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6章 弹指
他右手酥麻酸软，微微颤抖，无法握住刀，只能用左手施展，否则，再有一枚棋子射来，再难抵挡，避无可避，无异取死。
仪清师太看到师父到来，心中大定，剑法越发的圆转如意，一环接一环，与太极剑法异曲同工，守得滴水不露。
定逸师太已经走了进来，却没有到最里面，前面还有一个人挡着，她扫了一眼那哈哈大笑的老者，脸色一黑，沉声喝道：“万青山，你胡说八道些什么？！”
“弟子也不知，”仪琳摇头，眨了眨明眸，道：“师父，这个人很是无礼，仪清师太是气不忿他骂咱们恒山派。”
出了洛阳城南门，便见到连绵一片的帐篷，帐篷之间有小径相通，宛如阡陌纵横。
定逸师太摆摆手：“对手太强之故，并不怨你，……先让仪琳过去试试看罢！”
“仪清，住手！”定逸师太沉声喝道，宛如一道闷雷在天空炸响，震得周围帐篷隐隐晃动。
惜乎恒山派的众弟子们修为尚浅，资质又一般，未出现如令狐冲一般惊才绝艳的人物，自己三人在时，固然震得住宵小之辈，一旦自己三人不在，恒山派未来堪忧。
“出去罢！”定逸师太没好气的挥挥手。
“胡说！”仪琳忙转头望去，明眸圆睁，娇声叱道：“我们恒山派才不会围攻！”
“进来罢！”定逸师太的声音自屋内缓缓传出。
仪清正在与人动手，剑光闪动，绵密严谨，招招成圆，将恒山剑法的精髓发挥得淋漓尽致。
清鸣声中，一枚莹白的棋子自他刀上落了下来，他却身形停顿，不复向前。
师徒二人穿过帐篷，远远的便看到一群人围在那里，吆喝声不时响起，越来越多的人涌了过去。
“那就试试看罢。”定逸师太沉哼道。
她虽说不见怪，语气却甚重，是因为自己竟指点不了自己的弟子，实在不是什么值得高兴之事。
“师父，便是那里！”郑萼伸手指向那边。
门被推开，却是俗家弟子郑萼跑了进来，穿着一身淡绿色罗衫，额头带着汗珠，脆声道：“师父，不好了，仪清师姐与人打起来了。”
随即，他左手接过右手的刀，急忙挥舞起来，刀光成一团，宛如一面银盾竖在身前。
“那弟子如何是好？”仪琳玉脸色变。
仪琳站在门口，吸了口气，轻轻推门，小脚踏了进去，慢慢挪到师父榻前。
仪琳秀脸涨红，本要争辩，却觉眉心处弥漫出一股清凉气息，顿时周身清虚，心绪沉静下来，宛如一泓潭水。
定逸师太威名素著，身形前进，伸手将前面挡道之人拨开，毫不客气，别人也无可奈何，不敢开口责问，个个都装聋作哑，心下却大是兴奋，这出戏越来越好看了！
后退之中，她神情自若，动作优雅，白玉般的小手伸至腰间，自腰上的荷花锦囊中取出两枚莹白的棋子，不慌不忙的拈在指间，抬头娇柔喝道：“小心暗器！”
众目睽睽之下，他一脸谄笑，心不跳脸不红，似乎不以为意。
仪琳站在一旁，距离二人很近，明眸紧盯着动手的二人，神情紧张专注，白玉似的小手紧攥着袖角。
两人出了萧府，洛阳城的大街熙熙攘攘，热闹不凡。
“是，师父。”仪琳低眉顺目的应声，语气却露出几分欢慰。
定逸师太点头：“突飞猛进固然让人欣喜，却也有隐患，根基不稳，到了后来，极易出偏。”
“师父……”仪琳抬头，讶异的望着定逸师太，颇是意外。
定逸师太移开眼睛，冷哼一声：“若有下次，莫怪我剑下无情！”
定逸师太苦笑不得的横她一眼：“你自己的武功，自己还不清楚？！”
“外面那些人，吃不着葡萄，便说葡萄酸，你不必理会，只管安心练功。”定逸师太拨动着佛珠，沉静说道。
“仪清，你武功大有长进！”定逸师太温声说道。
“至于阵法，你也只需顺其自然，能破得了，便破，破不了呢，也不必勉强，……咱们恒山派自己的剑法博大精深，若是练好了，足以自保，不必假求外物。”定逸师太和蔼的打量着仪琳，慢慢说道。
万青山一愣，看到了定逸师太，顿时露出尴尬之色，挠了挠头，哈哈一笑：“没想到师太佛驾亲临，幸会幸会！”
那人却是一个老者，贼眉鼠眼，小眼烁烁闪光，仰头做豪迈状：“哈哈，仪琳小师太，你是善良可爱，不会如此，可你的师姐妹们，却是未必喽——！”
他心中明镜一般，若是后退，死路一条，唯有向前尚有一线生机，紧咬着牙，缓缓向前。
她微微一笑，气定神闲：“阁下妄下评断，却是有失公允。”
“当”一声清响，刀光一闪，蓦的横在身前，恰好挡住了一道白光。
定逸师太打量着自己这个弟子，从小到大，她一直在自己身边，虽说弟子，却与女儿无异。
不管他如何刚猛，仪清师太的长剑划出一个圆，将其力道抵消，防得密不透风，偶尔攻出一剑，犀利异常，令大汉手忙脚乱，不敢全力攻击。
她喝声如雷，震得众人耳膜隐隐作痛，人们纷纷转头望去，看到了她高大的身形。
“弟子晓得了。”仪琳点头。
郑萼精神一振，忙走到前头。
说罢，挥刀便斩，极是突兀。
定逸师太摆摆手：“为师也不是那心胸狭隘之人，……无论练什么心法，你都是恒山弟子！……你大哥的心法高明，修之也无不可，不必胡思乱想。”
这一日，定逸师太正在屋中打坐，忽然传来急匆匆的脚步声。
定逸师太紧紧盯着他，目光如剑，看了他半天，将他看得面红耳赤，心虚不已，不敢对视。
“罗大侠，加把劲儿，再过一会儿，恒山派的人都出来了，若是一起上来围攻，你便是三头六臂，也招架不住啊！”人群中有人大声呼喝，哈哈笑道。
仪琳伸手搬来一个绣墩，轻轻坐到了榻前。
仪清师太闻言，身形一退，跳出圈外，不理那壮实的大汉，身形飘然来至定逸师太跟前：“师父。”
那壮汉一惊，忙长刀一收，护在身前，舞成一团刀光，银白雪亮，煞是耀眼。
仪琳迟疑一下，看师父目光坚定，只能点头答应下来。
仪琳俏生生的走过来，轻声道：“师父。”
她的对手是一个三十余岁的壮实汉子，泛紫的脸膛，皮肤粗糙，显然常年经受风吹日晒。
在仪琳身上，定逸师太看到了恒山派的未来，至于仪琳的武功是不是恒山派的，却不甚在意，日后将恒山派武功练好了便是。
旁人微感惊奇，不知道她为何变了一个人似的，全无忸怩之态，落落大方，沉静如湖中之月。
近几年来，身为白云庵的主持，她也隐隐感觉到了五岳剑派暗流涌动，恒山派宛如一叶小舟，随时有倾覆之险。
待转过身，却戛然而止，忙闭上了嘴巴，装作什么事也没发生，转过身去，继续观看里面。
仪琳笑意盈盈，自此以后，练大哥的心法，不必再偷偷摸摸，她心中实在兴奋难抑。
仪清师太长剑归鞘，低下了头，露出羞愧之色：“师父，弟子惭愧，没能得胜……”
她总不能亲自动手，对上这般一个默默无闻之人，竟要她亲自出手，恒山派无人耶？！
仪琳虽然聪慧，但性子单纯，无欲无求，练功不甚刻苦，武功在众弟子当中仅是中下。
仪琳对他轻佻的目光视而不见，毫不生气，神情沉静，见到刀光袭来，也不慌乱，莲足轻轻一点，身形荡起，宛如小舟离岸时被竹蒿用力一撑。
况且，他们并非单独一个人，与好友一起，难免生出攀比眩耀之心，更是不把钱当钱。
他们多是自别的地方涌进来的，将洛阳城挤得满满当当，洛阳城如今武林人物众多，这些武林英雄多是些豪客，金钱对他们而言，得之甚易，故花起钱来，挥金如土。
“这位壮士，仪琳请教！”仪琳俏生生来到他跟前。
“你呀，这一阵子甚是用功，练的却是你大哥所授的心法！”定逸师太摇头叹道。
街道两旁的小商小贩多不胜数，叫卖声五花八门，天南地北，腔调各异，煞是有趣。
仪琳看他守得严密，心下不甚自信，生怕一指弹出，会被他挡开，便凝而不发，明眸紧盯着他。
“师父。”仪琳怯生生的轻唤一声。
他功力深厚，弓步蹬出，身如箭矢，瞬间冲出一丈，转眼便要冲至仪琳身前。
她不说话，直接冲了过去。
二人便僵持于此，一攻一守，一刚一柔，场面激烈，煞是好看，观战众人面露赞叹之色，不住啧啧称叹，恒山派剑法，果然不凡！
“仪琳呀，你最近修为大涨，按理来说，是一件好事。”定逸师太和蔼的说道。
一击不中，她心头紧张起来，不敢轻易出手。
“进来说话。”定逸师太睁开眼，沉声道。
“师父，这个人武功甚高，弟子实在不知。”仪琳蹙着细细的眉毛，摇头认真说道。
“万青山，你在这里胡言乱语，出口挑拨，到底有何居心？！”定逸师太沉着脸，迈步向前，缓缓走向万青山。
仅是稍退一步，恰之毫厘躲开匹练般的刀光。
定逸师太点头，眉头竖起，一张老脸已经沉了下来，宛如锅底一般，不怒自威。
仪琳摇摇头，认真说道：“我的武功很厉害的，你可要小心！”
壮汉浓郁的眉毛皱起来，睨了定逸师太二人一眼，冷冷哼道：“老子不想与你动手！”
定逸师太步履沉缓，脸色阴沉，缓缓走到万青山跟前，伸出手，搭到剑柄上，沉声道：“万青山，这一次还有何话说？！”
白玉似的小手倏的一动，一道白光蓦然射出，人们眼中只觉白光一闪，却一闪即逝，无法捕捉。
定逸师太抬腿下榻，穿上布靴，一手持佛珠，沉声问道：“缘何动手？……跟什么人？！”
他浓眉大眼，狮鼻阔口，相貌堂堂，手上使的是一把长刀，寒气森森，刀光如练，每一刀挥下去，双目怒睁，皆是重若千钧，大开大阖之间，似是决战于沙场之上，弥漫着一股惨烈悲壮的气势。
那壮年男子面带冷笑，横刀于胸前，冷冷瞪着这边，要看恒山派耍什么花招。
郑萼与定逸师太见怪不怪，视而不见，在熙攘的人群中穿梭，施展身法，宛如游鱼，前行甚快。
转眼之间，定逸师太与郑萼来到了里面，见到了场中的情形。
“嗯……”仪琳秀气的眉毛皱了皱，蹙眉想了想，语气迟疑，颇不自信：“我若是用弹指神通，不知他能不能躲得过……”
定逸师太转身瞟了她一眼，点点头：“仪琳，此人是谁？”
正挤在一起，不时踮脚的人们忽觉一股庞大的力量涌至，重重推了自己一把，不由自主的移动，顿时大怒，转身便要大骂。
“师太师太，误会，误会了！”万青山忙不迭的摆手，满脸陪笑，急切说道：“瞧我这张破嘴，一时发痒，得罪了贵派，实在对不住！”
那壮汉挥舞了一阵子，见她仅是抬手于胸前，指间拈着一枚棋子，却并不射出，心中大恼，仿佛自己成了耍猴的。
“弟子没有认出来，”郑萼气喘吁吁，摇了摇头，恨恨的跺着莲足，娇哼道：“……他们在阵外围住了咱们，口出污言秽语，说咱们恒山派……”
仪琳蹙着眉头，紧盯着舞动的长刀，目光越来越亮。
“是！”仪清师太点头。
定逸师太横她一眼：“对于你大哥的心法，为师不了解，故你如今的情形，还是要去问你大哥！”
刀光闪动，比刚才右手时更为明亮，仪琳玉脸紧绷，明眸定定望着对方，白玉似的小手竖在身前，指间拈着一枚莹白棋子。
定逸师太点头，已然知晓，扫了一眼场中打斗的二人，问仪琳：“此人武功不俗，你能否拿下他？”
“师父……”仪琳低下头，轻扭僧袍衣角，羞涩不安。
看着仪琳缓缓拉上门，脚步轻轻远去，定逸师太嘴角露出笑意，仪琳如今的武功，隐隐已是弟子当中的第一，只是欠缺一些实战经验，只需稍加磨砺，便是一个高手，可帮忙支撑恒山派了。
周围众人忍俊不禁，却极力忍耐，定逸师太的目光扫来扫去，是极大的威慑。
……
若是遇到别家剑法，他这般刚猛凶悍的刀法威力不凡，早已分出胜负，但恒山剑法绵里藏针，长于守御，仅是防守而言，仅逊武当的太极剑法一筹而已，破绽极少。
“行了，不必说了。”定逸师太眉毛竖了起来，用力一摆手，打断郑萼的话，自榻上拿起长剑，挂到腰间，沉声道：“前头带路，看看去！”
仪琳被师父这般瞧着，若是以前，定会惊慌的低下头，会疑惑自己犯了错，如今却不知为何，只觉眉心传出一股清凉，瞬间传遍周身，心绪丝毫没有波动，静静的望着定逸师太，虽然神情怯怯，明眸却清澈澄静，宛如幽谷深泉。
“你这小胳膊小腿，老子一刀下去，你会被刀风刮跑了！”壮汉的紫脸膛满是讥笑。
那壮汉左手挥刀，脚下慢慢向前移动，朝仪琳逼了过来。
“这是为何？”仪琳忙娇声问道，睁大了明眸，一脸好奇之色。
“呵呵，好大的威风！”人群中有人暗自嘀咕，定逸师太的目光顿时扫了过去，在声音传起之处扫来扫去，却没有深究，转过身，望向仪清。
刀光如练，迅疾无比，直直朝仪琳当头斩下，下手毫无怜香惜玉之情，狠辣无比。
“仪琳，外面的胡说八道，你听说过了吧？”定逸师太脸色虽然沉肃，眼光却露出慈爱，温蔼问道。
“是，师父。”仪琳娇声答应，甚是兴奋。
即使知道仪琳师妹的武功强过自己，但毕竟对方武功太强，万一有个三长两短，不堪设想，仪清师太心中担忧。
他左手比右手更为厉害，这本是杀手锏，此时性命攸关，却是顾不得再隐瞒。
壮汉挥刀更疾，步伐越来越慢，额头已是油光发亮。
她的横空出世，也算为恒山派大涨颜面，起码面对岳不群时，底气十足，不落下风。
万青山跟前的人纷纷躲开，将他枯瘦的身形让了出来，将他呈在定逸师太面前。
定逸师太静静打量着她，见她不慌不忙，气定神闲，露出笑意，点点头，一指榻前：“坐下说话罢。”
仪琳望向师父，她虽单纯，却并不笨，听出了师父的言外之意，忙道：“师父，可是有什么不妥么？”
但自从遇到萧一寒，得其传授，仪琳的修为猛增，突飞猛进，有一日千里之势，如今，怕是仪和仪清也非她的对手，已俨然成了恒山三代弟子第一人。
出偏一词，便是武林中人闻之色变的走火入魔，修为越高，最怕的不是其他高手，而是走火入魔，轻则武功尽废，重则性命不保，比与人动手更加可怕。
“若她不成，就放过此人！”定逸师太哼道。
“仪琳师妹她……”仪清师太露出担忧之色。
在仪琳的印象中，师父对大哥横眉冷对，一直没有什么好脸色，想必对大哥的武功也会有敌意，让她甚是苦恼。
“呵呵，真的么？”大汉挑着眉头，颇是轻佻的瞟了瞟她，一抖胸前长刀：“那好罢，接我一刀！”
定逸师太睁开眼睛，手上佛珠转动不停，她静静望着仪琳。
“师父，弟子听说了。”仪琳轻轻点头，樱唇紧抿。
他刀光一变，弓步向前射出，刀光随体，直刺了过来，似是剑法中的直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