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张海峰（一）
“海峰啊，去了城里不要抠抠叟叟的，钱不够花给爹写信，你壮子哥说魔都可是最好的城市嘞，可不敢苦着自己，娃出息嘞，咱们老张家也能出个大夫嘞，咯咯咯~”
张海峰背着一个比自己还要高的尿素袋站在土道上，身上的衬衫洗的有些发白，这件衬衫张父听说张海峰考上了魔都医属大学后连夜去大兄家借的。
那是全村唯一一个去过城里的堂兄买回来的衬衫，虽然很旧，但穿在身上的张海峰很是开心，这件衣服，是他飞向天空的起始。
“晓得了爹，您回，外面风大嘞。”
张父捋着发白的胡须，“中嘞，俺儿孝顺，知道心疼爹。”脏兮兮的烟斗叼在嘴上，腾开双手，扒开自己厚厚的麻衣，撕扯半天。
只听见一声布匹撕裂的滋啦声，张父从里怀的小口袋中拿出一个方便面的包装袋。
打开后，里面是一个精致的白手帕，小心地左折右折，翻了很久，本就一块巴掌大的手帕在张父手里却翻了很久，很久。
最终两张红色的钞票呈现在父子眼前。
张父伸出一只手，在麻衣上蹭了蹭，伸出两根萝卜粗的糙手捏起两张薄薄的钞票，塞进张海峰的胸前口袋。
“介是爹藏的酒钱，可不敢跟你娘告耳朵，你搁城里去，花的多，你拿着。”
“爹，娘给准备学费嘞，这钱您留着。”张海峰欲掏出却被张父按下。
“介娃娃，怎不听话嘞？”
“滴滴滴——”
一辆老旧掉漆的巴车停在路边。
“中嘞，莫撕扯嘞，上车，去大城市瞅瞅，咱娃也是大城市的贵人嘞！”
张海峰酸着鼻子上了车，没有说话，他怕一开口满嘴哭腔让父亲心疼，目光一直望着车下的老人，不舍得移开视线，下次相见，不知何时。
车子缓缓启动，慢慢的行走在土道上，车轮下卷起尘土混着尾气吹在老人的脸上，老人眯着眼来阻挡这些尘沙，目光没有离开车子。
车子缓缓加速，张父跟在后面，加快了脚步，只为了能多看一眼自己的孩子。
一分钟后，车子消失在路的那边，张父蹲在旁边的土丘上看着车子消失的方向，嘴里不停地砸吧着烟斗，阵阵白雾萦绕在头上。
夜色来临，张父回到家里，脱下麻衣，一个妇人接过，粗糙干裂的手在麻衣上捏了捏，“票票给娃嘞？还以为你能藏一辈子嘞。”
张父斜着眼，“你怎知道嘞？”
“口袋是咱缝的，怎能不知嘞？”
张父坐在土炕上，双腿耷拉在炕边，一只手撑在炕沿，另一只手握着烟斗使劲的砸吧着，“娃去城嘞，可能不敢让城里孩子看扁嘞，多拿点红票票，腰杆子直嘞！”
魔都医属大学。
招生处。
“先生们好，俺是张海峰，来报道嘞。”
张海峰憨笑着举出一张录取通知书。
“噗~你们看他！快看啊，穿的好土啊，说的话也好土哦。”
“啊？尿素袋子？不是吧哈哈哈哈，这是什么奇葩啊？”
“俺是张海峰，来报道嘞~啊哈哈哈。”
周围传来嘲笑的声音，还有人学着张海峰的口音说话，张海峰不明白这些人为什么围着自己笑个不停，难道是因为自己很受欢迎？
挠着脑袋憨笑回应。
“有你们什么事？你们这群新生起什么哄？分好宿舍的赶紧走！”
众人听见这话一哄而散，刚才嘲讽的几人边走还边回头学着张海峰的样子搞怪。
“张海峰是吧？我是你大三的学长，我叫孙轩，叫我孙哥就行，这里是分宿舍的地方，报道在那边，你跟我来。”
长相高大帅气的青年站在张海峰身前，拿过录取通知书看了看又递了回来，指向一个方向。
“中嘞，谢谢孙哥！”
孙轩皱了皱眉，“我带你去吧，你们那个地区考进魔都大学可不简单，你们省也就那几个人，你分不低吧？”
张海峰害羞的挠着头，“距离满分还差几分嘞。”
“呵呵，你这是凡尔赛知道吗？”孙轩拍了拍张海峰的肩膀，“会不会讲普通话？素质这个东西可不分地区，不论贫贱，不想被嘲笑，以后在学校就要讲普通话。”
“好的孙哥，俺我知道了。”
“喂喂，听说了吗？孙轩学长以应届第一名的成绩被李氏资本聘走了，听说进了第一医院！”
“不愧是孙轩学长啊，人长得帅，个子高，还这么有才华！我都湿啦！”
“呸，你个贱货！你也不照照镜子，就凭你还yy学长？！”
张海峰端着只有米饭的盘子走在食堂，听着旁边的人议论纷纷，此刻内心五味杂陈，这两年来受孙轩照顾颇多，但自己也非常努力，最大的梦想就是追上孙轩的脚步，但那个男人好像离自己很近，但又触不可及。
“张海峰，我们分手吧，你天天这个样子，同学们都在笑我！说我找了个泥腿子男朋友！”
张海峰愣在原地，手指局促地摩擦着餐盘，没有抬头，“好。”
女子说完头也不回的跑出食堂，恰巧此时孙轩走来，看了眼跑出去的女子径直向张海峰走来。
“怎么回事海峰？和莉莉吵架了？”
张海峰只是大口的往嘴里送着米饭，没有回话。
孙轩摇了摇头，来到打菜的窗口打了一碗鱼香肉丝，刷了饭卡后，回到座位上倒在张海峰的餐盘里，“怎么又不吃菜？你自己就是医学生，不吃菜营养跟不上不知道吗？”
张海峰倔强的没有动那份菜，孙轩拿出一张名片拍在桌上，“我毕业了，就不能照顾你了，这是我之前一直在做家教的家庭，对方家长人不错，给的钱也多，比现在外面的上班族挣得只多不少，我跟人家说好了，以你高考的分数，人家欢迎的不行。”
张海峰依旧没有说话，孙轩无奈摇头走了。
待孙轩身影消失后，张海峰拿起名片捏成一个团，狠狠的扔在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