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4章 不戒
萧月生呵呵一笑，也不多说，道：“我这便去见她罢。”
仪琳一怔，稍一迟疑，点点头：“大哥刚到，正与师父说话呢。”
这个和尚又高又大，身长七尺，身子肥壮，站在那里，宛如铁塔一般，直接将山路阻住。
“师姐她们也很疼我。”仪琳娇哼道。
“菁儿，小心总镖头那里，该出手时莫要犹豫。”萧月生转身叮嘱刘菁，声音温和。
“好妹子，莫哭莫哭。”萧月生忙伸手轻拍她香肩，柔声安慰。
萧月生冲她笑了笑，示意不必担心，迈步推门，进了斋堂，转身关上门，向定逸师太抱拳一礼。
她想见一见萧一寒，问问清楚，看看是不是因为修习辟邪剑谱，心性也变了。
“好好，知道知道。”大和尚连忙笑着点头，大手自背后伸出，猛的摊开，哈哈笑道：“瞧，爹给你带什么来了！”
“别胡思乱想，师父与你大哥吵不起来的。”仪清低声笑道，仪琳的心思根本瞒不住人，况且，她们生活在一起，极为熟悉，仪清自是一眼便能看穿她的担忧。
“什么？！”不戒和尚大吼一声，见仪琳投来责怪的一瞥，忙降低了声音，脸上怒气冲冲：“他这小子竟已经成亲了？！”
定逸师太慢慢点头，道：“这一阵子，辟邪剑谱闹得更凶，……你在洛阳城外摆下大阵，让天下英雄破阵取谱，此事不假吧？”
见仪琳面色微变，仪清笑了笑，也未追问，两人来到路旁的一处小亭中，远远看着斋堂的方向。
“他武功如此厉害，没传你两招？”仪清笑道。
六人望向萧月生，眼睛里露出一抹惧色，他们虽然天真烂漫，不通世事，但利害却也分得清楚，知道萧月生武功高明，他们远非敌手，若是硬来，只是自讨苦吃，便乖乖的住嘴不说。
“这六个人，确实有趣。”萧月生点头。
仪琳不好意思的笑了笑，她一做完晚课，便跑到山谷里，坐在那里，心里格外的宁静与愉悦，山谷里仿佛还有大哥的气息。
仪琳极力忍住哭泣，狠狠瞪他一眼，娇声责问：“大哥，为何离开这么久，一直不来看我？！”
“师太召弟子前来，定是有事相询吧？”萧月生甫一坐下，便笑吟吟问道。
说着，臻首低下，默然不语。
“单叶是大哥不会来，双叶会来。”她歪起脑袋，明眸眨了眨，低声说道，一边说着，一边往里面投柳，默默计数。
“被我甩在身后，得一阵子才能过来罢。”萧月生摆了摆手，正色说道：“这六个人危险得很，你还是少与他们接近为妙！”
仪琳摇头：“咱们恒山派的剑法更厉害呢。”
她双掌合什，明眸微阖，心中默念南无观世音菩萨，去除自己心中的嫉妒之念。
……
佛像之前，定逸师太高大的身材坐在蒲团上，身着灰色僧衣，微阖双眼，面色蔼然，手中是一串佛珠，一边转动，一边低声念诵经文。
仪琳忽的站起，轻轻跺了跺脚，露出嗔怪之色，瞧向山下，又转头向斋堂的方向，急忙道：“仪清师姐，我去去便来。”
萧月生笑着点头。
“嗯，放心，不会与他们一般计较。”萧月生点头微笑，大手握上她的柔荑，然后转身望向六人，道：“请先行一步吧！”
“我大哥正在同师父说话呢。”仪琳悄悄说道。
“仪琳，仪琳……”粗豪的大喝声响直，声震长空，仿佛铜钟大吕在空中嗡嗡作响。
“哼！若我不知，还不知什么时候才会告诉我！”仪琳颇是难得的讽刺起了人，似乎变成了另外一个人般。
仪清点点头，笑道：“你大哥如今可是了不得，惊鸿一剑萧一寒威名赫赫，师父是不会慢怠他的。”
“不会啊，他们很有趣，并不是坏人。”仪琳摇头替他们辩解道。
恒山脚下，一处山谷之中，阳光明媚，照着谷中的轻雾，水潭清澈如镜，将蓝天与白云倒映其中。
“大哥放心，我自会护林总镖头他们周全。”刘菁点头，轻轻说道，瞥了那六人一眼，看他们眼睛一下不眨的盯着这边，不由娇羞，脸颊红云升起，娇艳动人。
萧月生看她沉着小脸，一幅不乐意的模样，摇头笑了笑，道：“妹子，是不是你师父想见我？”
没有多久的功夫，他便从一个默默无闻的小镖师，变成了闻名天下的惊鸿一剑，一跃成为顶尖的高手，实有不鸣则已，一鸣惊人之势。
刘菁如今的武功已颇是高明，林震南与王元霸远非敌手，寻常的高手，也不在话下。
“……妹子你知道了？”萧月生一怔，呵呵笑问。
水潭边上，摆放着一座长榻，乃是松木制成，样式古朴而简单，却极是舒适。
若非他是仪琳的结义大哥，定逸师太也懒得管那么多。
仪清笑了笑，走到她身边，低声道：“怎么了？”
“我要瞧瞧，你这个大哥到底是不是好汉，值不值得我的琳儿日思夜想！”不戒和尚搓着手，恨恨道。
仪琳登时抬头，睁大明眸，露出惊奇之色，目光中一幅“你怎么知道”的神情。
萧月生握着她的小手，殷殷叮嘱：“菁儿，小心带着玉符，遇到危难，捏碎了它。”
“那师姐她们没欺负你？”萧月生呵呵笑问。
仪琳生了一会儿闷气，半晌之后，抹了抹眼角，娇声问道：“大哥，她是哪家的女子？”
“他来了？！”不戒和尚不由大喜，一提袖子，便要往山上走，却被仪琳拉住了宽大的袖子。
“你呀，一天到晚，迷迷糊糊，做完晚课，便不见了影子，怎能听到消息？！”仪清白了她一眼。
仪琳跑出小亭，身形轻盈迅疾，掠着地面飘行，宛如凌波而行，仪清在后面看得点头，知道仪琳果然是受过萧一寒的指点，恒山派的轻功可没有这般精妙。
“爹——！”仪琳轻轻跺脚，秀脸通红，娇嗔道：“谁日思夜想了？！……再说，大哥已经成亲了！”
萧月生紧抿着嘴，淡淡望着他们，过了一会儿，道：“莫要再废话，我与你们去见仪琳妹子便是。”
定逸师太停下诵经，捏着佛珠怔怔出神，对于这个萧一寒，心中实在好奇得紧。
萧月生笑吟吟的望着她，目光温润如玉，柔和而关切，仪琳顿觉一喜，喜悦仿佛喷泉一般喷出，仿佛要自胸膛里炸开。
仪琳接过来，瞧了瞧泥娃娃，又瞧了瞧大和尚，抿嘴微笑。
她在旁人面前，天真烂漫，性子柔和，与人为善，极为懂事，但到了萧月生面前，却是恢复了小女儿性子，极会撒娇，也会闹脾气。
她又低声道：“大哥，别为难他们了。”
他蒲扇般的大手上是一个彩色的泥娃娃，捏得栩栩如生，乍看上去，依稀与他有几分相似。
他与仪琳相处虽不久，但已摸透了她的性子，若是思念自己，绝不可能让人知道。
“爹——！”仪琳奔到他近前，娇声道：“下次莫要喊得那么大声，惊扰了师父与师姐们练功。”
萧月生没有等那六人，身形一晃几十丈，六人的身法奇快，迅如鬼魅，却无法与萧月生相比，几个起落之间，已经不见了萧月生的身影，无论他们如何拼命，无济于事。
忽然，她睁开眼，望向门外，缓缓道：“仪清，什么事？”
“妹子，这一阵子你过得可好，没挨师父的责骂吧？”萧月生笑吟吟的问，顺势坐到了松木榻上，与她肩挨着肩。
他已暗自决定，定要好好教训一下这个臭小子，这个负心郎！
五人虽然内力深厚，但猝不及防之下，撞得结结实实，眼前金星直冒，头晕目眩，身子不停的晃动。
“前一阵子，刚成的亲，……爹爹，你先下山罢。”仪琳雪白的瓜子脸满是烦恼，看得不戒和尚心疼不已。
仪清重重点头，笑道：“惊鸿一剑萧一寒，如今可是尚无敌手呢，你说名气大不大？！”
“师父。”仪琳也娇声道。
“弟子萧一寒，拜见师太。”萧月生清朗的声音响起，缓缓而道。
仪琳吐了吐舌头，笑靥如花：“大哥的武功确实很厉害的。”
她肌肤似雪，容貌清丽，宛如明珠玉露，惹人万分疼惜，忍不住要呵护关怀，不忍伤害，正是恒山派白云庵的弟子仪琳。
萧月生毫不虚套，他爱屋及乌，定逸师太虽然面恶，他也带着几分亲切之感。
萧月生瞪了她一眼，沉声道：“他们虽不是坏人，却也分不清好坏，武功不低，下手却没有轻重，太容易伤人了。”
此时，明媚的阳光下，榻上坐着一个妙龄女尼，双腿垂下，轻轻打着晃，身上一袭宽大缁衣，越发显得娇小玲珑。
仪琳怔了怔：“原来是刘姐姐……”
“爹，你见大哥做甚？”仪琳细声细气的问道。
她抬了抬眉毛，扬声道：“萧先生快请进罢，……仪琳，你先去练功，待会儿再过来。”
“对了，你那个什么大哥可来了？”不戒和尚笑呵呵的问道，每次他过来瞧仪琳，都要打听一下。
“萧先生，请坐罢。”定逸师太蔼声道，伸了伸手。
斋堂之中，檀香袅袅，若有若无，令人闻之心神宁静。
刘菁忙望向丈夫，生怕他发难。
仪清面色一变，冲仪琳笑了笑，摇头道：“仪琳，你爹爹又来找你了，快去吧。”
她曾去过刘正风的金盆洗手大礼，见过刘菁的模样，也是一个美人儿，仪态端庄。
“真的么？”仪琳歪头问，随即摇头道：“我真不晓得呢。”
柳叶越来越少，只剩下了几片，她看着树枝，白皙如玉的脸庞似是要哭出来一般，仅有几片，一眼看上去，最终会是单叶，她盯着树枝瞧，恨不得柳枝能再生出一片叶子来。
几年之后，遍寻妻子不着，灰心之下便返回了恒山，在恒山上的一座寺院挂单，以便经常看望女儿仪琳。
她纤细的小手拉住又肥又高的他，让人担心是否会将她带倒。
萧月生轻轻一笑，摇了摇头，没想到，仪琳妹子口齿也这般尖利，实在难得得很。
萧月生粗重的眉头一轩，沉声道：“住嘴！”
……
“三哥，咱们的武功比不过他的。”又有一人道。
仪琳默然不语，垂下臻首，一声不吭，心知大哥所说不错，无法反驳，只是心中颇是亲近这六个人，天真烂漫，没有心机。
声音中蕴着内力，宛如惊雷炸响，他们耳中嗡的一声，头脑昏沉，气血翻涌，无法说出话来。
“是。”仪琳应了一声，脚步声渐渐远去。
“真的不会吵起来吗？”仪琳转头问，明眸泛着喜意。
仪琳便呆在斋堂的不远处，小心的瞧着这里，竖着耳朵，生怕大哥与师父吵起来。
他却是有些吃萧月生的醋了，自己的女儿，宝贝一般，掌上明珠，却一心记挂着一个臭男人，仿佛最珍贵的东西被人偷走一般，自是要找回场子的。
仪琳吁了口气，点头道：“这样最好不过。”
“哦——？”定逸师太手中佛珠一停，点点头，道：“那就请他进来罢。”
仪清拉着仪琳的小手，往外面走，师父的功力不俗，站在这里，很容易被她发觉。
随即一怔，想到了萧月生往日传于自己的一些好玩的游戏，如何睡觉，如何走路，如今已是不知不觉遵行，难不成，这也是武功？
不戒和尚忙停下脚步，转头疑惑的问：“琳儿，怎么了？”
“是不是忙着成亲呢？”仪琳歪着小脑袋，斜睨着他。
一边走，仪清一片笑问：“仪琳，你知不知道，你大哥如今的威名，可不比咱们师父差了？！”
萧月生呵呵笑道，带着宠溺的语气：“那为何派人唤大哥过来啊？”
“他们呢？”仪琳瞧了瞧他身后，方才发觉没有桃谷六仙。
随着柳叶的减少，她数得越来越慢：“单叶，双叶，单……叶，……双……叶……”
“大哥，他使的是什么武功？”其中一人问道。
仪琳沿山路疾行，转眼间奔了下来，在半山腰上，与一个大胖和尚相遇。
“知道了，大哥，快去快回！”刘菁点头，明眸脉脉含情，依依不舍，令萧月生心头大软，恨不得一刻不离。
她的动作越来越慢，最终，停了下来，盯着柳枝，一动不动的瞧着，不想数下去。
“妹子……”清朗的声音蓦的响起，仿佛在耳边，她急忙转身，看看是否是真的。
“喂，萧一寒，你使的究竟是什么武功啊，可一点儿也不比咱们差！”其中一人直接问道。
“大哥……”仪琳无语凝噎，紧紧盯着萧月生的脸，明眸泛红，雾气升起，似要大哭。
这个和尚乃是不戒和尚，是仪琳的亲生父亲，当初仪琳母亲离家出走，他一个人无法抚养，便将仪琳送到白云庵前，看着定逸师太收养，然后出去寻找妻子。
“大哥的名气真的很大吗？”仪琳好奇的问。
那六人互相瞧了瞧，嘴皮微动，却没有再说，怕他再发火，纷纷起身纵起，飘出水榭，在湖面上轻掠而过，动作优美舒展，与他们丑陋的容貌形成强烈的对比。
“衡山派的刘正风，如今是大哥的岳父了。”萧月生温声道，伸手轻轻抹去她眼角残留的泪珠，心中疼惜，目光柔和。
“师父才疼我呢！”仪琳睁开明眸，轻哼道。
仪琳忽然娇笑起来：“……嘻嘻，我遇到六个人，叫桃谷六仙，他们很有趣，……我们打赌，赢了他们，他们非要替我做一件事，我想不出，恰好，师父提起大哥了，便让他们去寻大哥你喽。”
难不成，他真是因为修习了辟邪剑谱？况且，他心狠手辣，一口气废了那么多人的武功，实在有些惊人。
见她快要哭出来，萧月生有些慌神，忙道：“好妹子，实在对不住，我这一阵子实在忙得焦头烂额。”
……
好在他意志坚强，抵住诱惑，身子转开，一晃之间，消失无踪，一步跨出，已是十几丈开外。
“仪琳，在这里干什么呢，鬼鬼祟祟的？”仪清师太出现在她身后，隐隐带着笑意。
看到仪琳奔过来，他大眼微眯，哈哈大笑，道：“琳儿，爹来瞧你了！”
她手中捏着一段儿柳树枝，白玉似的小手正轻轻的摘着柳枝上的长叶，扔到清澈的潭水中，一边扔，一边默默数着。
“胡说，他与咱们是不分上下，半斤八两！”其中一人大声反驳，几人又要吵成一团。
半晌过后，他们方才恢复过来，大眼瞪小眼，转头瞧着萧月生，眼光古怪。
师父的脾气火暴，而大哥也容不得别人的冒犯，两人一言不合，很容易便闹翻，故她心中惴惴，极是不安。
“……是。”仪琳看了一眼大哥，慢慢退下。
另一人拍着手，盯着萧月生瞧，嘻嘻笑道：“古怪，真是古怪，好玩得很！”
“启禀师父，萧先生到了，便在山下。”仪清恭声禀报道。
“去吧去吧。”仪清点头，摆摆手。
仪琳被吓了一跳，猛的回头，瞧是仪清师姐，吁了口气，拍拍胸脯，刚要责备，猛的想起这里离斋堂不远，忙竖指于唇前，轻“嘘”一声，示意小点儿声。
白云庵
定逸师太回过神来，微微色变，这个萧一寒，果然内力深厚，进境极快，已然不逊于自己，竟听不到他的接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