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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07章 刨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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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施明武知道她忙得团团转,没有责怪,按住她的手,有气无力道:“天还没亮,别打扰他们,先给我做些吃的来,肚子里空荡荡的,饿得紧。”

    傅南君劝道:“夫君且忍一忍,马上就到吃药的时辰,若吃了饭,如何吃得下药?我陪你说说话。”

    掖了掖被角,又含着眼泪温声细语道,“今日老爷下葬,就由凌云代夫君前去吧。大家都知道夫君的孝心,可夫君病重,族人们不会怪你的。何况,还有明秣他们在呢。”

    施明武哪里肯,他没办好差事,气死父亲,已是大不孝,父亲下葬岂能称病躲懒。

    与他一同回来的施明秣和施凌云都去了,他独自一个称病,委实说不过去,也委实丢人。

    何况,他是镇国公的嫡长子,不为父亲主持葬礼,如何在族人面前树立威信?

    国公府接连办丧事,更不可少了他这个主心骨出面,不然国公府这一脉在族中必将遭人奚落,威望大减。

    “我已大好了,撑得住,你放心。”

    傅南君又劝他。

    她越劝,施明武便越要表现孝心,越要去,拦都拦不住。

    于是,天亮后,施明武服了汤药,吃了三个灌汤包,便扎挣下地,拖着病体,去给镇国公下葬。

    葬礼举行完,他整个人脚底发飘,如踩云里雾里,脑袋晕乎乎,却仍强撑着问施继征:“二叔,父亲临终前可留了什么话不曾?”

    施继征又老了十几岁似的,外表快赶上才去世的老国公了,红着眼眶道:“只说,将珠珠从族谱里除名。”

    当初在京城分家时,施明珠已从施家族谱中除名,但没宣扬出去。

    镇国公的意思是,把这个消息公布出去。

    施明武听完,眼前一黑,直挺挺地朝下倒。

    施明桢心痛不已,忙一把扶住他。

    傅南君搂紧两个儿子,哭着喊:“请郎中,快请郎中!世子的病本就未曾痊愈,是带病来为大老爷出殡的!大爷,大爷!”

    施明武这一倒,就再没起来过。

    施明珠逐出族谱的消息,传遍施家老宅和金陵,又从金陵传出去。

    老三施明桢和老八施明晖闹过一场:“……多少给珠珠留下最后一点颜面!除族,对女子来说,这是多重大的打击!”

    “她本就孤立无援,如今连施家女的身份都没了,皇上惩治她,越发肆无忌惮……”

    沈氏亲手打了施明桢一顿板子,施继征罚施明晖到镇国公的坟前跪两日,这事才算完。

    不几日,圣旨到了。

    不是封施明武继承国公爵位,而是捉拿施家长房一家入京。

    病重的施明武、傅南君、乐安宁、施明晖四人,都被“请”上入京的马车。

    施继征也被皇帝召回京城,苦苦求情,又提到傅家的老太傅,长房的孙辈们才被准许留在金陵守孝,但不准他们出金陵地界。

    金陵知府代为看管施家众人,防止他们逃跑。

    沈氏与容氏带着余下的施家人,每日战战兢兢地等候消息。

    国公府在京城和西北做下的丑事,一件件在施家宗族中传开。

    有人挖了施继冕和郑氏、施明玮的坟,开了棺材,偷了棺木里的陪葬品,将尸体随意地扔到棺木外面。

    老国公和太夫人的坟也有挖动的痕迹,大抵老国公战场杀敌的余威仍在,挖了几铁锹,又给填了回去。

    守祖坟的是个老头子,愣是说没看见盗墓辱尸的是谁。

    还能是谁?

    无非是嫉妒国公府富贵的施家族人,从前没沾上便宜,现在看国公府落难,又怕被国公府干的掉脑袋的事连累灭族,便故意刨坟辱尸,盗墓估摸是顺带的。

    容氏吓得病倒了,沈氏焦头烂额,嘴上起了好几个燎泡,请了道士和尚作法,再将尸体埋回去。

    怕又有族人做出过激的事,沈氏干脆带着全家上山,真就在老国公太夫人的墓地旁边结了个几个草庐,一家子就在此地守孝。

    而押送施家人回京的队伍里,施明武渐渐走向油尽灯枯。

    他也不知,不过是惊闻噩耗,气急攻心,发了一场高烧,怎么自己就要死了。

    他自认,是没有这般脆弱的。

    但沉重的身体,渐渐睁不开的眼皮,都在告诉他,他快死了。

    施明武不甘心,他怎么可以是吓死的?怎么可以死得这么窝囊?

    传到他的部下耳朵里,传到京城、金陵,多少人要笑话他?

    负责押送他们的,是刑部左侍郎武大人,还有皇帝身边的一位太监,牛公公。

    案子皇上尚未定罪,武大人和牛公公生怕施明武真死了,路过一座城镇时,忙的请城内最好的郎中来为他诊治,并去了他身上的枷锁,又准许傅南君近身照顾。

    一连三个郎中都摇头:“准备后事吧,夫人节哀。”

    傅南君泪水涟涟,握着施明武的手,低低地啜泣,哀哀地唤道:“夫君!夫君!”

    施明武在郎中下达了死亡通知后,反倒精神起来,伸手抹了傅南君面上的泪水,沙哑的嗓音问道:

    “南君,你身上的伤还疼吗?”

    傅南君疑惑:“夫君莫不是糊涂了,我哪里受过伤?”

    施明武指尖轻轻压在她的肩膀上,眸中满是愧疚:“我打你的鞭伤,还疼吗?”

    傅南君一怔,随即泪水越发凶猛,连连摇头:“早就不疼了!夫君,你要好好的,我和两个孩子只有你了!”

    施明武眼眶蓦地一红:“对不住,南君。我以为我很坚强,不曾料到,还是没扛住这接二连三的打击,没能为你和凌云、腾云撑起一片天。”

    傅南君拼命摇头,泣不成声。

    施明武深情地望着妻子消瘦却依旧美丽的脸庞,轻轻喘了两口气,抬手抚上她的脸道:“如今说这些也晚了,我死了也好,死了,兴许皇上能消气,放过我们施家。

    都是我和父亲的错,纵容珠珠,以至于施家落到今日这个田地。连累二房三房,这笔债,只能你和明晖替我和父亲去还了。”

    祖父祖母用死来消除皇上的疑虑,博取皇上的同情,可惜他和父亲的赌徒心理害了整个施家。

    施明晖腿断了,脸毁容了,什么也做不了,说到底,所有的债都得傅南君一个人去还,所有的怨气都得傅南君一个人去扛。

    若皇帝是个心狠的,借题发挥,一定要治五皇子和施家勾结谋逆的罪,恐怕施家上下都不能留活口。

    施明武心疼极了,紧紧握住傅南君的手:“南君,我不想死,我还想保护你和孩子们。南君,对不起,对不起……若我也能有来世,我定会补偿你,南君……”

    傅南君垂下眸子,微微偏过头,眼泪大颗大颗掉落:“夫君!”

    施明武放在她脸上的手,慢慢滑落,眸子里的光渐渐湮灭。

    “夫君——”

    傅南君悲痛高喊了一声,立时晕倒。

    牛公公叹息一声,命人抬傅南君去隔壁看郎中,又上前一步,伸手一拂,合上施明武那双死不瞑目的眼睛。

    武大人叹气:“是我们的过失,让镇国公世子病死在半路上,想想怎么写折子,向皇上请罪吧。”

    他办案办多了,谨慎,买口薄棺材先装了施明武,又让郎中和仵作分别验尸。

    二人皆未从施明武的尸身上发现毒素,吃食汤药都没有问题。

    他确实是病逝的。

    武大人和牛公公愁眉苦脸。

    这就真的是他二人的过失了。

    押送队伍继续上路,这回赶得比之前更急。

    深夜,傅南君缓缓睁开眼,目光幽幽。

    罪魁祸首镇国公和施明武都死了,死者为大,皇上有多少怒火都得消下去大半。

    何况,镇国公和施明武只是想谋反,并没有真的与五皇子勾结。

    能做的都做了,后面就看命。

    乐安宁说得对,守寡的感觉真好。

    终于不用再成日提心吊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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