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二章 苗药
对药铺老板的冷遇张黎生并没有介意，他闻了闻铺子里的药香，问道：“老板，你这有人参叶、铁筷子、姜黄……果上叶么？”
“是，是，我这就去牵牲口，让二木媳妇带着娃儿去张家门上请丧。
更令人担忧的是，请丧请了好几户人家，硬是连亲戚门上都没来一个人帮忙，这意味着整个鸹窝村已经不在把这一家人当作乡亲看待，以后只怕会将其彻底孤立起来。
“唉，唉，你娃是行家哩！”
不然误了我地大事我可不依。”
“尝出了十五年份地黑石子，好药。”张黎生‘呸呸’吐了几口吐沫，木着舌头口词不清的笑笑说。
“行家可说不上，懂点药性而已。”张黎生摇摇头文绉绉的说道，之后他将装着药材的塑料袋重新扎好，转身离开了苗药铺子。
“不是我要办卡，是他，我可没有这多闲钱。”陶猎林一愣，指着张黎生说。
店铺的面积不大，四面墙壁被药锅熏的黢黑，按苗地古法盛放药材的粗瓷药罐放在药铺的正中间。
茶棚非常脏乱，歇脚喝茶的人也都穿的和中原省份的普通农民差不多，喝起大碗茶来‘吱哇’乱响，讲话都是大呼小叫，像是要吵架一般。
“真地，咋和我听说地不一样咧？”陶猎林疑惑的说。
用一根长长的木勺子，从药罐里那些装满药材的竹筒中挖出药粉，再用一张张草纸包好，最后连同火链子一起，装进了一个不大的黄色塑料袋里。
vip室中的值班经理是个穿着西装，油头粉面的中年男人，看到女孩带着张黎生和陶猎林走进自己的地盘，他热情的问道：“两位客户先请坐。
从张九霖手中接过这张银色的小卡片，他说声：“谢谢。”仔细摸了摸，小心的放进了自己的口袋。
一般的游行者都会以为这里坐着的都是来这座新兴小镇干建筑队、讨生活的外省民工，根本不会接近茶棚。
“以后想来镇上给你阿猎叔说就是……”
“行，我去镇口地茶棚等你。”陶猎林虽然又开始口口声声喊张黎生‘山虫子’，实际上心里却已经完全把他当做自己必须高看一等的成人看待，笑着回答说。
就这样，因为办理的是‘高端’业务，再加上预存了相当数额的现金，未满十八岁，并且没有办理身份证的张黎生，没有经受任何波折，便领到了人生中第一张信用卡。
一旁的陶猎林紧接着补充道：“不过山虫子没办身份证，阿爹也没咧，我只带了他的户口本和村里的介绍信、公章。
在这样的情况下，看到村里的主事人之一陶猎林门也没敲就闯进自家院子，可以想象二木家人的吃惊。
“我多买点生干牛肉，这一个月就都不用来镇上咧。”
其他证件、证明一律减免。
时间已经接近中午，喝了两大壶茶水，正觉得不耐烦的陶猎林，远远看到张黎生走来，急忙迎上前去，“山虫子，咋买咧这么多地杂货。”
“我们不是也在不断改进服务质量吗。”张九霖笑容可掬的回答道。
有了竹篓就方便了很多，把装药材的塑料袋放在最下面，又将其他东西都装了起来，张黎生把竹篓背起，走出了超市。
说完他摇摇晃晃的走到墙角，搬来一个肮脏的木凳，踩着木凳打开那个巨大药罐的木盖。
药罐足有一人多高，灌口也超过一米，药罐下，一个满头白发，看上去精神不济，直打瞌睡的苗圩老人，正用蒲扇有一下，没一下的扇着一个木炭火炉。
“要正宗野生地。”
中年男人点点头，朝姚笛悄悄竖了竖拇指，对陶猎林公式化的说道：“先生，我是华国农业银行川西分行……大木镇营业厅的vip经理张九霖，工号是09878，很荣幸今天能为您服务……”
我刚说地药材每样都要二两干粉地话，要几个钱？”
“你娃还信不过我喀编打柳地药，装模作样地尝出了个啥？”老苗人看到张黎生吃了暗亏，笑着挖苦道。
张黎生挑了十几斤生干牛肉、几袋调味料，又选了一些香皂角之类的洗化用品，付账后，收银的苗家阿妹竟还送了一个竹篓。
帮背着竹篓的张黎生坐上后座，他发动起车子，朝鸹窝村飞驰而去。
“张经理，这两位客人是来我们银行办理金麦卡业务的，预存金额七十万元。”女孩姚笛笑笑，回答说。
老苗人将塑料袋递向张黎生，拉长腔吆呼道：“野生人参叶、舔筷子、姜黄……每味干粉二两，正宗山货，客人收好。”
张九霖释然的笑着说：“这位先生，不用担心，针对办理金麦卡的高端客户，我们银行只要求客户出示年满十六周岁的身份证明就可以了。
也就是说，只要把预存的七十万现金，和户口本给我，我马上就可以去办理开卡业务。”
陶猎林走后，张黎生独自一人走在大木镇繁华的街道上，却并没有直接去镇上的超市，而是走进了一家门脸古旧的苗药店。
“正是，莫耽搁，骡子牵上咱就去。”
“有。”听眼前少年问的药材足有三、四十种，老苗人放下蒲扇仔细看了看他说。
这次购买的药材，在张黎生的计划中事关重大，他接过塑料袋后不放心的打开，用手指随意戳破一个纸包，沾了一点里面流出的黑褐色粉末，先是嗅了嗅，又再尝了尝。
回到山村，张黎生先背着竹篓回了家，而陶猎林则兴冲冲的跑去了二木家。
老苗人接过钱，点了点，验了验真假说：“你又不是山外那些来玩地苶娃子，我哄你做啥。”
“野生地药材可贵哩。”
“贵也没啥关系，只要货真价实。
“那你等下。”说着陶猎林走到茶棚旁，推出了自己的摩托车。
姚笛，这两位先生需要办理什么业务？”
娃子不争气地很，犯了咱苗地……”
“给我包上，再拿十个火链子。”张黎生点点头，拉开工装内兜的拉链，点出了二十四张百元大钞，递给苗族老人说道：“你像是山间地老苗客咧，药材可一定得正宗野生。
林阿侄，张家吐了这个口，定是你费劲给说合地，你这是救了我一家……”
但当他看清来客竟是一个看起来非常穷酸的少年时，又就无精打采的耷拉下了脑袋。
老苗人盘算了一下说：“得要两千四百块钱。”
看到有顾客盈门，老苗人眼睛一亮，就想要站起身。
全家人一愣之后，正在木凳上砸吧着烟袋，六十多岁就显得老态龙钟的二木阿爹急急忙忙的站起身说：“林阿侄，不，不，陶村长来咧，坐坐。
去张家宅门请丧！”禾斗树大吃一惊说。
“这位先生今年七月份就已经年满十六周岁。”姚笛替代张黎生回答说。
从银行出来，张黎生觉得一身轻松，他随手把来时带的木钱匣子扔到了路边的垃圾箱里，说道：“阿猎叔，我想自己去镇上超市买些吃食、牙膏、肥皂啥地行吗？”
二木脑子活泛，在大木镇上最早开起货车，贩卖山货，兼顾违规拉人旅游，赚下了不少钱，在山村最外围的地处，盖起了钢材仿制的三层竹楼，还圈上了一片院落。
张经理你看看咱们咋样办。”
“他，”张九霖睁大眼睛说道：“未满十六岁可不能办理这种消费卡呀。”
张黎生背着竹篓，沿着石板路来到镇口，一眼便看到了坐在十几米外的一处野地上的茶棚里的陶猎林。
“啥！
名字起得不错，但这超市其实就是以前的几间卖杂货的小店打通，把百货摆上货架让客人自选而已，和城市里真正的大型量贩式超市不可同日而语。
行咧现在货买上，咱回村上吧。”
其实早在红色革命吹遍川西大地后，苗圩和白彝人在日常生活中就已经抛弃了这些穿起来复杂、笨重的民族服装，现在这样穿戴只是为了政府发放的补贴。
“阿猎叔，我总不好老麻烦你。
镇上古色古香的石板路上满是背着背包、带着各色旅行帽的游人来回攒动，在游人中间还走着一些穿着鲜艳苗装、白彝装，看起来无所事事的山民作为点缀。
不过日常使用的货物已经算十分齐全。
粉末味道不佳，粉末酸涩中带着厚重的腥苦，令张黎生的五官缩成了一团。
“斗（dou念三声）树阿叔，莫担心，二木是二木，你老人家是你老人家，没人混着讲咧。
可惜后来迷上赌博让他误入歧途，最终走上了一条不归之路，此时家里塌掉顶梁柱，正是一片凄风惨雨。
火炉上煮着满满一盆草药。
我来有急事，咱莫客套，我记地家里有头青骡子，快牵上，我引着到张家宅门请丧去。”
看到禾斗树滚动的老泪纵横的样子，陶猎林连连摆手说：“老叔，没这么要紧，我说了二木是二木，你老是你……”
又往西走了三、四百米，张黎生来到了镇上一家加做‘佳禾’的超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