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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8章 诛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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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三人穿过了街道。

    段融的目光一直盯着,三人中间的那女子,气质这东西,是怎么也挡不住的!

    只是她脸上带着一层轻薄的面纱,难见真容。

    那女子梳着堕马髻,穿着内衬月白,外罩淡青的裙子。

    这时,忽然一阵夜风穿街而过,吹起了那轻薄面纱的一角,段融只见一点红唇的白嫩影儿一闪而过。

    紧跟着女子的俏丽侍女,便立马将花伞一斜,挡住了风。

    女子被风一惊,掩口咳嗽了两声。

    那俏丽侍女立马娇嗔道:“就说夜里有风,非要出来。这几日,身子才好了些,仔细又病了去。”

    “哪里就那么娇气了?就算病了,也不劳你熬汤喂药,就让我死了好了。”

    “兰影姑娘何必又动气呢?红雪她也是好心。”姜青玉见兰影和红雪又拌嘴起来,立马打圆场起来。

    红雪见兰影又动了怒,只得闭了嘴,鼓着腮帮子生闷气。

    三人眼见着,就到了段融跟前。

    兰影看定段融,只见其方脸朗目,脸色黧黑,肩膀宽阔,身形精壮,而且穿了一身褐色短打,竟然武人的装扮。

    自古云,腹有诗书气自华,原想能画出那幅画的画师,必定形容优雅,却不想竟如段融这般,甚为其貌不扬。

    兰影微微一怔,还是敛裙一礼,道:“有劳先生,兰影求画一幅!”

    段融抱拳还礼,笑道:“摊在街边摆,迎接八方客。一手钱,一手货,不敢当姑娘一个求字。还请姑娘,摘去面纱,段某好作画!”

    红雪见段融口才颇好,说话也有趣,顿时眼睛发亮地看着段融。

    每个女人选男人的标准都是不同的,有人喜欢漂亮嘴甜的,有人却喜欢风趣聪明的。

    兰影是哪种还不好说,但红雪显然是后面的那一种。

    兰影摘掉面纱,段融心头顿时咯噔一下。

    这兰影和姜青玉往那一站,确实是一对玉人。

    但和姜青玉方才的问题一样,这兰影也是盛世美颜,ps完全用不上。

    方才,姜青玉他用了仿照了清瘦书生的那幅少年武者图,过关了,现在这位兰影姑娘,他又当如何呢?

    段融看着兰影发了一阵呆,只见兰影虽花容月貌,但眉眼见却似天然有一股,浓得化不开的愁绪。

    段融对这一对眉眼,一阵恍惚,似曾相识。

    他心头顿时一亮,他想起来,他为何觉得似曾相识了。

    段融忽然便有了注意,方才是意境,这次我们借用一个人物,以情化心。

    段融有了定计,便坐了下来,盯着画纸,略微思考了下构图,便挥毫下笔,胸中如有千言一般,一支笔在方寸之间,回来纵横,看得人有些眼花缭乱。

    方才给姜青玉画得那幅是水墨画,并未着色,但这幅画,段融画完框架后,便开始调配朱砂染料,换笔又涂抹了许久。

    大约一刻钟的时间,段融忽然长吁了一口气,将笔隔在了身边,将画从画板上取了下来,递于兰影。

    兰影伸手接过,低首看去。

    只见画中,是一女子站在溪流旁。

    那女子的形容穿着正是自己,她的身后是一整片的桃林,落英缤纷,不仅地上满是花瓣子,连溪流中也漂着不少,点点斑斑的花影。

    而那女子正荷着一花锄,花锄上有一小包裹,从小包裹露出了一些,里面竟似是包了满满的花瓣。

    三人都在看画,姜青玉和红雪,都不明白画中的女子是在干嘛?

    但,兰影却一下子就看懂!

    在她看懂的瞬间,自己的心,也仿佛被什么东西,一下子给击穿了。

    画的边缘,提着画名,曰葬花图。

    画名的旁边,是四句诗:一年三百六十日,风刀霜剑严相逼;明媚鲜妍能几时,一朝漂泊难寻觅。

    “葬花图……”兰影喃喃地重复着画名,不觉间一滴清泪,已经滚落她的眼角。

    再看那四句诗,更是字字如箭,扎得她万箭穿心。

    这诗表面上,似乎说的桃花,虽说开得明艳,但被风刀霜剑所逼迫,迟早凋落……

    细细品来,又是字字在说她自己。

    她虽容貌绝人,在花影楼里,位列四大花影,穿得是绫罗绸缎,吃得是山珍海味。

    但恩客们,不就是三百六十日,日日逼迫她的风刀霜剑吗?

    花钱来就是买笑的,偏她又满心愁苦,哪里笑得出来?

    幸亏有姜青玉这样的,纵使她使小性子,也愿意哄着她?但他乃大富之家,而她只是风尘女子,终究只是露水情缘罢了!

    哪里又能长久?

    他日,她一旦年长色衰,又有无谋生之道,还不定流落到哪里?岂非如这飘零的花瓣一般?

    姜青玉虽没看懂画面里的意思,但他看了画名和题诗,便也明了了,笑道:“此画怕是有些痴了,花都凋落了,又葬它作甚?”

    “你又懂什么?”兰影愠怒地瞪了姜青玉一眼。

    她观此画,正是以落花自喻,画中女子葬花,乃是希望有一天,自己死去,也有人像葬花一样,安葬自己。

    她本颇寄情于姜青玉,哪知这点心思,姜青玉完全不察,还出言讥讽,她一时便心头起了恨意,心内暗道:“花都凋落了,又葬它作甚?等我色衰时,你是不是也要说,你都人老珠黄了,我还管你作甚?”

    兰影想到此处,竟双眼止不住地滚下泪来,从袖中去处一张银票,放在了段融的画架横梁上,敛裙一礼,道:“先生此画,好不诛心!”

    兰影说完,便拿了画,单手掩面哭泣而去。

    姜青玉眼见兰影竟啼哭而去,顿时大为心疼,他嗔怪地看了段融一眼,似是怪段融,惹怒了佳人!

    兰影这一哭,他却不知要哄到多久方好的?真是不该给她看那画的!

    姜青玉立马就追了过去,他刚跑了两步,忽然余光看到红雪还站在段融摊位前,便回头道:“红雪!你还在那干嘛?”

    “已经出来了,我也要画一幅呢!”红雪举着花伞,俏声道。

    姜青玉微微一愣,关心问道:“你可有银钱?”

    “有。不是十两银子一幅吗?”

    姜青玉恍然,心道:还是这丫头实在。便扭头追兰影而去了。

    他和兰影都给了一百两,他错觉地以为,那画就是一百两一幅呢。

    段融收了兰影给的银票,瞄了一眼,收进了衣襟内兜里。

    “是十两吧?”红雪有些俏皮地看着段融问道。

    “是十两。”段融指了指身侧的牌子。

    “那画吧。他俩是傻,才给一百俩,以为我也傻吗?”

    段融闻言笑了一下,道:“他们其实不是傻,是痴而已。”

    红雪闻言,愣了一下,道:“先生说的对。是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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