么?”
问完这话,他的头又往前动了动,交叉的十指,还是抵在嘴唇下面,镜片后的两只眼睛看着陈小曼。
还是那几个问题,不过,面对阚总,陈小曼就很直接,不像和小马那样小心,不知道为什么,她就是觉得,阚总是个直接的人。
陈小曼问,钱董有没有抑郁症?
阚总的回答果然很直接,他说:“不可能,她的心理比我们还强大,我抑郁了,她也不会抑郁。”
“最近工作上,有没有什么困扰她的?”
“我们天天都被工作困扰,那么多的项目要完成,不能烂尾,钱却不够,十个茶杯九个,哦哦,七个盖,你说我们烦恼不烦恼?当然烦,不过,都已经烦习惯了,我们坐在这里,不就是为了解决这些烦恼的?不然要我们干嘛?
“我知道你这话的意思,我和你说,工作上就是有再大的困扰,我说了,都习惯了,她不可能因为这个,想不开,和自己过不去。”
“那生活上呢?”陈小曼问,“钱董最近生活上有没有什么困恼?”
“不知道,这个我怎么可能知道,就是有,她也不会说,又不是小姑娘了,还什么都挂脸上,在家里吵个架,到单位还哭哭啼啼,这不笑话吗。”
“那她有没有走得特别近的异性?”
“哈,我算不算?我们基本每天都会碰面,是不是走得特别近?”阚总啧了一声,有些嘲讽地看着陈小曼:“我知道你的意思,明确告诉你没有,不可能,她不可能有那种乱七八糟的关系,她有洁癖,精神洁癖你知道吗?
“有洁癖的人,能进入她眼睛的男人没有几个。她靠的是个人的工作能力,不是靠网上那些胡说八道,说她是靠什么颜值,才坐到这个位置的,没那么回事。”
这已经是她今天第二次,听人说钱维甄有精神洁癖了。陈小曼点点头,表示明白,她接着问:“你们平时的合作好吗?”
阚总手还是抵住自己的下巴,没有马上回答,而是盯着陈小曼看,看得陈小曼都有些不自在起来。
他直了直脑袋,问:“你怀疑我?怀疑她的死和我有关?”
“不是不是,阚总,别误会,我就是按照我们的工作程序,需要厘清一些事实。”陈小曼赶紧说。
“怀疑我也没有关系,你们可以调查,我都会配合。”阚总说,“我们一起搭档五年了,要说没有矛盾那不可能,当面开销,吵得脸红耳赤的时候也有,不过你放心,吵了也就吵了,谁都不会放心上,再看到已经风平浪静,更不会互相使绊子。
“她那个人,压迫性很强,但没有坏心的,我们能在一起搭档,我很欣慰。老实说,我现在最担心的,还是接下来会和谁一起搭档,我这个人自己知道,脾气不太好,不是和谁都能和平共事的。”
“阚总,你刚刚说的,钱董压迫性很强,是什么意思?”陈小曼问。
“她那个人,工作上太认真了,丁是丁卯是卯,你松懈的时候她不松懈,始终盯着你,你说你压力大不大?不过,这也很锻炼人,很多离开我们这里,去了其他单位的人,从心里都很感激她。”
“为什么?”
“能力锻炼出来了啊,出去之后,都很自豪自己当过她的兵,今天早上我就接到好几个电话,一个个大男人,说着说着就哭了起来。唉,谁知道会出现这样的事!”
“那你觉得,阚总,要是你来判断的话,你觉得钱董,最可能因为什么出意外?”
“不知道,我怎么可能知道,我要是知道,我们两个的位子,就可以换换了。”
陈小曼和阚总告辞,接着又去了集团办公室主任那里,主任姓李,他平时和钱维甄接触的时间,应该是仅次于小马的第二个。
一番交谈下来,李主任也没有提供更多有用的信息,他说的和阚总小马大同小异,对钱维甄也是赞许有加。看样子,钱维甄因为工作上遇到什么挫折想不开,已经可以排除。她没那么脆弱,在单位里的人缘,也够好的。
已经到了中午吃饭的时间,陈小曼坐进车里,把车开出四方大厦,她还不想回局里,决定去医保中心看看。
车开在路上,陈小曼想着自己上午见过的这些人,和他们说的那些话,钱维甄在他们的话语间,完全就是一个正能量满满的人。不过,陈小曼总是觉得,他们嘴里说的这个钱维甄,和在东园小区从楼上跳下来的钱维甄有出入,这两个钱维甄贴不到一起,合不成一个人。
陈小曼总感觉有哪里不对,具体是哪里,她也说不出。
车快开到西湖大道的时候,陈小曼心里一凛,她想到了钱维甄的那本日记本,想到了她摘抄的那首诗:
“我明知这世界如露水般短暂,
然而,然而……”
然而然而,然而这首诗,不应该是小马阚总和李主任他们嘴里的那个钱维甄,应该喜欢的,气质和各方面,哪里哪里,陈小曼都觉得,这和他们说的钱维甄,是两码事。倒是和那个从楼上跳下来的钱维甄,是契合的。
陈小曼又有了心悸的感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