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桃花落故人消
“啊！”
“啊！”
凌清风和梅灵珊各自坐在一张竹椅上，喝着沁人心脾的问道桃花茶，望着绿油油的稻田，忍不住异口同声发出一声长叹。
时值六月，稻田里的秧苗已经抽穗开花，微风拂过稻田，卷起绿色波涛，吹来阵阵清新的花香。
梅灵珊有些诧异，她一开始决定种田，只是为了能赖在凌清风身边，然而现在，种田却能给她带来莫大的享受。
望着自己长势喜人的稻田，那股成就感难以言状。
两人晒着阳光，有一搭没一搭聊着天。
“上次的任务还顺利吗？”
“哎，顺利！”
梅灵珊撩拨长发，潇洒道：“不过是一群四处偷窃女童的硕鼠精，本剑仙一剑一只，特别好杀。只可惜我要是去更早一点就好了，受害的女娃娃会少很多……”
凌清风安慰道：“世上哪有那么多能及时赶到的事，你且宽心吧。”
“对了，前辈，在处理那群硕鼠精时，我居然碰到了那个禅星哎？”
“谁是禅星？”
梅灵珊一瞪眼。
“您忘了啊，就是飞龙城辅佐周立恒的那只白豹，实力极度强大，上次差点就输给它了！”
“哦，它啊，怎么了？它是那群硕鼠精的后台？”
“不是！”
梅灵珊诧异说道：“您都想不到，它居然也是来消灭那群硕鼠精的哎！”
“哦，这样啊。”
“前辈您怎么一点都不吃惊。”
“这不很正常嘛？那群硕鼠精逾越了不对凡人出手的底线，坚守这个底线的人和妖都应该出手惩治。这有什么奇怪。”
梅灵珊快将问号写满脸上。
“前辈，您之前没听城主夫人说嘛！那禅星早就恨透了人族，别说坚守底线，它不报复人族就已经得烧香拜佛了！现在怎么这般有底线？”
凌清风云淡风轻说道。
“仇恨也有了结的那一天，人和妖都是会变的。”
梅灵珊若有所思。
“这样便是最好……”
“哎哎哎，前辈，我既然跟那禅星碰面，纵然它也在积德行善，但我和它免不了较量一番。你猜这次战斗，到底谁赢了？”
凌清风斜眼看向梅灵珊，看着她叉着腰，歪着头，一脸得意洋洋，嘴角都快仰到天际了，不冷不热说道：“想必是那白豹赢了。”
“讨厌啦！”
梅灵珊哼哼道：“我都这样了，您还不认定是我！”
“是我赢了！而且赢得非常轻松！”
凌清风翻了个白眼，歪躺在竹上，仰望蓝天。
哼，你这女娃，得了我记忆传授，喝了我的问道桃花茶，又在问道桃树下修行多日。要是还赢不了那白豹，我都不知道该怎么说你。
见到凌清风不再理睬自己，梅灵珊喝光茶水，噘着嘴说道：“哼，不陪您喝茶，我要去桃树下练剑了。哎，前辈，都六月份了，那桃树怎么还在开花？”
“终年花开。”
“哦，这样啊，那我走了。”
走在田间地头，向着远方群山。
纵然独自前行，梅灵珊也习惯用脚去丈量大地，不再御剑飞行。
走在前往问道桃树的路上，虽然会花上足足三天三夜，却给梅灵珊一种朝圣的感觉，她愿意每次修行都保持这种朝圣般的仪式感。
不知为何，跟凌清风相处不到半年，梅灵珊真切感知到自己性子慢了下来。
不再如过去那般急功近利，不再如过去那样火急火燎。
慢了下来，她反而能仔细感悟更多。
以至于这半年的进步，能抵得上她过去四五年。
经过三天三夜的跋涉，梅灵珊再次来到这片幽静的山谷，看到那片纷然飘落的桃花，就当她想沉下心来进入修行状态，忽然间她看到一个人影立在桃树下。
咯噔！
她心头一跳。
“难道此处被其他人发现了？”
“完了！问道桃树的消息传出去，这片净土就不再清净了！”
“不行，我应该将此人拿下，交给前辈定夺！”
梅灵珊悄然拔剑，她极目远望那个人影。
随着她集中目力，那个人影便越发清晰。
那是一个杵着拐杖的老者，身子佝偻如弓，长发苍白如雪。
待看清那个人影，梅灵珊手中紧握的窄剑轰然坠地，弥蒙的泪水逐渐迷糊她的视线。
“师……师父……”
她缓步走向老人，老人身影一动不动，恬静如水。
谁曾想，这样的老者，竟是当年名动天下的炽阳剑仙。
“师父……”
梅灵珊轻声呼唤。
老人缓缓转过身，露出慈祥的微笑。
“原来是灵珊啊，好久不见。”
“师父！”
梅灵珊带着哭腔扑进老人怀中，好似稚童般抽泣。
“师父，徒儿好想您。”
老人含笑摸着梅灵珊的头。
“师父也挺想你的。”
相拥过后，梅灵珊擦干眼泪，露出开心的笑容，搀扶着老人坐在问道桃树下。她开心地依偎在老人身旁，好似一只喜鹊叽叽喳喳。
“师父师父！徒儿本来想今年种完水稻就回去一趟看您，您怎么突然就来啊？”
“您是怎么找到这里的啊？”
“您有没有看启灵风云策啊？徒儿现在可是闯出了名头哦！”
“哦，对了，我得泡茶给您喝！这可是问道桃花茶，滋味可好了！”
老人接过茶水，听着梅灵珊叽叽喳喳的询问，不禁笑出声。
“看到了，我的乖徒儿闯出了名头也不会去看我这个老头子。那老头子我只能出来寻我这乖徒儿喽。”
梅灵珊脸庞一红。
“可是我答应了前辈，要还他一亩稻子，对不起师父……”
老人和蔼道：“没事，师父教导过你，答应别人的事一定要完成。况且师父这不是来找你了吗。”
“嗯嗯，师父最好了！”
“师父师父我跟你说！我在这里的冒险可精彩了！我先是在稻田里碰到了凌清风前辈，当时我正在追踪一只大妖，可凶了……”
梅灵珊眉飞色舞、手足舞蹈、添油加醋地给老人叙述飞龙城魔灾的前因后果，老人只是静静地听着，眼神中满是欣慰。
“最后我就在这里陪前辈种地了，当然主要是想赖在前辈身边，偷学个一招半式。”
老人摸着梅灵珊的头，称赞道：“小灵珊现在也成为一个了不起的人物了，师父很欣慰啊，你是师父的骄傲。”
梅灵珊很享受被老人摸头称赞。
然而当她瞥到老人迟暮的面色，便知道师父已经寿元无几，不禁垂下眼眸，低声说道：“师父是要比任何人都了不起的人物，我很幸运能拜在师父门下，能被师父夸赞。但师父您一生做出那么多丰功伟绩，师父又能得到谁衷心的夸赞呢？现在只要不提师父您的名号，大家都记不起炽阳剑仙曾经的功绩了。”
老人一笑。
“师父已经老了，夸赞不夸赞对师父来说已经不重要了。”
“相反现在还有人当面夸赞师父，反而会让师父觉得不好意思。”
老人吐出一口浊气，脸色逐渐发青发白。
他拍了拍梅灵珊，从储物袋中拿出一份食盒。
嗅到食盒里的香味，梅灵珊欣喜喊道：“是师父亲手做得栗子酥嘛？好久没吃到了！”
老人将食盒塞到梅灵珊手中。
“还记得师父跟你说过《炽阳剑诀》的由来嘛？”
“记得！”
“就是这份栗子酥换来了！师父家乡的栗子酥最正宗了！之前有位高人寻着味找到师父的家乡，然后一直住到栗子成熟，吃上一口正宗的栗子酥才离去。炽阳剑决的原初剑诀就是那位高人留下的！”
等等！
梅灵珊一激灵。
原初剑诀……
她猛地站起身来，说道：“师父您稍等片刻，我去带前辈来见您，前辈他可厉害了！”
说着，梅灵珊御剑而去。
老人缓缓抬头仰望，目送梅灵珊离开，生气快速从他脸上剥离。
“就这样让她走了真的好吗？你的时间已经不多了。”
突如其来的一句话让老人脸上的笑容凝固。
他艰难地转过身。
在一片飘落的桃花中，在朦胧的视野里，他看到了铭刻在记忆最深处的身影。
“你……”
老人颤抖地伸出手，早已干涸的泪腺忍不住再泛起泪花。
凌清风走到他身旁坐下，平淡说道。
“好久不见啊小长空。”
哗！
一阵夏风刮起漫天桃花，老人突然感觉剥离的精力全部回来了。
毕长空看向自己身体，赫然发现自己好似返老还童，变成当年初见凌清风的稚童模样。
毕长空很不优雅地涕泗横流，他跪倒在凌清风腿边，紧紧握着凌清风的手不松开，抽泣哭喊道：“大哥哥，您终于回来了，我就知道我肯定会再见到您的。”
凌清风抚摸着毕长空的小脑袋，好似大人称赞孩童一样，夸耀道。
“当年传授你剑诀真是一个不错的决定。”
“小长空，你这一生做得很好，大哥哥很是欣慰。”
听到这番话，年幼的毕长空不禁破涕为笑。
他小小的身体靠在凌清风腿边，带着恬静的微笑，陷入了永恒的长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