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 偏执的追寻
“我希望,是那样,但人鱼,终究是人鱼,不是人……”良久,她用颤抖的声音说,那是她心底最沉重的心事,她知道自己不可能像人类一样出嫁,因为即使可以用双脚行走,但那不过是一种伪装的幻术,真实的她终究还是一条鱼。
“好吧,我会回去彻查此事,一定会将事情查个水落石出!”当阿罗伊抬起头来的时候,他已经恢复了神气,眉宇间充满了斗志,法瑞斯满意的望着他,善意的提醒他:“建议你尽可能少的直面天霖,他的读心术会让他察觉到你对他的怀疑,他会猜透你的心思,事情可能会向无法预料的方向发展。”
“我只是在履行我的职责,你们负隅顽抗,现在又杀害王国的士兵,我今天如果不能将你们生擒,就只能把你们就地正法!”阿罗伊咬牙切齿的看了一眼墨云和雨瑶,正准备向士兵们发出进攻的命令,忽然,漆黑的森林中亮起了无数绿色的光点儿,与此同时,一声嘹亮的狼嚎在林间回荡。
就在这危急时刻,只听一阵此起彼伏的惨叫声回荡在森林中,士兵一个接一个的倒在血泊中,阿罗伊只觉得金光一闪,下意识的用刀一拦,只听一声清脆的响声传来,军刀的刀刃被磕出一个缺口,阿罗伊大吃一惊,他跳出战局,看了一眼背后的树干,一枚金色的尖刺牢牢的钉在树干上。
环顾自己手下的士兵,虽然都被恶狼的突袭吓得战栗不止,不少人甚至被吓得尿了裤子,但他们没有一个人受伤,互相搀扶着从地上爬了起来,此时的阿罗伊明白,自己已经没有抓捕墨云和雨瑶的力量,这次抓捕注定又是失败的。
在此之前,离开王宫回到住所的阿罗伊,从仆人那里得知有位先生在这里等候多时了。阿罗伊并没有想到来者是天霖,天霖显然也看透了他的心思,他告诉阿罗伊,自己来到这里,是为了向他提供逃犯的下落。
“没有什么不可以问,只要你认为它合乎自然的法则,而非出于你的非分之想。”法瑞斯平静的回答。
“我唯一的遗憾,就是再也没有机会出海,再也没有机会见到那条金色的美人鱼了……”墨云怅惘的叹息与留恋在雨瑶的脑海中回响。
“我总是在想,不知道她现在在哪?她过的还好吗?是否像故事里面一样,找到了一个可以爱她疼她保护她的人呢?”墨云脸上憧憬与关怀的天真表情,在雨瑶的心里荡起阵阵涟漪,她会暗暗的偷笑,笑他傻,怎么像一个单纯的孩子,如此的迷恋一条人鱼以及她的童话?但更多的是对他的欣赏与感激,他是她来到这个世界上遇到的第一个好人,虽然只是萍水相逢,但冰冷的鳞片与不通的语言却没有阻碍两颗纯真心灵的交融与沟通。
“不,是我一直在骗你,是我不好,我……”雨瑶满怀歉意的打断了他,墨云的自责让她心生愧疚,她觉得该受责备的应该是自己。
“我已经有充分的证据证明,墨云是海盗余孽,他潜伏在雪月灵小姐身边,是为了给他的海盗船长养父报仇,而当我将他缉拿归案以后,她……”
阿罗伊哑然无语,老人的话虽然是对王室的挑衅与不敬,却戳中了要害,阿罗伊心里明白,国王对于亡灵事件的处置并不妥善,王国的军队仅仅处于被动防守之中,并未积极的拿出一个有效改善现状的办法,但作为王国的治安官,他必须维护王室的尊严,因此他大声的喝止老人,喝道:“住口,国王陛下自有他的主意,岂容你在这里评头论足?你到底是什么人,快报上身份,不许在这里妖言惑众!”
这突如其来的变化让阿罗伊倍感意外,似乎有人在操纵着狼群的行动,阿罗伊感到一丝寒意,是什么人有这样大的力量,可以自由的操控高傲的狼群,他又为什么在狼群控制住了自己的士兵们之后,突然又指挥它们匆匆离去,他究竟想要做什么?
藏身于丛林阴影中,遥望着沉浸在幸福中的少男少女的洛克微微颔首,嘴角挂着赞同的微笑,但随即他又皱了皱眉,不等他说出心中的担忧,刚才说话的老人缓缓的抢先开口了:“我知道你在想什么,那个留在雪莺身边的人,他被利益纠缠的心是无法轻易获得自由的,并且,他一直在试图对雪莺产生影响。”
“一切都在命运女神的掌握之中,不论是他还是雪莺,谁也逃不出自己的命运。”法瑞斯的眼眸在两人面前闪过一丝睿智的光芒,露出自信的微笑。
“我真蠢,”良久,墨云露出一抹自嘲的笑容:“我早该想到的,我还对你说,你长得和那条美人鱼真像,可是我居然没想到……”
“这是你逼我的!”阿罗伊感觉自己受到了巨大的挑衅,他向着手下一挥手,两个士兵挥舞军刀扑向墨云,墨云闪身让过第一个士兵砍下来的钢刀,一拳击中他的面门,士兵痛苦的大叫一声,捂着脸倒在地上,另一个士兵举刀就砍,墨云侧身一让,双手锁住士兵的右臂,大吼一声,一个沉重的背摔将士兵扔了出去,他回身一脚踢开趴在地上痛苦呻|吟的另一个士兵,捡起他扔下的军刀,目光扫过其他人,冷冷的问:“还有谁要上?”
“这些畜生是从哪来的?”阿罗伊吃惊的看着凶神恶煞一般的狼群,忽然听到背后传来一声低沉的怒吼,他缓缓的回过头,看到一头毛色雪白的巨狼站在三四米外,凶狠的眼神死死的盯着他,整个身躯已经做好了扑击的姿势,似乎随时准备将他撕成碎片,阿罗伊忽然意识到,死神第一次距离自己如此之近,镰刀已架上了自己的咽喉。
洛克一直藏身于尼尔森林,这个消息是天霖在雨瑶和雪月灵谈话时听到的,洛克一定会把墨云和雨瑶带去尼尔森林藏匿,对此天霖坚信不疑,阿罗伊也并不抱有怀疑,他所奇怪的,是天霖为什么如此热心的帮助自己,捉拿那两个曾经与他朝夕相处的年轻人。
“大师,为什么不直接让阿罗伊把天霖抓起来?”
“雨瑶,对治安官讲述一下你所知道的一切吧!他必须知道事情的真相,才能做出正确的判断。”法瑞斯的目光扫过阿罗伊迷惑不解的表情,回头示意雨瑶。
“啊,那孩子的心机显然超乎了我们的预料。”法瑞斯轻轻摇头,他回头对洛克说:“你都听到了,他连你都算在了里面,显然,他打算一鼓作气除掉雪莺身边所有妨碍他的人,他只有一个目标……”
“依我看,墨云也不是什么穷凶极恶之徒,他不会为难雨瑶,就让他们去吧!何必再追究呢?治安官如果要追究,倒不如好好地查一查监狱的守卫们,他们是怎么看管犯人的?居然让囚犯挟持人质公然越狱!”
“治安官,我知道王国的法律是最讲究证据的,你凭借什么样的证据认定这几个年轻人是罪犯呢?”法瑞斯背着手与阿罗伊擦肩而过,走向墨云和雨瑶。
……
“这么看来,大师是打算帮助这伙罪犯逍遥法外了?”阿罗伊回头看了一眼身后的雨瑶和墨云,又瞟了一眼法瑞斯背后的洛克,打量了一下自己的手下,很显然,自己已落下风,如果动起手来,自己是完全没有胜算的。
尼尔森林的夜,寂静而安详,鸟兽早已沉睡,唯有猫头鹰与蟋蟀清唱着不同旋律的音符,与偶尔传来的风声形成浑然天成的奇妙和音,月光从树梢的缝隙中投下来,形成一束束梦幻般的光柱,为这静谧的大森林增添了一抹神秘的气息。
“这两个孩子终于不必再遮掩自己,他们的心可以自由自在的飞翔了。”
他回想起认识雨瑶以来的点点滴滴,他越来越觉得,这个女孩儿似乎不像表面上那样软弱,在她身上有着某种不易察觉的隐忍与顽强,不论是多么巨大的打击与压力,都不曾让她的心灵屈服,她就像水,平静,柔和,与世无争,但当她真正爆发的那一刻,掀起的将是无情的滔天巨浪。
“他是冲着雪莺去的!”
“嗯,也许是很偶然的,但我还有想知道一个问题,原谅我这个好奇心重的老人吧!”法瑞斯在阿罗伊面前停下来,盯着他的眼睛,问:“是谁告诉你,你要追捕的人在尼尔森林?不要告诉我是你自己查出来的,你和你的人没有能力在这样的夜色之下追踪到洛克的形迹。”
老人让洛克原地等待,自己走上前,一手拄杖,一手在胸前画出符咒,他双目紧闭,口中念念有词,只见一枚黄金叶闪烁着夺目的光芒飘然而下,老人睁开眼睛,伸出左手将叶子接在手中,而后谦恭的向生命之树欠身行礼,轻声低语,像是在道谢一般。
“您的意思是,她的身份在象牙塔是公开的?”阿罗伊半信半疑的看着法瑞斯,老人爽朗的点头笑道:“应该说是半公开,学生们也许并不了解,但大师们一定不会不知道,如果连一条人鱼最浅显的伪装术都识破不了,那象牙塔就不是象牙塔了!”
墨云脸上善意的微笑让雨瑶摆脱了心中的不安,却又陷入了迷惑之中,她凝视着墨云笑容可掬的脸,感觉此时的墨云连脸颊上原本狰狞的刀疤也变得和善可爱,她不明白自己说了什么让他笑的如此亲切,但他动情的注视却令她的脸上平添了一抹羞涩。
无可奈何之下,阿罗伊只得向法瑞斯承认了天霖的指点,并将事情的过程讲了出来,此时此刻他希望也许能从老人那里得到一点儿启示,对于天霖和墨云等人之间的关系,能够看得更加透彻。
“那枚生命金叶可以保护它的持有者,即使受到致命的伤害,依然可以令它的持有者保持存活,虽然只有短暂的二十天,但有的时候已经足以化险为夷了。”老人一边说一边头也不回的带着洛克重新遁入树林的黑暗之中。
法瑞斯的脚步停了下来,他看了一眼洛克脸上迷惑的表情,语重心长的说:“我的确是在和生命之树交谈,并且请求它赠送给我一枚金叶,用来保护一个可爱的少女。我很高兴它答应了我的请求,所以我感谢它。”
“你说的似乎很有道理,治安官。”法瑞斯缓缓的站起来,回头看了阿罗伊一眼,眼神中闪过一丝狡黠,他笑眯眯的左右踱着步,说:“但你有没有想过,或者调查过,是谁用那个留声瓶给你报的信?你要知道,留声瓶这种东西,不是一般人可以得到的,那是象牙塔的魔法师们专用的魔法物品,从不外流,也不会随手丢弃。”
沉吟良久,他极不情愿的下达了撤退的命令,还没等他们动身,白狼离去的方向忽然出现了一个人影,拦住了他们的去路。
面对他的问题,法瑞斯似乎并不意外,淡定自若的回答:“雨瑶的话现在的确是一面之词,但如果你详细的去调查,她所说的一切一定会找到依据。”
他并不是改变了心意,不想抓捕他们,而是他不想与他们拼死一战,那样他会觉得自己在被天霖利用,尤其是当他看到女孩儿金色的尾巴之后,他似乎意识到事情不像天霖所说的那么简单,他不想就这样顺天霖的心意。
对雨瑶来说,生命中最大的享受并不是可口的美食或光鲜漂亮的衣服,而是浸润在水中的时光,即使已经习惯了陆地上人类的生活,但从小在大海中长大的她,依然无时无刻不向往着水的滋润。
“到那时候,如果雨瑶想要帮助墨云威胁雪莺的安全,那是易如反掌的!更何况还有洛克那个老奸巨猾的家伙,我听说他十几年前就是雪莺母亲的死敌,如今他出面包庇那个海盗,很明显他对其中的内情了如指掌,也许他正试图向雪莺实施某种诡计,以报复当年的切齿之仇!”
路过天霖房间的时候,雪月灵看了一眼天霖的房门,回头与白隼交换了一下眼色,白隼眼神中肯定的成分让雪月灵心里多了一份沉重,她没有惊动天霖,轻手轻脚的回自己房间去了。
“这……您……”阿罗伊大吃一惊,他忽然意识到,自己在老人面前已经无可掩饰,这个传说中的贤者对一切了如指掌,很显然,他在引导着阿罗伊一步步走入他所设计好的结局。
“全国下发通缉令,追缉洛克和墨云!”阿罗伊本来还想说上雨瑶,看了一眼身旁的雪月灵余怒未息的表情,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
“没想到,我已经成为传说中的人物了!”老人的神态倒并不像洛克和阿罗伊一样严厉与紧张,他保持着轻松的态度,对着身旁的洛克莞尔一笑,笑眯眯的对治安官说:“没错,我想你说的那应该是我,我在尼尔森林已经住了近千年了,如果有另外一位邻居在这里隐居,我是一定会知道的!”
“可是,不直面他的话,后天他就要随雪月灵小姐启程前往伊丁了,万一真的查出他是罪犯,却无法准确的知道他身处何处,我要如何将他绳之以法?”
“您刚才,似乎在和生命之树交谈,并且那样的恭敬,为什么您会对一株植物有如此的态度?”
水流的声音打断了墨云的思绪,他恍然发现自己已经走到了河边,皎洁的月光洒落在清澈见底的河面上,辉映出一片圣洁的光芒,将河流两岸映照的如同林间圣境,那个坐在河边的背影映入墨云的眼帘,一霎那,他的大脑一片空白,瞬间穿梭回数年以前,那个金色的身影,此刻又一次出现在他的面前,沐浴着圣洁的光辉,墨云暗暗的问自己,这究竟是梦,还是现实?
洛克看了一眼法瑞斯脸上凝重的神色,郑重的点了点头,将黄金叶和圣灵果小心的收好。
“大师,那我们能做点什么?”洛克回头一脸谦恭的看着老人,他鹤发童颜,长髯垂胸,身穿着雪白的长袍,披着兽皮缝制的短斗篷,手中拄着一根鲜花缠绕的橡木法杖,杖头挂满金色的果实,在阴暗的丛林中发出萤萤的金光,它们就是德鲁伊的圣果——榭寄生。
“如果你愿意,我的答案是,当然可以!”墨云异常坚定的拉起她的手,雨瑶惊讶的抬头看着他,她感觉墨云的手在颤抖,比她自己颤抖的更厉害。
“至于雨瑶,她和墨云早已不知在什么时候勾搭成奸——原谅我说这样粗鲁的话——她帮助墨云越狱就是明确的证据,而我善良的雪莺还在为她的安危担忧。如果有朝一日她回到雪莺身边,她一定不会受到任何的怀疑。”
“那我倒想问你,”老人不卑不亢,微微一笑,“是谁供养了国王陛下,陛下的衣食住行所用何来?”
“至于墨云,不就是当过海盗吗?有什么了不起?当初紫月创建幻翼骑兵团的时候,有一半的姑娘都是海盗出身,最后不都为王国立下了汗马功劳?若是没有她们,王国的军队不可能那么快平息鲁因之乱,连我的命都是海盗们救的,没有海盗们相助,我和国王陛下还有蒙德瑞尔亲王早就死在叛军手里了!”她说着,回头看了一眼国王,洛枫连连点头,对当年玛利亚等女海盗舍命相救还记忆犹新。
在雨瑶离开木屋,从背靠大树半躺装睡的他身边走过之前,他正仰望着繁星点点的夜空回忆着今夜发生的一切,他对雨瑶的勇气感到不可思议,甚至有些惭愧。
他也在望着她发愣。他并没有想到会看到这样一幕,他来到这里只是因为担心雨瑶深夜独自出行的安全。
阿罗伊认出了从老人背后走来的那个黑衣男子,不禁吃了一惊,这个被洛克称作“大师”的老人,究竟是何来历?难道是象牙塔的魔法师?他不认为象牙塔的魔法师会说出这样大逆不道的话,可是他却无法解释老人的打扮与身份。
“作为一名德鲁伊长老,我深知是大自然养育了我们,而我们为大自然作出的贡献却微乎其微,我为此感到惭愧和歉意,因此在我需要向自然索取的时候,我必先献上我的恭敬与感恩,这是我作为一个生命的责任。”
“如果你要我给你一个调查天霖的理由,那么我想说的是,只要你认为象牙塔的大师们值得信赖,你就应该相信雨瑶,因为如果雨瑶不值得信任,象牙塔的大师们是不可能让一条人鱼呆在那里两年多的。”
“当然是从王国广袤的森林、肥沃的土地和辽阔的天空与海洋中来!”
此时的雨瑶已经变回了人身,但因为刚才的反击,右脚再次陷入了无法站立的状态,她倚靠在墨云怀里,用一只脚站立着,观察着事态的发展。
他朝着阿罗伊和他的士兵晃了晃自己硕大的拳头,冷笑道:“谁如果想要威胁雨瑶,就先问问我的拳头答不答应!”
“我可以告诉你,她找到了!”
“治安官阁下,我本不想对您的士兵痛下杀手,但你们也逼人太甚了!”
夜一如既往的沉静,却在这芳草幽深的河边平添了一抹温情,两个相拥相偎的人儿,爱情已经助他们跨越了血统的界限,在这个宁静安详的夏夜,张开了一双甜蜜的翅膀。
“洛克,你陪治安官回王城吧,中间的路途很远,可能会有亡灵侵扰,你可以给他们提供一些帮助。顺便也把要给雪莺的东西带过去,等到天亮以后,把东西交给她,不要忘了我要你转达的话!”
“少废话!”墨云咬牙切齿的盯着他,毫无与他谈判的意思,“你以为我们还会相信你吗?你现在已经发现了雨瑶的身份,如果我们跟你回去,你一定会给她扣上女妖的恶名当众将她烧死,你们这些治安官也不是第一次这样处置人鱼了,你以为我不知道吗?”
法瑞斯说完,轻轻挥动法杖,几棵大树拔地而起,树人们将洛克、阿罗伊以及士兵们放在肩上,另一些树人将死去的士兵尸体抓起,在一连串沉重的脚步声中向着王城方向走去。
“雨瑶!”这一声饱含眷恋的呼喊,每次想起,都会让雨瑶的眼眶感到一丝湿润,这是他心灵的呼唤,直透入她的心底,荡起阵阵涟漪,久久不散。
“走吧,拿上这个,还有这个,把它们交给雪莺。”老人回到洛克身边,将黄金叶交到他手中,与此同时,一枚金色的榭寄生果实从杖头脱落下来,自己飘飘然落在洛克的手中,洛克小心翼翼的捧着它们,问老人:“它们有什么用处?”
“我是此地的主人。”老人不慌不忙的回答,阿罗伊闻言冷笑一声,喝道:“荒谬,王国的每一寸土地都归国王陛下所有,岂能归你私人所有?”
听到这里,阿罗伊感觉再追究下去很可能要归罪到自己身上,也不敢反对,诺诺连声,赶紧退了下去。樱不疼不痒的说了雪月灵几句,又为雨瑶的事劝她不要担心,雪月灵当然知道洛克和墨云不会亏待雨瑶,也乐得让她早点离开王宫,免生是非,于是乖乖的接受了樱的批评,回自己房间休息去了。
就在此时,一只黑色的渡鸦轻轻的落在法瑞斯的肩头,在他的耳畔低鸣几声,老人的脸上闪过一丝惊奇,他看了一眼洛克:“有不速之客来了,那两个孩子有麻烦了。”
他激动万分的说:“我从小在海边长大,在海上生活的时间比陆地还要长,大海就是我的母亲,我是海的儿子,而出生在大海中的你,就是大海最亲最爱的女儿,我们是海的儿女,为什么不能在一起?如果人类的双腿和你的鱼尾会成为我们在一起的障碍,我愿意抛弃双腿,陪你潜入无底的深渊,让蔚蓝的大海见证我们的爱恋,还有我的誓言!”
忽然,远处再次传来了狼嚎声,白狼回头向着声音传来的方向看了一眼,发出一声悠长的回应,与此同时所有的狼不约而同的放开了士兵,快速遁入了森林的阴影之中,所有绿色的光点儿一起消失在夜色之中,白狼用凌厉的眼神最后看了阿罗伊一眼,发出一声威胁性的低吼,缓缓的退入了森林的阴影中。
“治安官阁下,我没想到您会问这样的问题,以您的智慧应该能一眼看懂的。我爱雪莺,我一直在追求她,并且希望能够成为陪伴她一生的人,所以我希望她快乐、平安、幸福,而那个海盗只要活着,就会对她构成威胁,这是我绝对不能容忍的!”
她沉浸在如梦如幻的感动中,品味着他的真挚与恳切,恍惚中那呼唤声似乎就在身边,她情不自禁的回过头去,向着黑暗幽深的丛林望去,看到一个人影伫立在不远处的草地上,不由得愣住了。
“什么东西?”不等阿罗伊反应过来,伴随着阵阵咆哮声,身边的士兵惨叫着被扑倒在地,一只只恶狼将士兵按在地上,锋利的獠牙在咽喉部打转,血盆大口中呼出的腥臭气令人难以呼吸。
回想着天霖脸上义愤填膺的样子,阿罗伊隐约有种感觉,似乎并不见得洛克、墨云等人对雪月灵有什么切齿之仇,倒是天霖对他们似乎有种刻骨之恨,他怀疑天霖有利用他的意图,但他最终还是决定到尼尔森林来走一趟,即使不为天霖,他也希望能为挽回自己今夜丢失的颜面而碰碰运气。
阿罗伊指了指雨瑶,他本想称呼雨瑶的名字,却想起她并非人类,感觉叫她的旧名有些怪异,“却利用侍女的身份里应外合,与魔术师洛克一起将犯人劫走,蓄谋杀人和劫狱都是重罪,我必须将他们绳之以法!”
“不必担心,他会留在伊丁,我可以保证,如果你需要,在伊丁你一定可以找到他!”法瑞斯胸有成竹的笑道。阿罗伊觉得相信老人是自己唯一的选择,于是点头同意。
“大师,这是……”洛克无限惊异的回头看着老人,老人微微一笑,说:“你一定听说过生命之树吧?”洛克像个小孩子一样诚实的点了点头,回头望着面前的生命之树,他还是第一次因为一棵植物而如此震撼。
熊熊燃烧的火炬将周围浓重的林间夜色映照的愈加阴沉,唯有雪亮的军刀依然不知畏惧的炫耀着它的锋芒,面前的这对男女在阿罗伊的眼中有了新的印象,他没有想到会撞见这样一幕,望着他们决一死战的架势,阿罗伊反而有些犹豫了。
直到此时,洛克才看清,那璀璨夺目的金色光芒来源于树枝上金色的树叶,每一片金色树叶发出的微弱光芒聚集起来,将周围照耀的如同天国仙境。
“让我来会会你!”阿罗伊拔刀出鞘,猛扑到墨云面前,墨云举刀架住他下落的刀锋,挥拳打向阿罗伊的胸膛,阿罗伊闪身躲过,军刀再度出击,直指墨云要害,两人你来我往,刀光闪耀,打的难解难分。
雨瑶不敢抬头看他,羞答答的垂首不语,她从未有过这样的感受,在面对一个男子的时候变得如此羞怯,这同她以往的腼腆完全不同,后者是她为了隐藏身份而进行的自我保护,而前者,却让她心头鹿撞,全身颤抖。她感觉自己的脸在他的注视下发烧,她甚至有一点儿想要逃走的感觉,她曾一次次想象过爱情来临时的情景,却没有想到它是如此浓烈,令人难以抵挡。
雨瑶点了点头,将天霖如何发现自己的身份,如何逼迫自己嫁给亲王,以及杀死宫廷诗人马蒂的过程讲了一遍,阿罗伊将信将疑的听着,心中惊疑不定,他一直以为马蒂是死于意外,如果事情真的像雨瑶所说的一样,那么自己就成为了天霖手中的一颗棋子。
治安官正准备离去,忽然听到这句话,又回过头来,望着一直坐在一旁静听的樱,她说:“关于通缉令,我看不必麻烦了。且不说洛克其人神出鬼没,有他在身边,让那些士兵去哪里抓墨云?单说现在王国到处都是亡灵,中小城镇大多已经荒芜人烟,城与城之间传递消息都很麻烦,何必再去浪费人力物力送什么通缉令?”
“至于那枚圣灵果实,你让雪莺服下它,服下以后,她就可以不受时间、空间的限制与他人建立心灵的交流,既包括已逝的先贤们,也包括你我这样还活着的人,那孩子将要面对很多意想不到的事,她需要有人为她拨开迷雾。你务必要看着她服下,以免出现不必要的意外,还有一场神圣的仪式在等待着她。”
“你告诉过我,那条美丽的人鱼,已经找到了她的幸福,对吗?”墨云走到她的身边,单腿跪下来,望着她娇羞的脸,柔声细语的问。
墨云并没有什么大的改变,只是已经换了一件干净的布袍,而依偎在他怀中的雨瑶却令治安官和他的士兵们吃惊不已,他们万万没有想到这个美丽文静的侍女居然不是人类,而是一条浑身散发金色光彩的人鱼。
但是,老人却只是一丝不苟的察看着,用手里的法杖指向她的脚背,杖头上的榭寄生果实中滴落出几滴金色的液体,打湿了雨瑶柔嫩的脚面,雨瑶只觉得原本毫无知觉的右脚瞬间恢复了感觉与力量,当法瑞斯松开手之后,她试着自己去站立,惊喜的发现自己的脚已经恢复如初!
“是千万忠诚的黎民百姓……”阿罗伊的回答有些犹豫,老人却紧追不舍,继续问:“那百姓们上交的贡品又从何而来?”
四目相对,凝固了时间,只有河水自顾自的流过,留下一路顽皮的欢腾。两颗心都默默的,相顾无言,却从彼此的眼神中体味着对方的感情。他们已经没有什么可以相互隐瞒,有的,只是两颗交织在感恩、怜惜、关怀与疼爱之中的心,缓缓的靠近,彼此依偎。
阿罗伊等人的出现出乎墨云和雨瑶的意料,墨云将雨瑶推入身旁的河流中,他知道只要进入水中雨瑶便是安全的,他站在河边,挡住士兵们的去路,赤手空拳面对寒光凛冽的刀刃,毫无惧色。
“阿罗伊,雪莺的事,你就不要追究了,她也是为了雨瑶的安危,你的行为的确过于粗鲁无礼,难怪雪莺会不满。至于雪莺,你也太过分了,居然扰乱执法人员执行公务,这还得了?我警告你,仅此一次,下不为例!”国王从王位上站起来,故作严厉的将两人“各打五十大板”,然后问治安官:“现在人已经跑了,下一步你打算怎么办?”
“那样无异于打草惊蛇,在没有证据的情况下,阿罗伊是没有能力控制住天霖的,那不仅会让天霖找到逃脱的机会,很可能还会让他后面的行动变得无法预料。”法瑞斯望着树人们离去的身影,回头向墨云解释。
“雨瑶……”
“治安官,你听清楚,这位大师就是自然女神的神使,大地祭祀、德鲁伊长老法瑞斯,连象牙塔的康斯坦丁·诺兰大师都是他的晚辈,你最好注意你的态度!”洛克横眉冷对的望着阿罗伊,厉声警告。
一条潺潺流淌的小河缓缓的穿过静悄悄的林间,清澈的河水发出哗啦啦的响声,从金色的鳞片上流过,将金鳞浸润冲洗的闪闪发亮。雨瑶半躺在岸边,下半身浸泡在微凉的河水中,晶莹剔透的水珠附着在她雪白的手臂和肩膀上,使肌肤显得更加水嫩。
阿罗伊望着面前的白袍老者,猜不出他的身份。“你是谁?”他问。
“大师,我对您说过,跟这些死脑筋多说是没有用的。”
“有个问题,我不知道该不该问。”
阿罗伊闻言倒吸了一口凉气,问:“难道,您就是传说中隐居在尼尔森林中的那位贤者?”
法瑞斯似乎并没有在意阿罗伊已经停止了讲话,他在雨瑶面前蹲下来,用布满褶皱的大手轻轻托起她柔软的无法站立的小脚儿,雨瑶惶恐的看着他,觉得自己这样站立在老人面前实在是非常的失礼。
但雪月灵也并不是任人摆布的人,她在国王面前和阿罗伊据理力争,一口咬定阿罗伊无视雨瑶的安危,还反咬一口指责他命令士兵粗暴无礼的对待自己,根本就是草菅人命,与强盗无二。两人各执一词,争执不下,洛枫国王终于听不下去了,挥手道:“够了,都住口!”
回到王宫的阿罗伊,满心的气恼直指雪月灵,想到自己被洛克挟持出城,然后眼看着洛克将隐形斗篷套在墨云和雨瑶身上,三人瞬间消失在夜色之中,阿罗伊便气不打一处来,这个夜晚,是他担任治安官以来最大的耻辱。
雨瑶脸上奔流的泪水在他的心底肆意的流淌,他咀嚼着其中蕴含的感动,不太明白是什么在她的心中激起了如此强烈的情感,即使是人鱼美丽的传说,也不见得就能使一个少女如此泪流满面,那眼泪,似乎不是在为他人而流,而是在为她自己而流……
“抵抗是没有用的,何必自讨苦吃呢?”阿罗伊看了一眼墨云,目光越过他投向水中的雨瑶,“也许我们可以合作,只要你们跟我回去,将事情讲清楚,我会酌情考虑,不会为难你们的。”
“这……”阿罗伊犹豫了一下,他从未考虑过这个问题,他的心思一直都在抓捕墨云的身上,“我并没有想过,也许是某个象牙塔的魔法师偶然发现的呢?不论如何这与整个案子有关系吗?”
“是啊,你一直都在骗我,不过我想,今夜你对我说了一句真话!”
“这是她的命运,我们能做的很少,但也并非无事可做。”老人说着转身往回走,洛克快步跟上来,目不转睛的凝视着老人,等待他继续说下去。然而老人却并没有说什么,他只是低着头默默地在林间行进,健步如飞,以至于洛克感到要与他并肩而行有些吃力。
周围的士兵见阿罗伊战墨云不下,分一部分人上前帮忙,剩下的几个人转身去抓雨瑶,混战中的墨云注意到了他们的动向,心中大惊,虚晃一刀,试图甩开阿罗伊去救雨瑶,不料却被围上来的士兵拦住去路,阿罗伊紧跟上来,数把军刀将墨云困在中心,墨云奋力拼杀,却无法突出。
此时的雨瑶早已泪流满面,她情不自禁的投入了墨云的怀中,紧拥着他坚实的身躯轻声啜泣,这幸福来得太过突然,令她措手不及,她很怕这会是一场虚幻的梦,当夜色消散,这美丽的梦会随着夜幕一同散去,直到墨云粗糙的手指轻轻擦过她的脸颊和眼角,拭去她温润清澈的泪珠,她才切实的感受到从他指尖传递来的关怀和疼爱,并非虚幻。
此刻,在这宁静的森林中,身心回归自然地雨瑶,除了享受这来之不易的安宁,也在回想着死牢中与墨云的对话。
老人的话让阿罗伊低下了头,他沉思良久,觉得法瑞斯所说不无道理,如果事情真像雨瑶所说的一样,自己就落入了天霖的陷阱,冤枉了雨瑶和墨云,却被真正的罪犯牵着鼻子走,这是他绝对不能容忍的。
“作为一国之君,他真的有资格获得百姓的贡献与大自然的馈赠吗?他真的有资格,自称为这片土地的主人吗?如果他继续这样无所作为,那么迟早有一天,觉醒的百姓将不会再容忍下去,女神的惩罚将使他丢掉先王浴血得来的土地!”
“等一等!”
鱼,能成为人的妻子吗?
“当亡灵如潮水般淹没了国土上村庄、小镇,围攻困顿无助的要塞,你们的国王和他的爵爷们在做什么?当供养国王的黎民百姓流离失所,困居于难民营中,你们的国王又做了什么?”
不知走了多久,前方开始发亮,洛克惊奇的看了看周围,黑暗的夜色并未退去,前方却亮如白昼,他满心惊异的跟着老人走出树林,在一棵金碧辉煌的巨树前停了下来,这棵树至少有百米以上,粗壮的树干仿佛一根支撑天地的石柱,巨大的树冠遮蔽天地,一眼望不到头。
“你也许会感到奇怪,为什么对树木要如此恭敬,这也是大多数人类和其他智慧生命所不懂得的,在这个世界上,任何生命都是平等的,即使是一棵树木,也有它的尊严和自由,这是生命赋予它的权力。如果有谁无视它的权力,践踏它的自由与尊严,甚至剥夺它的生命,最终他必将遭受自然女神的惩罚。”
“也罢,快去办吧!”国王挥了挥手,一脸疲惫的说,这些天来国家的大事已经将他搞得疲于应付,现在还要深更半夜来处理这样的琐碎案子,让他烦劳不已。
“可是,万一天霖在半路上伤害到雪莺,或者逃离了治安官的掌控范围怎么办?”雨瑶忧心忡忡的说,对于天霖的狡诈,她记忆犹新,生怕对此一无所知的雪月灵会中天霖的陷阱。
望着老人意味深长的脸,洛克心中肃然起敬,他忽然明白,法瑞斯已经超越了凡人对世界的认知,他的生命已经与整个大自然融为一体,他每时每刻都在身体力行,实践着雪月灵曾经对洛克说过的,一切生命皆平等。
他带着士兵们在森林中摸索前进,发现了几间大木屋,但里面没有人。阿罗伊断定这里就是洛克等人藏身的地方,他们一定就在附近,于是他继续带人向前搜索,终于在不远处的河边发现了那对身影,但当阿罗伊带人围住他们的时候,他却被眼前的一幕惊呆了。
阿罗伊哑然无语,他不能将天霖供出来,但又找不到别的托词,他看到法瑞斯红光满面的脸上浮现淡淡的微笑:“如果我没猜错,应该是一位叫天霖的年轻人。”
“阿罗伊治安官,深夜随意闯入,说来就来,说走就走,有这样的道理吗?”
……
当自己失去了生活的勇气,放弃求生了求生的意志时,这个柔弱的少女却爆发出了惊人地果敢与无畏,当锋利的剑刃割开她细嫩的肌肤,她的脸上没有一丝恐惧,似乎有什么东西让她将生死置之度外,他觉得,即使是最坚毅勇敢的剑士,也会为之汗颜。
阿罗伊望着坐在河岸上的雨瑶,她的尾鳍上有明显的残缺,很明显,那金色的尖刺就是从尾鳍末端发射出来的,阿罗伊忽然明白了,自己在绑架雨瑶的歹徒身上发现的金色尖刺是什么。
“这不过是她的一面之词,我凭什么要相信她?更何况,她连人类都不是,只是个来历不明的海妖!”听完雨瑶的讲述,阿罗伊虽然已经对天霖有所怀疑,但依然嘴硬的质问。
阿罗伊话音未落,只见老人的嘴角闪过一丝笑意:“也就是说,是王国的土地养育了你们的国王,可是你们的国王又回馈给王国的土地以何物呢?”