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雪融
热气逼人的丹炉内，共有三种颜色的丹丸，各自成堆，雪白无瑕，碧绿如潭，淡黄如菊，三种丹丸各有十几粒，圆润动人，宛如珍珠。
萧月生点头。
潘吼也一饮而尽，放下酒杯，提坛斟酒，说道：“你的两封信，我也派人快马送去了。”
两人已经驾轻就熟，一个斟酒，一个打开烧鸡与牛肉，然后先干上一杯，再吃东西。
“内伤。”萧月生回答，左手抬起，食指微弯，挠挠眉头，似在思索：“好像叫……雪融丹吧。”
潘吼跟在他身后，穿过桃花阵，转头打量了一眼桃花林，潘吼摇头哼道：“我说，萧兄弟，何必将这阵法弄得这般复杂？依我看，根本没人会过来！”
萧月生已下决心，培元丹绝不让世人知晓，这可是祸根，若是被别人知道，天下之大，怕再无自己容身之地。
清晨，站在沙滩上，刚练完九转易筋诀，便见大海之上，飘来一叶扁舟，他功力精深，目力远逾常人，已然看清，正是潘吼的船。
萧月生的嘴极刁钻挑剔，有时觉得所喝之酒一般，但会在喝得微醺时直言，弄得潘吼颇是小心。
丹丸仅有半个指甲大，十几丸，一个小瓷瓶便装得下，看上去甚是不起眼。
此念一起，顿时不可遏止，仿佛潮水般涌上心头，知道是原本的残存意识作怪，他不由感叹人身体之妙。
随后日后，潘吼没有再来，萧月生每日服食一颗培元丹，转眼之间，十几日过后，培元丹已然服食，世上再无培元丹的存在，他这才大舒了口气，心中大石落地。
这具身体的精神虽然消散，但人体却是一个奇妙之物，即使精神消散，却仍有一丝意识存在。
萧月生笑了笑，摇头不语。
返回福威镖局，成为镖局的趟子手，实是这具身体潜藏的愿望，自己欲以天雷诀入道，此诀越是精进，入静越深，这股意愿越是强烈，无法克制，几乎成了心魔。
“这此药材，要干什么用？”潘吼看萧月生顺脚将包袱踢到身后，一幅不以为意的模样，心下实在好奇，痒得难耐，厚着脸皮开口问。
“萧兄弟！萧兄弟！”潘吼的喊声在外面响起。
“哦——？”萧月生停下步子，转身回头，打量了他一眼，点头道：“你伤势刚愈吧？”
潘吼咽下牛肉，笑道：“哈哈，哥哥我是坐立不安，一直想瞧瞧，你究竟会炼出什么好东西来！”
潘吼打开瓷瓶，倒出一颗在掌心，雪白无瑕，煞是漂亮，他不由啧啧称奇，笑道：“看着就想吃下去。”
但他已然没有耐心，利用九转易筋诀之妙，已然将经脉炼得宽阔坚韧，能够驾驭得了暴涨的内力。
他虽然豪迈慷慨，行事果决，乃长沙帮帮主，位高权重，唯有一憾，便是不识得字，草莽气息自然浓郁了一些，见到读书人，他比别人多了一分尊敬，萧月生能通医术，他更觉了不得。
三个瓷瓶便摆在手边，他如今体内贼去楼空，无力施展擒龙劲，只能将丹丸一个一个的装进去。
培元丹第一颗的效果最强，身体有了抗药性，效果便越来越差，或是他能隔上一年半载，再服第二颗，效果差得并不太多，隔得时间越久，效果越佳。
“雪……融……丹……”潘吼低声念了一声，点头道：“好，名字取得雅致！”
“哦——？”潘吼的胃口顿时被吊起，急切的看着他。
白气散尽，在屋内缭绕飘动，散发着阵阵清香。
潘吼两个起落，跃到萧月生身前，提着酒坛，抱拳道：“呵呵，萧兄弟，近来可好？”
以他如今的修为，炼不出绝顶的灵药，没有强大元神相助，没有超强的温度为基，不能奢望，但并非什么药都炼不成，品阶次一些的丹药，倒也炼得。
尽管潘吼豪迈过人，直让人肝胆相照，但他洞悉人性，并不因此而无防人之心。
“若有机会，定要引见一番，五岳剑派的人，可是了不得！”潘吼感慨说道。
正午的阳光太过强烈，两人在树荫下的桌椅上坐下，摆开了酒坛与两包烧鸡与牛肉。
“厉害！厉害！”潘吼一脸赞叹之色，端起银杯，满饮一大口。
“还亏得你炼的雪融丹！”潘吼点头，伸了伸大拇指：“果然灵效无比！”
萧月生摆摆手，轻晃着银杯，说道：“就该如此！”
若是依他的心意，便在这桃花岛住下，不理世事，专心精进武功，以武入道，以期能够早日见到完颜萍与温玉冰诸女。
桃树林前，海滩之后，有两个木墩，中间立着一块儿横木，算是简单的桌椅，两人走过来坐下。
他炼丹独特之处，并不仅是药材的混合，而是需要以元气为药引，糅合药力，方能成丹，极是神妙。
“好罢好罢！”潘吼摇头，无奈的叹了口气：“唉——！看来，我是劝不动你了！……你即使要走，也要过一段日子，咱们好好喝上几回，非要赢你不可！”
他手上提着两只黑幽幽的酒坛，手指还挂着两大包东西，大喇喇的站在沙滩上，恰不被海浪打到。
“我也想知道，自己能不能炼出雪融丹。”萧月生点头，自腰间取出一只瓷瓶，递给潘吼：“照颜色看，倒颇符合，就是不知效果如何。”
他脸上的沧桑之色消失无遗，即使胡子拉碴，丝毫无损其神清气爽之貌，笑容慢慢在他脸上散开。
两人提着酒菜，拿着酒杯，来到海边。
潘吼也抿了一口，大眼圆睁，望着萧月生的脸，见他终于露出一丝淡淡笑容，不由松了口气，哈哈笑道：“如何，可入法眼？！”
萧月生已经写了一封信给仪琳，说明自己如今被事情绊住，不能如约，日后若是有暇，可去福威镖局寻自己，或是向长沙帮打听。
海浪拍打沙滩的声音阵阵传来，夹杂着海鸟的欢鸣，碧海蓝天，粼粼波光宛如无数珍珠在滚动。
“是什么伤药？……内伤外伤？”潘吼急促的问。
第二日，萧月生开始炼丹。
船划得很快，过了半晌，到了岸边，船头现出潘吼穿着锦衣的身影，提着两大坛酒，一跃而起，如一只大雁，落到了沙滩上，轻功不俗。
“好。”萧月生点头，将纸包打开，露出色泽金黄的烧鸡，香气四溢，令人食指大动。
萧月生忍不住提了提嘴角，他句话自潘吼嘴里说出，实在惹人发笑，若论雅致，他是一窍不通的，身上实在没有半分雅骨。
“有备无患总是好的。”萧月生说道，进了屋子，拿出银杯与银箸，这两套东西，还是潘吼赠与。
一个时辰之后，暖气不再生出，药力已然化尽，体内天雷诀内力奔腾浩荡，宛如黄河之水，其深厚程度，已是远超平时一倍之多。
“略通皮毛罢了。”萧月生点头，端起酒杯，轻啜一口。
两个时辰之后，他两手变化指诀，再缓缓睁开眸子，紫光一闪，随即敛去，已然功毕。
而且，每一次元神进入新的身体，他的性情便会产生变化，虽然缓慢，他却能够察觉出来，仿佛是潜移默化的影响。
“那是自然！”潘吼露出得意，哈哈笑道：“酒若不好，我岂敢拿来，免得再被你取笑！”
如今，他内力深厚，自信已不惧当世任何人，心下大定，方有了出岛之念。
这两坛酒下去，两人才喝了个半醉，于是在沙滩上引吭高歌，惊走了附近的海鸟……
他没有急着服用第二颗，好好洗漱了一番，然后出了木屋，找到一只锄头，开始了一番忙活，他欲在屋后开垦一片园子，种上一些鲜花，弄一座后花园。
“来，给你斟上，算是谢过你的美酒了！”萧月生提坛倒酒，酒质金黄，宛如酥油一般，斟入银杯中，香气更浓郁。
“对了，我去取回药材！”潘吼想起来便做，说着，放下酒杯，转身离开。
萧月生啃一口鸡腿，拿手帕拭拭嘴边的油，粗重的眉毛一挑，似笑非笑：“要制一些伤药，……祖传秘方！”
“我就不明白！”潘吼一撸袖子，捉起烧鸡，狠狠啃了一口，大声说道：“萧兄弟你即使欠了福威镖局一份恩情，也不必去做镖局里的趟子手啊，……偿还恩情的法子，这世上多了去了！”
萧月生摇头道：“家传之学，肤浅的很，治一治自己的伤还成，不敢祸害别人。”
木屋中央，摆着一个黑幽幽的丹炉，约有半人高矮胖瘦，萧月生一身月白中衣，坐在丹炉前面的蒲团上，正拿下刻着云纹的炉盖。
腹内缓缓升起一团暖气，暖洋洋的如阳春三月之晖，在小腹中缓缓升腾，并不散去。
暖气源源不断的腹内生出，他内力如流水，不断将暖气带走，散布到周身，令其变淡。
“嗯，不错，是好酒！”萧月生点头，再次将杯凑到唇边，微一仰头，一饮而尽。
进到屋子，关上门，萧月生便盘膝坐到榻上，自怀中掏出一只瓷瓶，倒出一颗碧绿如潭的丹丸，送入嘴中，不必喝水，入口即化，顺着唾液流入腹中。
萧月生提起酒坛，拍开泥封，顿时酒香袅袅，随风飘动，醇而不浓，他不由精神一振，笑道：“果然是好酒！”
“那好，那好！”潘吼忙点头，半点没有推辞之意，哈哈笑道：“萧兄弟还会炼药，难不成，还会医术？”
“你那些药材，就炼成这么十几颗，咱们对半儿分罢。”萧月生喝了一大口佳酿，淡淡说道。
他有九转易筋诀为辅，兼之入静之深远逾世人，故内力进境之快，无与伦比，比之张无忌当年修炼九阳真经，更快几分，一年苦修，足以抵得上常人十几年功力。
潘吼虽然身为长沙帮的帮主，论及江湖地位，却远非五岳剑派可比，恒山派的人瞧也瞧不会多瞧他一眼。
这一间木屋布置简单，仅有一张矮榻，一张木桌，桌上摆着茶盏，简之又简。
萧月生放下锄头，身形一闪，晃过数丈，消失于桃花林中，再一闪，出现在潘吼面前。
萧月生随即脸色凝重，眉头微锁，摇头道：“也不知能不能成，……我是第一次炼制。”
……
两人一边吃，一边喝，说着一些武林风物，谈笑风生。
“偶然的机会识得。”萧月生点点头。
“恰好，我的酒虫也动了。”萧月生笑道，转身一伸胳膊。
萧月生正撕下一块儿鸡肉，慢慢放入嘴中，瞟他一眼：“刚炼好不久，你来得倒巧！”
这一日，他眼中闪电般的紫光已完全敛去，算是完全变培元丹的内力为自己内力，驭使自如，再无异常。
他想一直呆在桃花岛苦修，却心魔相缠，无法如愿，唯今之计，只能尽量增强自己的修为，服食丹药，也是无奈之举。
十几日后，桃花岛中央最西边的小木屋内，异香扑鼻。
一坛酒下去，两人根本没有尽兴，于是，潘吼再次回到船上，一手提一只酒坛，跑了回来。
萧月生摆摆左手，微微笑道：“待炼好了，送你几颗，你找个人试试便是。”
“哈哈……”潘吼咧开嘴，忍不住笑出声，忙点头：“好，好，那哥哥就不虚套了！”
“萧兄弟一向谦虚！”潘吼一脸不信，却不再说下去，再饮一大口，转口道：“对了，萧兄弟，没想到，你竟还识得恒山派的人！”
“唉——！甭提了！”潘吼顿时摇头叹气，满脸懊恼，一边往前走，一边说道：“这该死的巨鲸帮，竟敢惹到我头上，打了起来！”
“萧兄弟，雪融丹可是已炼好了？”潘吼用力咀嚼着嘴中的牛肉，一边问道。
培元丹果然灵验，自己功力陡增，可抵一年苦修。
萧月生长吁一口气，面色沧桑，胡须拉碴，这十几日，他一直守在炉前，以天雷诀的内力催动，又要心神紧守炉内，感受丹药的变化，实是身心俱疲，劳累不堪。
萧月生看着他离开，没有阻止，趁机再饮一杯。
萧月生将玉瓶收起，缓缓起身，出了木屋，来到隔壁的一间。
他收起瓷瓶，双手掐诀，微阖双目，开始运功。
“能得萧兄弟一声谢谢，也算是难得了！”潘吼端起酒杯，笑道，随即一拍额头：“瞧我这记性！……药材落在船上了！”
丹药到手，潘吼的心也就安静下来，专心喝酒，对萧月生感激，更是要将他喝倒。
这股暖气越来越浓，温度也越来越高，他驱动内力，将暖意驱出丹田，让其在体内经脉内流转，每转一圈，便淡一分。
“治内伤的？”潘吼抬头问。
“不急不急。”萧月生摆摆手，也端起银亮的酒杯，与他轻轻一碰，凑到唇边，微抿一口。
喝得差不多了，两人一起拿起了锄头，开始垦地，到了傍晚，潘吼才心满意足的离开。
见到萧月生出现，潘吼踩着松软的沙滩，迎上来哈哈笑道：“萧兄弟，哥哥又弄来好酒了！”
萧月生伸手接过酒坛，笑了笑，问道：“老样子，潘大哥为何这么久不来？”
很快，潘吼便从船上拿下一个大包袱，提了过来，扔到萧月生身前，拍拍巴掌：“你要的这些药材，可不好找。”
“未尝不可。”萧月生点头，拨开蟹壳，露出雪白的蟹肉，放入嘴中，慢慢咀嚼，体味着鲜美。
潘吼正穿着一身锦衫，沐浴着正午的阳光，眼睛被阳光逼得眯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