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1章 打退
虽决定慧剑斩情丝，但只是把这份情埋在心里，不再表现出来，对王语嫣却仍关切之极。
先头一个拄着拐，脸容枯槁僵硬，一动不动，如僵尸一般，看着吓人，以拐代脚，飘飘而行，迅捷无比。
段誉似在看棋，却一直暗中盯着她，见她跟萧月生一块儿走，心头又酸又涩，忙转头过去。
一提起表哥，王语嫣心思顿时跟着转，虽然生气，却极想听，想让萧月生继续说下去。
木婉清一袭黑衫，脸上蒙着黑纱，越显额头白皙如玉，明眸如翦水，双眉楚楚动人。
他吓出一身冷汗，随即勃然大怒。
鸠摩智脸露笑容，如佛祖的慈悲微笑：“萧施主过奖，六脉神剑乃天下第一剑法，小僧甘拜下风！”
萧月生摇头，这青年的武功虽不弱，比起木婉清来，却差了一截儿，自讨苦吃！
他想着，更是摇头，叹息不已，不像打胜，更像打输了。
段誉一怔，看了看远处站在一起的两人，只觉二人站在一起，说不出的和谐登对儿，宛如一对璧人。
王语嫣黛眉顿蹙，不满的瞪他一眼。
“交出解药！”萧月生淡淡道，盯着受伤的青年，眼神淡漠。
萧月生微颌首，叹息一声：“他可怜又可悲，身份尊贵，不比你表哥差，最终落至这般田地，……望你表哥引以为戒啊！”
萧月生笑了起来，摇摇头，不以为意，偏了偏头。
“老大，咱们来晚啦！”忽然一个大嗓门自远处响来，山道上出现两个人，迅速靠近，转眼之间来到近前。
他双掌合什一礼，微微含笑：“萧施主，久违了！……小僧在此打坐参禅，二位过来说话，小僧不想扰了二位兴致，强忍着不出声，却反被诬……”
冲王语嫣招了招手，他慢慢走出去，朝一株松树走去，隔着那边近百米远，说话远处听不清。
“这小娘皮好大的胆子，竟敢伤王师兄，我宰了你！”一个青年大声喝道，拔剑扑了上去。
萧月生伸手指着他，大笑道：“你这大和尚，牙尖嘴利，口才便给，不愧是辩经练出来的！”
萧月生眼中清光一闪，脸色沉了下来：“交出解药！饶你性命！”
“你……！”王语嫣玉脸涨红，恼怒的瞪着他。
“哎哟，这可糟啦！”钟灵轻呼，斜头看木婉清。
……
“表哥总有法子的……”王语嫣迟疑一下，低下头。
“啊！”那青年惨叫一声，捂着肩头，怒目相视。
萧月生追击之中，脸上带着淡淡笑意：“大和尚，拈花指火候不浅，瞧我的！”
他摇头道：“语嫣你且说，如今边境虽不太平，却也没有大乱，你表哥有机会复国？……纯粹白日做梦！”
“大师的火焰刀更为精进呐！”萧月生负手而立，笑了笑。
“还有这等事？”段誉一怔，随即点点头，想了起来，木婉清当初去曼陀山庄刺杀，想杀王夫人的。
萧月生看一眼那边，个个专注，下得热闹，自己不精棋，不如在这里跟王语嫣打嘴架，倒也不错。
这些人中，唯有段誉最熟悉，无量剑诸弟子本是熟，但他们个个都对自己恭敬，不能说笑，忒也无趣。
萧月生摇摇头，她用情太深，最终会受伤，实是一个难解的结，自己如今已没了信心。
他与王语嫣对面站着，透过王语嫣的肩膀，能看到大树下的情形，慕容复差点儿自杀，仍活着。
“你的信太气人，惹怒了娘。”王语嫣忙道。
“咱们身上没有解药！”青年大声叫道。
“噗”如一剑插破气囊发出声音。
想着想着，不由又瞥了一眼，见萧月生两人又走了一段儿，马上便要转过弯去，被松树掩住了。
“嘶——！”轻啸声响起，如裂衣帛。
“你……你……”王语嫣心中怒急，眼前阵阵发黑，几乎晕倒过去，偏偏仍清醒着。
王语嫣黛眉顿时一挑，明眸射出恼怒之色：“她好得很，还没被你给杀了！”
他念头乍落，木婉清已经蹿出去，迅如狸猫，揉身而上，短剑唰唰刺出两剑，寒光闪烁。
想到此，更觉无聊，转头瞧向钟灵与木婉清。
萧月生没好气的摆摆手：“小姑娘家，乱说话，快过去罢！”
萧月生摇头一笑，淡淡道：“你那表哥，是个厉害人物，忍辱负重，佩服佩服！”
说罢，右手食指与中指搭起，脸露柔和微笑，轻巧的弹了两下。
萧月生摇头：“你母亲蛮横残酷，动辄杀人做花肥，曼陀山庄旺盛的茶花，满是血腥，你能住得下？！”
鸠摩智笑容陡变，变得温润柔和，右手食指搭到中指上，轻轻一弹，动作轻柔，如弹落黄色玫瑰上的露珠。
“这如何是好？”段誉大急，忙问。
“嗤嗤嗤”啸声之中，一道无形剑气射了出去，拦着它的树叶纷纷化为齑粉。
钟灵笑得眼如弯月，凑到近前，悄悄道：“段大哥，你说大哥他是不是喜欢王姑娘呀？”
“我哪里知道怎么办呀？”钟灵轻哼，嘟了嘟嘴唇，哼道：“王姑娘的母亲可坏了，把木姐姐捉了去，若不是我搬了大哥去救，定会杀了木姐姐的！”
木婉清紧追不舍，有人上前阻拦，各自出手。
“你这和尚，偷听说话，可笑可笑！”萧月生左手忽然抬起，食指朝树林中一点。
轻哼一声，萧月生袖子一拂，空中旋动的泥尘顿被卷起来，落入旁边树林里，一下消失不见。
萧月生视而不见，宛如铁石心肠，淡淡道：“你回去跟她说明白，免得说我不留活路！”
木婉清眉毛蹙起，冷冷看着他。
钟灵无奈叹了口气，不忿的轻哼一声，一扭小蛮腰，转身便走，去了段誉身边，拉着他说话。
他使的是太极劲，处处透着圆。
“段大哥，你怎么啦，是不是没下赢，难过啦？”钟灵好奇的看着段誉，抿嘴轻笑：“嘻嘻，这有什么大不了的嘛，你没看萧大哥连下都不敢下，直接认输？！”
萧月生笑了笑：“如此有趣的人物，杀了可惜，我倒要瞧瞧，他能翻起什么风浪来！”
萧月生冷笑：“她脾气倒不小！……若按我的脾气，早一巴掌拍死她，省得留着祸害无辜之人！”
王语嫣一身雪白罗衫，一尘不染，脸庞如白玉，肌肤若冰雪，仿佛不染烟火之气的姑射仙子。
暗自思忖，要挥慧剑斩情丝了，免得误人误己，萧兄于自己有数次救命之恩，若还不死心，可是忘恩负义了。
萧月生接着道：“她那蛮横的脾气，不知还会杀多少人，你不是一向慈悲心肠，怎么不管管？！”
这青年相貌甚是俊秀，捂着肩膀，一脸的狠辣神色，摇头道：“解药在师父那里，你去讨罢！”
鸠摩智笑容一敛，双掌举到头顶，合什朝下一劈，如大礼拜状，发出一声轻啸，如挥一柄无形大刀。
……
王语嫣迟疑一下，看了看慕容复，又看看萧月生，最终移步，慢慢来到他跟前。
“阿碧……？”王语嫣一怔，黛眉皱起。
“当然是王姑娘啦！”钟灵又白他一眼，轻哼道。
萧月生轻哼，冷下脸来：“看在你的面子上，我留她一条命，若再有下次，莫怪我下手无情！”
她跟秦红棉在山谷中隐居，平常时候，除了练功，也用下棋来消磨时间，静下心来钻研，故棋艺甚精。
王语嫣闻言大惊，忙转身望，随即提着裙裾急急而去。
……
“啵啵”两下，似是小石子投进深井里，声音深闷。
“哼。”木婉清忽然闷哼一声，身子去势骤然一缓，晃了一下，便要跌倒。
鸠摩智僧袍猎猎而动，如遇大风，他后退一步。
不过，凭萧兄的武功，救她回来想必不难，当初把自己从四大恶人手上救出来，也是轻松裕如。
温润的声音传来，不疾不徐：“萧先生，今日之赐，小僧不敢或忘，改日再当领教！”
“恶贯满盈段延庆。”萧月生淡淡说道。
他笑了笑：“大和尚过谦了，上一次在太湖上，大和尚大发神威，我是佩服得无体投地，咱们再来比划两下！”
王语嫣望来，好奇的问：“他便是段延庆？”
……
那青年忙挥剑格抵，却不如木婉清剑快，胸前衣衫裂开一道口子，差点儿削中心脏。
木婉清转身朝另一青年扑去，心恨他口出轻薄之言，兼之她心中原本已有怒气，他们再一撩拨，顿时激起了杀意。
钟灵正与段誉在嘀嘀咕咕说着什么，不时望过来一眼，见到自己望过去，慌忙转头，一看即知，她正在说自己。
萧月生扫一眼，他眉头皱了皱，轻哼一声，这二人是四大恶人中的段延庆与岳老三。
他放下心来，莫名的，心中酸涩消散一些。
“我一片好意。”萧月生笑道，摇摇头：“你表哥太过执着，万一复不了国，怕会受不了。”
他们在星宿海横行惯了的，恶习难改，虽觉无量剑十六个人不好惹，仍管不住嘴巴。
萧月生笑了笑，温声道：“语嫣，你母亲还好罢？”
钟灵眨了眨明眸：“会呀，可下棋也太麻烦啦，乖乖坐着，盯着那么个小地方，想来想去，想破脑袋，好没趣呢！”
“怎么啦？”段誉忙问，收拾心情。
他心中再次涌起一股酸楚，点点头：“是吧……”
鸠摩智笑容变成讶然，拈花指力锐利无匹，竟破不去他掌力，身形一退，避开这一掌。
“回去罢，你表哥受了伤。”萧月生淡淡道。
“这小娘子，为何戴着面纱，莫不是长得太丑，羞于见人，哈哈，哈哈……”忽然，一个男子发出大笑。
“你胡说什么呀！”王语嫣再也忍不住，轻声叱道。
“这还不简单？！”钟灵白他一眼，似是嫌这般简单的问题还要问，哼道：“木姐姐也喜欢大哥，若是大哥喜欢王姑娘，木姐姐会受不了的，要杀人的！”
王语嫣脸色一白，紧抿红唇，默然不语。
萧月生冷笑两声，只是摇头。
此时，段延庆正在下棋，拐棍缓缓点向自己喉咙，丁春秋在一旁说个不停，神情得意。
她胸脯剧烈起伏，娇喘粗重，猛的抬头，怒瞪着他，别有一番美态，说不出的动人。
……
萧月生轻哼一声，暗骂这和尚狡猾。
但她不喜热闹，看那么多人在看，索性走到了无量剑十六人身边，静静站着，微阖双眸。
段誉忙振奋精神，笑道：“是呀，可惜了，差一丁点儿就能赢，……钟灵妹子，你可会下棋？”
她若喜欢萧兄，萧兄再喜欢别的女人，依她的性了，定会大开杀戒，把那女人杀了的。
萧月生轻哼：“你既说不动，只能有我来啦，……哼，给她两巴掌不过替阿碧姑娘讨债罢了！”
“再好不过！”萧月生扬声长笑。
王语嫣看得目眩神迷。
岳老三功力深厚，听到有人哼，登时转头望来，黄豆般的小眼迸出实质般的寒光，一脸凶相，便要杀人。
说罢，身形再探，右掌一压，随即一翻，猛的平平推出，“哞”的一声响，声音不大，却隐隐是巨龙嘶吼之声。
摇头轻笑，也不去偷听，转向另一边，木婉清所在，她站在无量剑弟子们身边，一动不动，冷冰冰的，仿佛拒人于千里之外。
她语气冷淡，眼神漠然，爱搭理不搭理，似是说一句话便走开。
段誉“噗嗤”笑了，忙看四周，见他们都在盯着棋盘看，个个专注，顾不得看这边。
萧月生装做不见，笑道：“我有事跟王姑娘说，你们莫要打岔，还记得来时怎么说的？！”
静静走到萧月生跟前，她低声道：“萧观澜，有什么事？”
木婉清扭头，避开丹丸，黛眉紧锁，满是倔强之色：“不用你救！”
他摇摇头，大觉可惜，自己操之过急，过早打伤了他，若再缠斗一会儿，说不定更有收获。
“有仇？……萧兄喜欢王姑娘，关木姑娘什么事？”段誉迷惑。
萧月生笑了起来，觉得木婉清性子古怪，却颇是有趣，宁肯呆呆站着，也懒得凑热闹，与钟灵霍然相反。
他内力不俗，这般大声叫嚷，树林簌簌作响，顿时将大树下的众人惊醒，纷纷转头看来。
萧月生摇头微笑，真是一帮附庸风雅的家伙们，这些人当中，真正懂棋的又有几个。
这一会儿的功夫，包不同他们纷纷上前，到棋盘前围观，个个像是都会棋艺一般。
另一个是魁梧大汉，四方的大脑袋，圆圆的小眼睛，上身丝绸，下身破布裤子，肩上扛着一把鳄鱼剪，浑身上下极不协调。
萧月生蓦的出现在她身边，扶住她探掌一察，脸色微变，自怀里掏出一只瓷瓶，倒出一枚雪白丹丸，送到她嘴上。
这帮人是星宿派弟子，看木婉清眉眼动人，忍不住调戏。
萧月生飘到她身边，看一眼大树那边，竟没有人朝这边望来，都聚精会神的盯着棋盘。
说着，他身形忽然一闪，欺身上前，左手一掌按向鸠摩智胸口，轻飘飘的，浑然无力，不沾半点儿火气。
鸠摩智脸色顿变，忙伸双手，食指分别点出，脸色肃然。
她想骂萧月生，却从小不会骂人，只能气恼的瞪着他。
见钟灵与木婉清要跟过来，他忙道：“灵儿，木姑娘，你们且去那边，我有话对王姑娘说。”
“我的话，娘根本不听的。”王语嫣低声道。
“若是木姐姐知道了，还不把我恨死呀！”钟灵苦着小脸嘟囔，扯过一段儿松树枝，用力拔着松针。
“杀什么人？”段誉笑问。
树林中飘然出来一位僧人，布衣僧袍，脸上神光莹然，一幅宝相庄严之像，正是吐蕃国师鸠摩智。
萧月生冷笑道：“我请阿碧捎信，本以为看在你表哥的面子上，她不会下辣手，不曾想，却反脸无情！”
钟灵想了一会儿，愁眉苦脸的摇摇头，无奈道：“唉……，我只能小心啦。”
萧月生轻笑一声，右掌不变，直直拍出。
两人之间的空地上，泥尘打着旋儿飞起来，形成两个漩涡，空气如翻腾的海水。
见到是萧月生，登时眼神一缩，忙转过头去，干咳嗽两声，侧扭着头走路，死也不望向这边，故意装作看不到萧月生，脚下更快，一掠而过，奔向了那株大树下。
那青年急忙后退，捂着肩头，心下大骂不已。
他猛的加速，转眼消失在树林中。
他目光森森，王语嫣与他一触，心中发寒，忙转开，随即怒气如潮，猛的涌上来。
钟灵睁大明眸：“大哥，你要跟王姑娘说悄悄话么？！”
王语嫣再次恼怒，被他话中的不屑激怒，恨恨道：“我表哥比你强一百倍！”
段誉一怔，随即脸色顿变，对木婉清的性子，他也大是了解，动辄杀人，视杀人如平常。
……
在别人跟前，她能冷静自如，但一旦碰到萧月生，便极易生气，他的眼神，他的笑意，都是那般可恨。
“这王姑娘与木姐姐有仇呢！”钟灵轻声道，神性兮兮。
段誉呵呵轻笑，原本酸涩的心情意外的好了起来，觉得一切都是那般美好，世间除了王姑娘，还有许多的人有趣。
她晓得岳老三为何不看这边，是害怕，不敢，上一次在杏子林，他一见萧观澜撒腿便跑，定被萧观澜教训过。
……
木婉清冷笑一声，左臂一抬，又一支短箭射出，那青年的剑法颇是不俗，一剑斩下，将短矢斩断。
“嗤——！”一声轻啸，木婉清举起左手，腕中射出一支短箭，奇快无伦。
“啵”一声轻响，如打开瓶塞。
“对，你看木姑娘想杀人，赶紧通风报信！”段誉点头不迭，一脸的紧张神色。
萧月生摇头笑了笑，内力倏的渡入体内，控制她身子，她张开嘴，将丹丸吞入腹内，内力流转，化开药力。
段延庆抬头看一眼萧月生，眼中精芒闪了闪，没有说话，双拐不停，也一掠而过，到了大树下。
鸠摩智身形疾退，想要退至身后树林中，身子在半空中忽然一颤，右肩头溅起两团血花。
王语嫣露出惊容，看一眼段延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